第50章 自取其辱,全因一念嗔(二)
正犹豫间,唐龙喝道:“黄浩,我这唐门并非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今日你若不作个交待,休想轻易离开本庄。”
黄浩极不愿翻脸动手,仍温言温语道:“少掌门要在下如何交待?”
唐龙哼道:“我也不为已甚,只须你自断一臂,并向我庄旗跪拜谢罪,这事便算了结。”
黄浩不以为然道:“在下既不能断臂,也不会谢罪。”
唐支勃然作色道:“那你就永远留在本庄!”
黄浩淡淡笑道:“在下也不想留。”
唐龙左手一举,唐虎等退了数步。唐龙右手刷的一声撤出一柄金背大砍刀,环胸一抱,龙形虎步,往前跨了两尺,声如洪钟道:“今日唐龙不自量力,要领教玉箫公子的绝技。你若胜了,我答应今日让你离去。”
黄浩不由暗暗赞道:果然好一条汉子,气概端的不凡,不失乃父之风。打定主意,既要让他知难而退,又要保全他的颜面。于是也一抱拳道:“好说,在下正有此意,入唐门而不向少掌门讨教几手,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徒留遗憾?少掌门人,请!”黄浩不敢过份托大,也撤出暖玉箫来,等着唐龙出招。
唐龙右手一举,一招力劈华山,金背大砍刀斜斜往黄浩右臂劈落。虽是普通的一招,但在唐龙手中使出,居然非同凡响。但见刀闪光华,势挟劲风,有威不可挡之势。
黄浩有心试他功力,也以一招普通的横架金梁,举玉箫朝迅猛劈落的刀锋上迎去。但听铮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唐龙的刀被玉箫倒弹回去半尺,黄浩亦感右手一震,不由赞了一声:“好力气!”他这一赞本是诚心,因为以他六成功力的一招,居然只能将唐龙的刀弹退半尺,在内功方面来说,这已非一般高手所能。但听在唐龙耳中,不啻故意讽刺他,他这一招虽然招式普通,但已使足九成功力,可对方只轻描淡写地一架,便将自己力大招沉的一刀化去,而且震得右臂发麻,人也几乎被带动了,勉强才稳住身形。心中虽怒,却不动声色,将刀法沉稳地展将开来。
黄浩见他刀法展处,大开大合,自有一股凛然之气,隐隐然一派宗主身手,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更不肯与之力拼,只将他招式一一化解。
拆了几十招,唐龙忽然托的跳出圈子。黄浩愕然看着他,不知所以。
原来唐龙打了许久,见黄浩神态悠闲,似乎根本未尽全力,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觉得这玉箫公子果然武功超群绝伦,无怪乎能崛起武林,名震四方。又想,我既然技不如人,再要死缠烂打,那不是无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今以后,我当苦下工夫,练成绝艺,再期报仇便了。后来唐龙艺业果然大有进境,不能不说是得了今日与黄浩较技之力。
他对黄浩道:“唐龙技不如人,当苦练本领,三年后与你再决胜负。今日你可以走了,你若有种,三年后当自行来四川会我;你若没种,唐龙自会找你算帐。你去吧。”
黄浩不由又在心中暗赞道:“言而有信,量力而行,能进能退,能屈能伸,非有超人之量者莫能为。这唐龙虽稍嫌鲁莽,但胸襟气度决不在乃父之下,唐门由他继任,定可发扬光大。”想到这里,长长一揖道:“少掌门人宽宏大度,在下不言谢了,三年之后黄浩必应约而来。但我有一位妹子失踪,此事与……”
尚未说完,忽听唐龙喝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
黄浩抬眼一望,见唐虎和刚才那一批人已退出十丈之外,另有二十人,戴着面具、手套,全身包得严严的,不露一点皮肤在外,手上各执着一个杯口粗细、两尺长短的漆黑铁筒。这些人在十丈外围成一个圆圈站着,筒口对着黄浩、唐龙。
唐虎阴森森笑道:“哥,黄浩是我们的仇人,你怎可放他。我们若不用这“毒龙”,又怎能对付得了黄浩?”
