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剑来
人院的先生问道,是自学宫创立之初传下的规矩。
一年一问道,十年一轮回。
人院弟子想要入世,除了修出一口浩然正气外的第二个条件就是完成十次先生问道,问道内容包括诸子百家,史书经典,治世之学等等。
当然,还包括武学修为。
先生问道第二日,问武道,陈长安与方映南看着远处坐在讲学堂屋檐下自在的坐在那儿朝自己不断挤眉弄眼的苏庚,还有旁边无聊到看样子是在猜拳的封不秋与太叔默,一阵无奈。
先生问道,已经修炼出武夫真气跟浩然正气的弟子可以不用参加,更不用说他们三人已经接到了地院的邀请,过了先生问道这几天,他们就要入地院修行了。
醒世学宫,有天、地、人三院。
人院读圣贤书,地院修世间法,天院渺渺不知踪。
入人院三年内修炼出浩然正气跟武夫真气二者其中之一便会被地院邀请,从而踏上真正的炼气一途。
今日,赵灭图一人立在演武场当中,与少年们逐一对战。
“陈长安,到你了,来,让我看看你这一年来进展如何?”,赵灭图一拳崩碎当前少年的拳罡,朝陈长安勾了勾手指。
一年的时间,在赵灭图惨绝人寰的操练下,陈长安跟方映南的身体也已逐渐不在羸弱。
陈长安收回目光,默念佛家心咒,稳了稳这几日自己总有些不安的心神,目光一凛,扎起一套拳法的起手式。
拳意缓缓如潮水弥漫升起。
有金黄色的气雾在窍穴中升腾而起,随着拳意流动,如一头出水蛟龙自脚跟窍穴向指尖窍穴奔腾而上。
八极破,是赵灭图教授给天字乙号班的一套在军营普遍流传的基础拳法,纯阳刚猛,朴实无华,拳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贯手指尖,对于没有真气的一般武夫,以劲力瞬间的吐出,以重创对手。
赵灭图暗自点了点头,不愧是获得英魂武道气运加身的人,从这一丝拳意里就能看出,中规中矩,一板一眼。
很符合陈长安的性格,正如他这一年在学院中的表现。
不是很惊艳,走的也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稳。
就像这八极破,本是军中最基础越常见的拳法,一般的学宫弟子在先生传下来后只是草草打几遍就放到一边,而后开始修炼起家传或师门传下来的不二功法,以求最快的速度打熬出武夫真气。
而陈长安不同,虽然同样学了家传的无名枪法,但对于八极破还有自己单独传授给他与方映南用以强身健体的五禽戏身法,从来也没有间断过修习。
所以,赵灭图虽然很欣赏军神世家太叔默的天资无限,也会把苏庚那种骨子里不把自己身份当回事的洒脱默默看在眼里,还有封不秋近乎于妖孽的修炼速度,但最喜欢的还是陈长安这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静气。
这种喜欢跟天资无关,只关乎心性。
陈长安缓缓左手递出一拳,慢到就像伸懒腰随意,轻飘灵动。
嗯?
赵灭图眉头微皱。
说好的八极破的刚猛呢?
刚想到这里,陈长安右拳眨眼即至,速如奔雷,至刚至阳。
‘砰’的一声闷响。打在赵灭图心口。
赵灭图眼神一亮,满脸欣慰。
一左一右,一快一慢,一虚一实。
怪不得昨天俞唐找到自己神神秘秘的说了一番让自己云里雾里的话,大概意思就是不管陈长安在先生问道成绩如何,务必都要自己守口如瓶,当时赵灭图只当是俞唐对弟子的偏爱,直到此刻才明白。
谁说八百英魂的武道气运加身一定会显现在修炼速度上?
能将八极破与五禽戏的灵动飘逸融合在一重拳意里,既有八极破刚猛的寸劲爆发,又有五禽戏里虎鹿熊猿鸟的灵动之意。
威力不减,收发随心,单单这份对拳法的理解,已然不在太叔默与苏庚之下。
更何况,还有,一文一武!
