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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难得人间最凄凉

书名:悍唐悠悠本章字数:3444

马车沿着小道,向茶舍的另一端疾驰而去。

赶车的张先生,如愿以偿地领到了两块茶饼,小心翼翼端详之后,用绢帛包裹,又轻轻嗅嗅,这才放到了衣兜之内。

马车走出一阵,速度渐缓,前方道路两侧不再是枯黄一片的密林,深处也不再有各种虫蛇鸟兽啼鸣。

张先生心情愉悦,眯着眼,哼着早就在平康坊被人遗弃的小调,悠然自得。

车厢里有三人围坐,长安城里可以算得上抬抬手就能改变时事的大人物三公子,丽景门的头牌黑颜,在车厢内像个乡巴佬一般左右环顾。

三公子有些拘谨,这在以往是少有的罕事,他紧靠着车厢后排座位,腰杆笔直,双手平放于膝。

左手位置是谢风流,此时正把玩着手中的信笺,翻来覆去地打量,明明心中期盼得厉害,又偏偏不敢就此拆开信笺,生怕坏了那个虚伪老道士的规矩。

而三公子的另一只手边,就是将所有目光,都放在了师兄谢风流身上的宁艳涵。

这个俏皮的丫头,此时正是碧玉年华,最是迷人,也最容易动情。

车厢内暂时无有言语,就连偶有的颠簸,都并未让三个人心生抱怨。谢风流是不屑,宁艳涵是顾不上,而三公子是怕失了身份。

他的眼神悄悄往宁艳涵的方向瞥了几眼,两侧脸颊露出几许红晕,只可惜以往的岁月,不曾有与这个年纪的小女子打过交道。

就算是有,那也是用在平康坊的污言秽语,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极为矜持,像极了一个翩翩少年,又或是英俊迷人的公子哥,可随着马车抖动的脸颊赘肉,让他的形象瞬息间毁于一旦。

马车又颠簸了一阵,谢风流转头掀开了车帘,向着道路两侧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是走出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车厢外的张先生将脑袋扭回到了车厢内,咧嘴嘿嘿一笑。

“甚好。”谢风流再次低头看向了手中信笺,并迫不及待地展开。

随着信笺抖动,几行小字映入谢风流眼帘之内。这是离去之前,乾景天塞到他怀中的信笺,除此之外,留给他的还有一个黑色的锦囊。

锦囊被他收回到了衣兜内,信笺却把玩于股掌之间。

师父乾景天当时曾言:“不着急现在去看,从这往东走,半个时辰后再打开看看。”

如今就是半个时辰之后,信笺之上的小字,终于得见天日,一行行落入到了谢风流眼眸当中。

信笺上,那是一行行秀气婉约的小楷,一眼望去,只当是清秀圆润四字,可一句句看过去,每一个字又都显得点画沉厚,刚健雄强,饶具金石气趣。

如此一封信笺,偏偏让谢风流看得咬牙切齿,眉头还紧紧皱起,直到最后的落款入眼,谢风流想要直接了当撕毁信笺的心思都有了。

信笺的内容,不堪入目啊。

这从头到尾看下来,谢风流抱着的期待越来越低,心中怒气越积越深。

那可是他的师父乾景天啊,这番离去,是要带着师妹走过千难万阻,去那道门圣地龙虎山。

如果这一途算不上多么艰险,那之后呐?

昆仑虚可不比龙虎山,那是天下第一尹无敌的地界,他就这么贸贸然地上门,……

结果,作为他们的师父乾景天,在与他们分别之时,就塞给了他们一封如此没有水准的信笺。

“呼!”谢风流将信笺折起,这东西还是不要丢弃的好,留着等下次见到这个糟糕的老道士,当着他的面,也能好好羞辱一番。

你不能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不符合你的身份,也不符合咱们道门的规矩。

至于黑色锦囊,谢风流已经从衣兜中单独取出,挂在了腰际上。

按照他对乾景天的肤浅了解,这个老道士绝对是个吝啬到了一毛不拔的主,指望他能拿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也罢,这锦囊上的纹饰做得不错,就悬挂在腰际,当作辟邪躲灾的物什就挺不错。

“师兄,师父说的什么?”见到谢风流收起了信笺,又取出了锦囊,注意到了谢风流脸色变化的宁艳涵,赶紧开口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说要师妹路上乖巧一些,前路凶险,还要我们多加小心。”谢风流都不忍心多说好话,怕让自己的良心一片漆黑。

“哦哦!”宁艳涵眨眨眼,没有追问,这话是出自他的师兄之口,总不能是骗她的。

车厢内原本即将再次陷入宁静,三公子却有些坐不住了,你们这师兄妹二人,不能把我无视啊。

他抬手拍拍自己的膝盖,左右瞧了几眼,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二位当真就要在石州城外分别,不如让我多送二位一程,反正我待在帝都城,也没什么要紧事务。”

“还有啊,姐夫,我听说我姐过两日就要途径石州城境内。”

那“姐夫”二字,被他咬得极为清晰。

三公子的算盘打得利落,这师兄妹二人,总让他看着有些不舒坦,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倒是不至于,可就宁艳涵看着谢风流那个眼神,委实让他羡慕不已。

如此二字,便是让谢风流从中摘了出来,也打破了宁艳涵这个丫头的幻想。

你的师兄,他终究是个有妇之夫,如今他的内弟可还在这车厢里。

不如你多瞧我几眼,我堂堂三公子,帝都长安城整个平康坊三千少女的梦,如今就坐在你的眼前,你难道当真就不动心?