唐龙一想,这不是要我失信于人吗?大丈夫立身处世,当以信义为本,我若失信,岂不要不齿于武林?何况这‘毒龙’乃祖训严禁使用之物!于是厉声喝道:“二弟万不可胡来,莫非你要违背祖训么?”
唐虎道:“这个自有小弟承当,大哥不必操心。”
唐龙见唐虎劝之不听,情知只要自己一走,黄浩必难幸免。但也知道,倘若黄浩将自己留作人质,自己也决逃脱不了。他虽鲁莽,但并非愚蠢,苦思之下,给他想出一法。只听他轻对黄浩道:“待会你突然抓住我,以我为人质,便可脱围逃命。”
黄浩大是感动,暗忖:我本是他敌人,他却如此对我,这朋友我交定了!不露色道:“少掌门人,你只管走好了,在下决不拦你。”
唐龙劝道:“你武功虽然高绝,但绝逃不脱‘毒龙’之手,不必固执,快照我的话做吧!”
黄浩见他一片诚挚,不忍拂他心意,一闪上前,轻轻握住他左手。唐龙故意“哎哟”一声,对唐虎叫道:“二弟不好,黄浩这厮将我制住,如何是好?”
唐虎狞笑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大哥肯也不肯?”
“兄弟有什么办法?”
“为了不使黄浩逃脱,只好委屈大哥和他作伴了!”
唐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唐虎一字一板地道:“黄浩是我们庄的强仇大敌,大哥既然为他所制,就该以身殉庄,你还不懂我的意思么?”
唐龙这回当然明白,唐虎是要连他也一起死。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兄弟竟是这样一个人,气得脱口骂道:“你这个畜牲!”
唐虎突然仰天厉笑道:“畜牲?不错,我是畜牲!哈哈,你也是畜牲!哈……爹爹不喜欢我,你尚未当上掌门,就不时在我们面前摆臭架子。你凭什么当少掌门?你既骂我是畜牲,畜牲是六亲不认的。今日我正想做做畜牲,大哥,你认命了吧1”
唐龙气得脸色铁青,他已知唐虎杀他并非全为要杀黄浩,实在也是为了这少掌门之位。他虽痛苦已极,但仍未绝望,于是诚恳地道:“二弟,你要做少掌门自无不可,只要你改了那些坏脾气,为兄当可让给你。”
唐虎怒道:“我有什么坏脾气?我为什么要改?你死了,这少掌门自然是我的,何必要你让?”
唐龙想以亲情打动他:“二弟,莫非你一点也不念手足之情?”
唐虎冷冷道:“你既知我是畜牲,该知我是不讲亲情的。”
唐龙已无法可施,使出了最后一招:“你就不怕爹爹知道?”
唐虎突然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爹爹决不会知道。他知道的只是黄浩杀了你,我又杀了黄浩替你报仇。爹爹非但不会怪我,还会赞我呢!这少掌门人之位当然也是非我莫属了。”
唐龙浑身发抖,做声不得。
唐虎得意地笑道:“你不信?全告诉你吧,你的人全被我赶走了,你和爹爹的几位心腹,这时只怕也已完了。在场的这些人全是我的心腹,所以今日之事决无别人知道真相。”
唐龙如梦方醒,才知唐虎早已暗中私植党羽,清除异已,甚至将封于密室中的‘毒龙’也暗暗偷了出来,以为已用,自己和爹爹竟然蒙在鼓里。可见今日之祸并非偶然,不在早便在迟,只不过今日适逢其遇罢了。想到亲兄弟如此无耻可恶,唐龙顿觉万念俱灰,颓然叹道:“二弟,你动手吧,我不怪你,但有三件事求你。”
唐虎犹疑地道:“你且说说看,若能办到的,我会答应你。”
“第一,父母面前,要你代我尽孝。”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第二,你今后当了掌门人,要发扬光大本门,决不可遗羞祖宗。”
“这个我自有主意,你放心好了。”
“第三,‘毒龙’乃万恶之器,你今日用过之后立即将之毁去,并要起个誓来!”
唐虎一听要他起誓,不由沉吟起来。
黄浩见唐家内部生此惨变,亦为唐龙难过。趁唐虎沉吟,轻问唐龙道:“少掌门,你莫非真不想活了?”
