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倾尽十年还君愿
慕篱醒来时正值午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趴在床边的慕荣。
环望四周,发现他们处于一间光线明亮、视野开阔的房间里,窗外碧空青山,层云舒卷,慕篱便知他应该是被移到澶渊楼上了。
看着伏在床边、睡梦中仍死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的慕荣,慕篱忆起了沉睡前听见的话。
“只要能救小篱,莫说一点阳寿,便是把我整条命都拿去又何妨!”
“十年……就十年吧!即便只有十年也好,起码我们还有时间补偿他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难。”
慕篱只觉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阵阵撕裂,被慕荣紧握着的手稍微动了动,不料慕荣竟一下就被惊醒了。
见慕篱睁大了双眼正滴溜溜地看着自己,慕荣大喜过望:“小篱,你醒了!感觉如何?”
慕篱看着慕荣疲惫的脸和眼中满布的血丝,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大概从收到家书开始就没怎么休息过,从鄢都奔到药谷,又从药谷奔回京城,再从京城赶到巫族,就没消停过,如今更是……他也是大病初愈,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慕篱动了动身子,挣扎着要起来,慕荣赶忙上前去扶,慕篱却在身体挪动瞬间愣住了,在慕荣扶他坐定之后依然保持着呆滞状态,因为他的腿竟然有知觉了!
慕荣见慕篱一直发呆,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慕荣眼神上下搜索,想找出他身上的异常所在。
慕篱仍有些呆滞,刚欲开口,长庚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托着一只碧底红梅印花的瓷碗。
慕篱发现,这巫族族长与少当家似乎都酷爱梅花,不仅衣饰多缀以梅花,族中器物也多以梅花饰之。
见慕篱已醒转,长庚喜道:“我猜二公子也该醒了,你若是再不醒啊,只怕大公子就要把我这巫族给拆了!”
他的语气颇为轻松,甚至有点调侃的意味。
长庚放下瓷碗后与慕家兄弟分别见礼,慕荣起身回礼,慕篱亦点头示意。
“我睡了多久?”慕篱迷迷糊糊地问慕荣。
长庚以手比划抢答道:“足足三天三夜呢!”
慕篱看向慕荣:“大哥,这三天你一直都守在这里吗?”
慕荣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身体结实得很,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倒是你,刚才那反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篱看了一眼长庚,他能感觉到刚才长庚是卡着点儿进来的,似乎有意在阻拦他说出什么,遂答:“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
“如何?”
慕荣很是紧张,可他刚问完,便听见慕篱的肚子咕噜一串响,屋里三人顿时一阵沉默。
慕篱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肚子有些饿……”
慕荣也了愣了好一会儿,旋即一拍大腿狂喜道:“太好了!舞阳巫族果然名不虚传,真乃华佗再世也!”
长庚笑答:“都是二公子福大命大,天意要他活下来,我们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慕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你睡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进,会饿是当然的,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你等着啊~”
慕荣转身便欲出门,被长庚叫住:“大公子且慢,长庚已为二公子备好了药膳。”
慕篱和慕荣顺着长庚的指引看向房屋中间方桌上的瓷碗,只见那碗中盛着似粥非粥的东西,泛着殷红之色。
“这是长庚特意为二公子熬制的药膳,以补二公子此番历劫所耗之元气。”
慕荣直觉那药膳中必有血,生灵之血。
“……敢问少当家,这药膳中是否有生灵之血?”
“大公子好眼力,这药膳确是以我族灵兽澶渊之血为引熬制而成的。”
慕荣看一眼慕篱,慕篱眼珠滴溜一转,道:“可是那日我们在谷外遇见的灵性之物?”
长庚点头:“澶渊是家母机缘巧合下救回的孤儿,天生富有灵性,能分善恶曲直,能辨是非忠奸,母亲自幼以族中珍奇花草育之,是以澶渊生就了百毒不侵之体,且其血至纯可做药引,是解毒之利器,亦是滋补之圣品,将它比作能起死回生的灵芝仙草亦不为过,外人要想得到它可是比登天还难呢!”
当然,价格也不菲,一般人只怕也吃不起这堪比灵芝仙草的解毒利器,滋补圣品。
慕篱想起那日在谷外遇见的灵物,一想到这药膳竟是以它的血作引,便于心不忍。
慕荣将慕篱的于心不忍都看在眼里,二话不说又坐回床边,端过药膳递到慕篱面前。
“既然少当家如此有心,你就把它喝了吧,切勿辜负少当家一番好意。”
慕篱看看慕荣,看看药膳,看看长庚,终是接过了碗。
他先放到近前闻了闻,发现那药膳非但毫无血腥之气,反而透着一股清新的药草香,便放心服了一匙,立刻皱眉道:“这药膳闻起来虽无血腥之气,吃起来却不怎么美味啊!”
长庚呵呵一笑:“这是自然,许多表面美好的事物,其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楚,不是吗?”
慕篱含笑点头,将整碗粥都喝光了,慕荣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长庚道:“大公子,余下的事就让长庚代劳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慕篱也劝道:“大哥,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慕荣看慕篱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自己也确实快撑不住了,这才松了口:“好吧,但若有事,一定要立刻叫醒我,知道吗?”
“好~知道啦,放心吧!”
慕荣起身转向长庚揖道:“那一切就拜托少当家了。”
长庚回礼道:“分内之事,大公子尽管放心。”
慕荣又回头看了一眼慕篱,慕篱回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慕荣这才放心地朝屋外走去。
慕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慕荣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心口撕裂般的痛感汹涌袭来,牵动他五脏六腑都痛得无以复加,捂在心口的手用力得好似要将他的心剜出来。
长庚沉默上前,在床边慕荣刚才坐的椅子上座下,轻声宽慰道:“二公子,长庚相信,天意既要你活下来,就必然有它的用意。”
慕篱抬起迷蒙双眼,用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向长庚。
长庚轻笑:“二公子果然聪慧,能听出长庚的话外之音。天定大公子帝星命格,有朝一日他必会君临天下,这想必二公子已然知晓。”
慕篱点头。他被困石台时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想来这应该是巫族有意为之,只是他尚不知他们这么做有何意图。
“那二公子可知,大公子将来若要成事,二公子你的助力必不可少?”
慕篱微讶,分明是在说:你们如何得知?
长庚了然一笑:“这窥探天机之事,我舞阳巫族若称第二,当世还无人敢称第一。”
慕篱苦笑亦了然,耳畔却是再度回响起北境那一夜游僧的话:“二公子可知,紫薇虽贵,但若无左辅、右弼相助,恐也大事难成,而其中又以左辅一曜尤为重要。”
“不久前,有位大师也曾对篱说过同样的话。”慕篱如是道。
“哦?”
慕篱遂将两个月前北境营地那一夜的奇遇说与长庚,长庚听后也感叹连连:“想不到除了我舞阳巫族,世间竟还有人能看出大公子身负帝星命格。”
慕篱远眺窗外天高云淡山河无限,双眼噙泪激动道:“既是上天要我活下来,那我便顺应天意!我的命既是兄长给的,那么余下这十年,我愿倾尽所有换他一世长安,得偿所愿!”
他的声调不高,但却铿锵有力。
他的誓言回荡在澶渊楼的每一个角落,流向了窗外的山山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