嘿嘿……,这下地院损失大了。
“下一个!”赵灭图挥了挥手。
接着上场的是方映南,一个站在人群里经常会被人忽略的少年。
陈长安走到只剩太叔默与封不秋的屋檐下,盘膝而坐,也不说话,只是眼皮低垂,缓缓呼吸,老神在在,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身后方映南的问道结果。
因为他知道,勤能补拙,方映南虽占了个拙字,但更占了个勤字!
只有他知道,方映南在这一年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有点意思”,太叔默盯着陈长安,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陈长安疑惑。
“感觉你刚才的八极破与五禽戏的融合挺有意思的,有空教教我”,太叔默认真的说。
“好”,陈长安随口答道。
场中,方映南的五禽戏在赵灭图的牵引下展现的淋漓尽致。
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看的太叔默又是一阵眼泛亮光。
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陈长安,若有所思。
如果说陈长安沾了武道气运的光,那方映南则是沾了陈长安的光。
他可没忘记,当时翠华山八百英魂的武道气运虽然都馈赠给了陈长安,但当时离他最近的方映南也是刚好处在武道气运的加持范围内的。
“陈长安,我们三个去了地院你怎么办啊?”封不秋声音不大,背对着陈长安,语调里有些许惆怅。
他跟太叔默还有苏庚已经接到了地院邀请,这次先生问道结束,就要去地院修行了,虽说仍是在同一座学宫,但听俞唐先生说过,地院并不像人院这么自由自在,如果在修为上达不到一定的境界,想要离开地院是很难的。
也就意味着自己跟陈长安可能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减不了面了,一年来朝夕相处从没有分开过的两个人眼看就要分开,少年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陈长安刚要开口。
“陈长安,陈长安……”急促的喊叫声从远处苏庚的口中传来,带着哭腔。
陈长安眉头一紧,心头不安越发清晰。
“白爷爷死了!”
长安城东门,六尺巷内。
陈长安蹲坐在轮椅前,看着眼前这个嘴角有笑意跟睡着了一样的老人,轻轻的掸去老人衣服上的落叶,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生死无常,这世间,几人能逃!
身后的封不秋扑倒脸色惨白的莫婆婆怀里,已经哭成泪人。
第二日,在陈破甲的陪同下,几位少年合力将老人葬在了翠华山皇陵外的那座山坳里,为此,苏庚还专门跑了一趟翠华山山庄。
老人墓前,陈长安念诵了一整天的往生咒,始终不见老人的生魂出现。
莫婆婆不见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让封不秋更是难过。
当晚,陈长安一个人在小院收拾老人遗物。
除了平时制作吃食的瓶瓶罐罐之外,被老人经常盖在腿上的那块油乎乎的青色绢布、一个被磨到已经上浆的酒葫芦、一堆铜钱胡乱串在一起,压在一个巴掌大小的钱箱里,还有半块刻着‘白’字的透亮玉佩,就是老人的全部家当。
“老头,你倒是洒脱啊,走之前倒是给我留个只言片语啊,没准我还能跟你说说下面的路”,手指摩挲着那半块已经失去灵气的玉佩,陈长安喃喃的说了。
“其实你做的那些吃食,味道真的还可以,不像那些孩子说的那么难吃,真的!”
“还有啊,我会替你去看看你说的那个经常喝酒又不掏酒钱的老头的,也会问问他,你十几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被你口中嫌你丑的少女稀罕过。”
“我不能说话的时候你陪着我说话,以后,就听我说吧……”
陈长安抬起头,似乎想从漫天星斗中找到属于老人的那颗,却没发觉,手中那半块刻有‘白’字玉佩断裂处光华一闪而逝。
忽然,在这个倒春寒的夜幕下,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从北方夜空亮起,光芒速如长虹,所过之处,天空竟然缓缓自北向南的亮了起来。
仔细看去,那耀眼光芒的中心,竟是一把剑!
一把四尺长的青铜长剑!
青铜长剑携滔天剑气,朝长安城滚滚而来。
剑光所到之处,四下里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