唐龙苦笑道:“我能不死?”
“我们何不将旗杆上的警铃拉响?”
“不可,这样非但我们一样不能活,而且使全庄人都知道了我家的丑事,我爹爹要活活气死!”
“你且说说看,这毒龙威力范围到底能及多远?”
“据说能达二十多丈。”
“那么我们有救了!”
“你有什么办法?”
“等会你抓住我的衣襟,我们上到这旗杆顶上,便可脱出毒龙的威力范围。”
唐龙不信道:“能上去么?”
黄浩微笑道:“少掌门尽可放心,在下若无把握就不说了。”
唐龙一想,倘若真能如此,倒可暂避一时,以后再想办法,因而将信将疑道:“就这么办吧。”
唐虎正仰首向天起誓,黄浩急对唐龙道:“我们快上!”等唐龙抓住他衣襟,喝了声:“起!”带着他毕直上升,眨眼已达二十丈高空。看看身形即将停住,黄浩以双手在铜柱上一捺,两人又向上拔起,堪堪落在铜杆顶上。
这根铜杆下粗上细,到了顶上时,只是一个三尺周围的圆盘,刚好能放四只脚。他们两人只能靠背而站,脚尖尚伸在铜杆之外。人站在三十丈的高空并不奇怪,但站在这么窄小的一块地方,那就非但是奇,而且险之又险了。唐龙哪里见过这样阵仗?刚刚站稳,只觉狂风呼啸,脚下那面大旗被撕得猎猎大响,把这铜柱也带得抖动起来。他往下一望,顿觉一阵晕眩,吓得赶快闭上眼睛,屏气凝神。
黄浩反过手去握住他一只手,他才定下心来,不由感激地道:“谢谢你了!这回若能逃生,唐家和你的过节一笔勾销。”
黄浩趁机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唐龙,唐龙惭愧地道:“难怪爹爹说我鲁莽,果然是我唐龙错怪了黄少侠,唐龙知错了。”
黄浩安慰他道:“这也不能怪你,只怪你那兄弟太,太……”他本想说“阴险无耻”,但碍难开口,没说下去。
唐龙知他心意,沉痛地道:“唐家不幸,出了这样的不孝子孙。有这样的兄弟,也是我唐龙的耻辱!”
黄浩紧紧握了握他的手道:“俗话说,一娘生九子,连母十般心。他还他,你还你,别人决不会因此小看你!”
唐龙感激地道:“谢少侠勉励!”
黄浩忽然忧虑地叹了口气道:“以你这兄弟的为人,我慧妹若落在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总盼天可怜见,别让她落在他手里才好!”
唐龙无言可答。沉默间,下面唐虎带领众人围到了旗杆下,仰头狂喊道:“你们就在上面站十天十夜吧,饿也要把你们饿下来。哈哈……”
“少掌门,你站稳了,我要问你兄弟一句话。”黄浩说罢,转而对下面喊道:“唐虎,我已成笼中之鸟,眼看没有生路,你总不至骗一个将死之人吧!希望你再答我一句,我慧妹到底是不是落在你手?”
唐虎在下喊道:“那妮子我虽未到手,但我不把她弄到手决不罢休。”
黄浩这才放了一事,于是好整以暇地观赏起全庄形势来。
正看间,忽见东面庄院院墙上由外翻进一人,慌慌张张往庄内跑。随着又翻进一人,象是女的,虽有数人拦她,但她身法太快,根本拦不住。她一翻进来后,朝前面那人猛追。随她之后,又一女子翻进了院墙,也紧追不放。
黄浩不知是友是敌,心想不管是什么人,我且先把他们引到这里,看能不能扰乱唐虎视听,好乘机脱身。于是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长长的清啸。
刚才前面奔跑的人一听啸声,果然往武场方向跑来。黄浩目力极佳,老远已看清,前头跑的是曾在朱砂镇上见过的与唐三小姐坐一起的那个姓张的青年,后头追的竟是先他离家的静玲,再后却是唐家三小姐唐凤。
黄浩这一喜非同小可,忘形之下非但将握住唐龙的手放了,而且将腰一躬。不料他这一躬身却把唐龙一屁股拱出铜柱,往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