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六章 江湖是非谁能断，师门身份题中分（一）

话说何思梦的钓钩堪堪钓着叶岚鼻孔，围观的人大声叫好，都为何思梦喝彩。有人赞道：“何大侠真好功夫！就凭他这一招，武功不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是万万不能的。”

谁知赞声未了，场上情势已发生变化。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刻，叶岚显示了他应变的本领。他见钓钩已然及体，闪避决然不及，猛将右臂一伸，在钓线上一绕，立把钓线前端都缠在了右臂上，钓向他鼻孔的一钩自然也就落空。他手上一运劲，要夺下何思梦钓钩。

何思梦刚才那招是他得意之作，还没有人躲得过。不料叶岚似乎不经意间便化解了，也不由佩服他反应敏捷。但见他以钓线自缠右臂，又暗暗高兴，正拟巧运内劲将他全身缠住，突觉一股大力涌来，钓竿差点脱手而去，这才大吃一惊。先不忙缠人，猛运内力回拖，竟又拖叶岚不动。他这回吃惊更甚，方知对方年纪虽轻，内功火候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见叶岚不放脱钓线，夺又夺不回，急了，猛然大喝一声，将全身功力运于双臂，全力将钓竿往上一挑。叶岚冷不防被挑得双脚离地，要摔脱钓线又已不能，只得猛运劲往钓竿上压去。何思梦既已将他挑起，哪能容他摆脱，又是一声大喝，双手一较劲，将他甩上半空，然后双臂在头上方不停地旋转挥舞。

围观的人又是一声轰然叫好。有人说："这小子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只能吓唬吓唬胆小鬼。说他是小魔头实在是抬举了他！"

蔡虹玉知道叶岚的能耐，决不致如此轻易就败给这个糟老头，所以她仍然不动声色。

叶岚本可飞腿踢打何思梦头部，迫他放下自己。但他随着钓竿旋转，自己不须用力，倒正好养精蓄锐，以备雷霆一击。他当然也知道，这老儿决难持久，必有后着。果然，转了二十多圈后，何思梦将钓竿突然往下一摔，要趁叶岚被转得昏头转向时，将他摔在地下。这一摔他用了九成内力，估料纵不能将叶岚重创，也要叫他无力再战。叶岚早有防备，当何思梦将他往地上摔去时，一运内劲，抵消下摔之力，轻轻巧巧站在地面，手上又一运劲，要抢夺钓竿。

何思梦又吃一惊，他没料到对方被转了这么多圈非但没昏晕，而且内力似乎比先前更强，自己居然被他带得望前窜出了一步。这根钓竿是他成名兵刃，如何能脱出手去？所以他身子虽被带动，双手却没丝毫放松。他一急之下无计可施，只得重施故伎，又运全力一挑，要将叶岚挑起再旋。

这回又大大出他意外，他原以为不用全力决难挑起叶岚，不料叶岚这次根本没运劲，一下便被挑起老高，倒使他又吃了一惊。

原来叶岚夺了两次钓竿后，已知彼消己长，自己内力已稍胜何思梦，他决然夺不赢自己。那么，他想保住钓竿，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自己挑起空中旋转，而这样最是耗费内力，所以任他将自己挑起。

何思梦何尝不知？可他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钓竿既不能被夺，又摆之不脱，摔之不倒，那就只好拼力挑起旋转了。不久，果然累得直冒虚汗。

叶岚见好就收，落地后再不夺他钓竿，放了缠在自己臂上的钓线，抱拳道："前辈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之至！"

何思梦脾气虽暴躁，性子却梗直，道："你保全了老夫颜面，老夫也不言谢，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带着袁笙自去了。

何思梦一去，叶岚又大声道："还有哪位英雄愿意赐教？"

一人应声而出，却是刘松。众人又是一阵轰然，有人叫道："衡山闪电剑出面，这小子必败无疑！"但也有人摇头轻叹道："以一派高手的身份去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胜之不武，不胜时一世英明岂不付诸东流？何老儿前车之辙，你又何必复蹈！"

哪知刘松并不动手，只厉声喝问道："秦通老魔头在哪儿？他自己不出面，莫非在背后策划什么阴谋？"

叶岚不卑不亢道："恕在下无可奉告。"

刘松冷冷道："你都看见了，今日若不说出秦通下落，你能离开这个地方么？"

叶岚抬眼一看，场中已围了近两百人。但他傲然不惧道："空言无益，就请阁下赐招吧！"

人群中走出一人喝道："凭你还不配与刘大侠动手，让我来教训你这狂妄的小子吧！" 这人叫冯千，是湘西三雄中的老大，剑法虽稍逊刘松，名头在江湖上也已十分响亮。

叶岚尚未动，蔡虹玉已拔剑出鞘，闪身上前。她一声不发，脸色冷似铁，秋水寒如冰。

冯千不自禁退了一步。

叶岚一拉蔡虹玉手臂道："虹玉，让我……"

蔡虹玉回头嫣然一笑道："你歇会吧，待会还有恶战呢！"

叶岚心头一热，不再说什么。

蔡虹玉转过头去，脸色刹时又变得冰冷，朝冯千喝道："出招！"

