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躺灵床
糟了,诈尸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诈尸的事,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据说以前在我们村就有尸体窜了气。那尸体闹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才倒下来了。
那家人本来要停尸三天,风光大葬。结果出了这件事,再也没心思办丧事了,急匆匆就把尸体烧了,骨灰放进坟坑里,连坟头都没敢立起来。
那天晚上帮忙摁尸体的,是几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其中一个不小心,被尸体抓了一道血痕。第二天就觉得身上不对劲,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整天没精打采的,短短一个月,瘦了四十斤,整个人都脱了相了。也就半年的工夫,就死掉了。
村里的人都说,这小伙子染上了尸气,这种东西很邪,很毒,吃药根本不管用,只能自求多福。
我想起那些传说来,不由得冷汗直冒。我第一反应是把院门关上,免得干爷跑出去,伤了无辜的人。
我刚刚跑了两步,看见胡大力还呆呆的站在院子中央,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拽了他一把:“看什么呢?诈尸了,快走吧。”
胡大力挠了挠头:“诈尸了,怎么不动呢?”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发现不对劲了。
诈尸之所以吓人,是尸体闹得很凶,张牙舞爪,循着气息追逐活人,绝对不可能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想到这里,我也冷静下来了,仔细去看干爷,他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我甚至有点怀疑刚才敲灵床的声音是我听错了。
然而,我刚刚想到这里,安静的夜里就传来一阵声音:咚……咚……咚……
这一次我听的清清楚楚,确实是有人在敲灵床。
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说:“干爷,是不是你醒了?”
没人回答我。倒是那敲床板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咚……咚……咚……
胡大力也怕了,跟我说:“初九,这也太吓人了,咱们去叫村长吧。”
他刚拉住我的胳膊,我就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笑音:咯咯咯……
胡大力吓得脸色惨白,向后连退了几步,结果被地上的火盆绊倒,一下向灵床上摔过去。
“小心点。”我叫了一声。
好在胡大力也知道尸体碰不得,使劲扭了扭身子,擦着床边倒在地上了。只不过经他刚才这么一拉扯,盖尸体的被子掉下来一个角。
胡大力慌里慌张的爬起来,带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的。”然后他笨手笨脚的,像是要给尸体盖上被子。
忽然间,他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不动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胡大力慢慢地转过身子来,对我说:“初九,真的诈尸了,你干爷多长出来一只脚。”
我听得心里发毛,死人怎么会长脚?
我把胡大力拽到旁边,探头向那边一看。果然,被子下面露出来了三只脚。
我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我大着胆子握住被子,猛地一掀,露出灵床上的人来。
一个是直挺挺躺在那里的叔爷,一个是藏在被子下面的族叔。
族叔脸色煞白,牙关紧咬,直挺挺躺在灵床上,像是动弹不得了。我摸了摸他的身体,已经冷冰冰,硬邦邦的,像是一具尸体。不过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珠在努力地转动,示意我把他扶起来。
我连忙搀住他的胳膊,架着他站在地上。
族叔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旁边的胡大力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埋怨族叔:“叔,你困了倒是回家睡啊,怎么见一张床就躺呢?刚才差点吓死我。”
族叔努力地张了张嘴,朝着胡大力说着什么。
胡大力挠了挠头,把耳朵凑过去:“你说啥?”
族叔很费劲的发出一串音节来:“古……古……郭……滚。”
我低声问族叔:“怎么回事?”
族叔本就发白的脸更加苍白了,费劲的说:“回……回……家。”
我答应了一声,搀着他向外边走。
开始的时候,族叔两条腿像是两根木棍,直挺挺的,根本使不上劲,几乎是我在拖着他走。等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的血脉好像通畅了一点,可以慢慢走路了。
村长没走远,就在附近等着呢,看见我搀着族叔出来,眼睛都直了。他瞪着眼睛问我:“真是从棺材里找到的?”
我苦笑了一声,含含糊糊的说:“不是。”
族叔四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呢,眼看就要打光棍。要让人知道他干过这么晦气的事,那就更别想娶媳妇的事了。
村长松了口气:“不是就好,那也太晦气了。”
旁边胡大力说:“说了你也猜不到,我们是从灵床上把他找着的。”
族叔气的脸上都恢复了血色,朝胡大力骂了一声:“滚。”这次说话倒流利多了。
村长错愕的看着我们三个,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让我赶快把族叔送回家好好休息,至于守灵的事,他会安排人去做,不用我担心。
我道了一声谢,就扶着族叔急匆匆的向外面走。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族叔已经缓过来了。不过他什么也不肯说,显得心事重重的。
等到了家之后,族叔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四五碗热茶,这才问我:“你在坟山,究竟遇见什么了?”
我把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族叔听完之后,拽起我的裤管,看了看我腿上的手掌印,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问族叔:“我是不是被金蟾庙里的东西缠上了?”
族叔点了点头。
我又问:“有解吗?”
族叔的反应很奇怪,他的表情有点为难,有点纠结,过了好一会,他才咬着牙点了点头:“有解。”
我忐忑不安的问:“怎么解?”
族叔却没有回答我,而是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看见你干爷了。”
我瞪着眼问:“什么意思?”
族叔坐在椅子上,盯着房梁看了好一会,这才慢吞吞的说:“你干爷请我躺到灵床上。”
我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几乎是屏气凝神的等着他讲。
据族叔说,我背着疴上了坟山之后,他就和胡大力回我家了。他们和村长一块守着我干爷。
后来族叔闹肚子,去了趟厕所,等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干爷正等在外边。
族叔又惊又喜,问他:“你没事了?葬病管用了?”
干爷没说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族叔吓了一跳,伸手要把干爷拽起来,结果他扑了一个空,干爷就像是一道影子一样,根本抓不住。
族叔出了一身冷汗,再回头的时候,干爷就不见了。紧接着屋子里传来哭声,还有胡大力在外面的大喊声:“胡初九,你干爷咽气了,不用葬了,快回来吧。”
族叔心里乱的要命,急匆匆的走到屋子里,看见干爷躺在床上,已经闭了眼了。
这时候,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族叔回头一看,发现干爷正在他身后跪着。
族叔吓得两腿发软,连忙让开了。
干爷就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族叔就打着哆嗦说:“五大伯,咱们……咱们都是亲戚,你活着的时候,我没少孝敬你,你别缠我啊。”
干爷跪在地上,拿脑门重重的磕了个头。
族叔一下瘫在地上,哭着说:“五大伯,你别这样,我怕啊,我怕死。”
干爷听了这话,从地上站起来了,揪住他的衣领子,一下把他摁到了灵床上。
族叔说,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脏不跳了,身子也冷了,整个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在灵床上躺了很长时间,周围人来人往的,愣是谁也看不见他。后来他听见我回来了,听见我要开棺材。听见我说的那句“要是不重情义,二十年前就死了”。
族叔忽然心里一软,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原来这就是死啊,也就那么回事。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的手指忽然就能动了,然后他敲了敲床。被我和胡大力发现了。
族叔讲完之后,我一头雾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你是说,你看见我干爷的魂了?他还给你下跪了?”
族叔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是做梦呢,还是真看见了。也别管真假了,反正今天晚上的怪事够多了。”
我更迷糊了:“我干爷和你没仇没怨的,好端端让你躺在灵床上干什么?还有啊,他比你大一辈,干嘛要跪你?”
族叔沉默了,他来回搓着自己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干爷想让我救你。”
我惊喜的说:“叔,你能救我?”
族叔脸上却是一副哭相:“嗯,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