话音落下,三公子的灼灼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宁艳涵所在的方向。

宁艳涵呲呲牙,露出一个极为厌恶的模样,白了三公子一眼,扭头看向了别处。

坐在对面的谢风流摇摇脑袋,三公子的算盘他自然知晓,只是用在宁艳涵这个丫头身上,有些适得其反了。

他怎么会不知晓宁艳涵这个丫头的心思,只是可惜,他放不下最后一抹良知,不能一狠心对着自己的“亲人”下手。

而谢风流也始终认为,宁艳涵对他的爱慕,理应是极度依赖与崇拜,并非真正的男女之情。

这个丫头如此年幼,谈这些东西,为时尚早,为时尚早……

再去猜度三公子的心思,这得看宁艳涵自己的态度了,如今的态度就很不错。

谢风流转头,看向了三公子的方向摇了摇脑袋,然后开口说道:“三公子,在石州城分别,是师父的交代,做徒弟的自然不能违抗,还望见谅。”

“嘶!”三公子有些不情愿地收敛情愫,这天底下还当真就有对他不动心的女人了?

他再去看了宁艳涵一眼,感觉就像是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就算是脑袋撞破了,也只怕石头还是完好无损。

这一语落下,三公子就似被冰雹压弯了腰的稻草,没了丝毫底气。

两天后,众人到了石州城境内,此时掀开车帘,已经能遥望石州城的巍峨轮廓。

马车缓缓停在了官道一侧,张先生回身,脑袋探到了车厢里:“石州城到了。”

“嗯,谢过师叔!”宁艳涵连头都没有回,直接跃下了马车,站在了官道外的树荫之下。

见到如此这般,三公子只能叹息一声,低头沉思,自己这一路上到底是丢掉了多少颜面?这要是回到了帝都城,让那些平康坊的小娘子知晓了,自己还能不能受到那般爱戴。

“三公子,就此别过。”谢风流抱拳一笑,留下了一脸抑郁的三公子,就要转身离去。

又一想人家这几天来,可都是尽最大可能满足他与宁艳涵的需求,总感觉这么离去,心里会有一些不踏实。

这位三公子又是帝都长安城里的大人物,再加上还算自己的半个小舅子,这么做事情,是个人都会觉察到过意不去吧。

于是,谢风流又回头小声说道:“三公子放心,师妹的工作我来替你做。”

“嗯?”三公子猛然抬头,他眨眨眼,眼眸从谢风流的脸上划过,他很感激的点了点头,当即从袖口中抽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物什,起身交到了谢风流的手中。

“姐夫,这东西您带着,路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典当了,换些银钱,这前路艰辛,要……”

谢风流眼眸收缩,一把抢过了三公子手中的小物什,管他说的什么,目的达到,转头跃下马车。

马车行驶向远处,有一张肥腻的圆脸探出了车厢,又有一只手掌,对着二人轻轻摇晃几下。

从此处到石州城内,不过一刻钟的脚程。

石州城外,有几名守城的卫兵,对来往的商贩行人,一一登记。

入城之后,沿着城中心的长而笔直的街巷看过去,就能瞧见各种商贩行人来来往往。有挑着扁担的行脚商人,有背着行囊来往的匆匆过客,有驾牛送货的,有赶毛驴拉车的,……

街巷两侧,也开满了茶楼、酒馆、当铺与各种作坊。

如此繁盛的石州城,也只是大唐境内的冰山一角,若是在长安城内,多半还能瞧见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异族商人。

这般人世,非为谢风流印象深处那般,行走在外都是为了生计,来来往往过客,皆是行色匆忙。

二人沿着街巷始终往前,这人来人往之中,谢风流倒是无所谓,可有不少糖人贩子、卖凉粉面皮的各色小吃,总能将宁艳涵的目光,牢牢锁在摊铺前方。

“师兄,要不要……”宁艳涵咽下口水,终究还是难以忍受这种人间最凄凉。

再往前行,宁艳涵抬手抓着谢风流的袖口,另一只手中,便抱上了一个糖人娃娃。

又在不久之后,两个人在一座路边摊子上,喝过了两碗羊杂。

宁艳涵的两侧腮帮,便不仅仅沾着糖水,又有了羊杂摊子上的荤腥之气。

日头西斜之前,一间客栈落在了两个人的眼前。

客栈看上去有些老旧,应当度过了不晓得多少年月。从敞开的客栈大门望进去,能看到忙里忙外的几个客栈伙计,客栈内的生意应当不错。

见到二人靠近过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伙计,当即露着一脸热络笑容,奔出了客栈的门槛:“两位客官,咱们‘洪福客栈’,有整个石州城最廉价的上档次客房,也有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