叶岚轻道："别伤他！"蔡虹玉微一颔首。

冯千既为蔡虹玉神色所慑，也实在不想与一个年轻女子动手，知道就算胜了她，也显不出自己英雄，所以仍在犹豫。围着的人中有识得蔡虹玉厉害的，暗暗叹息："湘西三雄的名声只怕今日要毁在这女子手上了！"

蔡虹玉见冯千迟迟不动，她可不耐烦了，身形一晃，眨眼间攻了五剑，剑招之快，无法形容。

冯千不及举剑挡格，急纵而起，飞速后退。但他哪有蔡虹玉快，胸前衣襟早被划破。这还是蔡虹玉不欲伤他，不然，只怕此刻他已血溅当场了。

不说冯千心惊胆战，旁人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但他究竟成名多年，虽惊不乱。他心中一闪念：她剑招快而诡异，我若和她以快打快，必然吃亏，看她娇弱的体态，内力必然不济，我只瞅准机会将她长剑砸飞便了。于是他每出一招皆用上了全力。一时剑风呼啸，威势也真不小。他主意虽不错，无奈蔡虹玉身法实在太快，他根本就挨不着边。

众人只见蔡虹玉倏进倏退，忽左忽右，身法飘摇，姿态美妙，加之她人本貌美如花，不觉都看得呆了，居然异口同声给她喝起彩来。

叫过之后才醒悟自己倒帮了"妖女"的忙，于是个个脸色尴尬。

蔡虹玉料想今日不知有多少场恶战，又知叶岚心意不欲伤人，所以只是转开轻功身法游斗。虽然如此，冯千也早已消受不住，累得气喘吁吁。

湘西三雄中的老二江可夫见势不妙，也不顾身份面子，飞身抢出。

这两人联手，其势非同小可。但蔡虹玉轻功之妙，更是不可思议。她在二人剑光圈中如穿花蝴蝶般钻来钻去，既快捷无比，又显得从容不迫，时而东刺一剑，时而西刺一剑，牵制得两人东奔西突，但又半点也挨不着她。只见她步履轻盈，身姿袅娜，一袭黑衫随风飘忽，悠悠扬扬，哪里像在厮杀，倒似是她合着音乐节拍在飘飘起舞。众人若不是心头已有警觉，只怕又要失声为她喝彩了。

蔡虹玉本来早就可以取胜，只因不欲伤人，所以一再退让。这两人却不识进退，死缠烂打。蔡虹玉不免有些着恼，暗忖："你们老想碰我长剑，只道我不敢么？我便以内力取胜，看你们服是不服！"于是当冯千一剑当胸刺来时，她不闪不避，将手中长剑贴了上去，运力一绞，立将冯千剑绞脱手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顺势横扫，与江可夫从右劈来的一剑相接，但听铛的一声大响，江可夫长剑被磕得从右侧众人头顶飞过，一直落到场院外去了。

全场发出一片惊呼。在场上不少人眼中，蔡虹玉刚才还是亭亭舞女，这时却成了追命罗刹。

冯千、江可夫脸色惨白，一言不发，转身钻出人群。

蔡虹玉退回叶岚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叶岚又一抱拳道："下面哪一位英雄赐教？"

没人做声，也没人出来。

突然，有人打破沉寂，大声道："这小魔头和小妖女武功极高，一旦危害江湖，祸患不小。不如今日大家齐心协力将他们除去，实在是为武林做一件好事。"

立刻有人附和道："对，今日决不能放走了他们！"一时群情汹汹。

蔡虹玉手按剑柄，美目中充满了杀气。叶岚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对众人，突然仰天大笑道："原来这就是白道英雄的行经！好笑啊，好笑！"

有人猛喝道："住口！对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何须讲什么道义！"

叶岚剑眉一竖，喝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在下是邪魔外道，到底又有什么凭据？"

又有人道："你与秦通一路，秦通是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还不是邪魔外道么？"

叶岚道："不错，秦通以前是做过危害江湖的事，可谁见过他近两年为非作歹？他既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什么不能放过他？诸位不是自以为英雄侠士么？大侠之所以为大侠，不只在于他武艺高强，更在于他能以仁义服众，胸中有容人之量。似你们这般不问情由，只看着人家的过去，便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哪里是英雄豪杰之所为！"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得众人无话可对，场中一时沉寂。

但没过多久，众人又纷纷喝道："别听这小子胡说！""他便是能将死人说活，今日也不能放了他！"大家一齐上啊，废了这小子！"这一喝，立时发出一片兵刃出鞘声。

千钧一发之际，大路上飞一般奔来一人，那人高喊道："大家住手，听老夫一言！"

众人看时，原来是南拳王殷仲翔。他人未站稳，又气喘吁吁道："诸位，这位叶岚叶公子是江南少侠玉箫公子黄浩的结义兄弟，大家不可误会。这位蔡姑娘也是一位大大的侠女，她曾救过刘金山总镖头的命。"他与刘金山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蔡虹玉救刘金山的事他自然早就知道了。

众人闻言，又纷纷议论开了。

殷仲翔也听不清许多议论，只知道众人一时难以全信。于是又大声道："黄少侠亲口对老夫说，叶岚是他的兄弟，还说秦通被一位高人点化，已改过自新，希望侠义道人不要与他为难。这位点化秦通的高人，正是叶岚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