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十三章 藩王祸心招能士，高人无意竞豪雄（二）

叶岚刚一进门，便听隔壁四人都在招呼欧阳杰。

沙哑的声音显然非常兴奋道："欧阳兄，这多年你躲到哪儿享清福去了？想得周佛好苦！"

智广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多年不见，越发的精神健旺了。"

洪亮声音道："得与七星剑客欧阳大侠忝列同道，柳某幸何如之！"

粗嗓门惊道："七星剑客？！"

叶岚闭上一只眼，以另一只眼贴近壁缝往隔壁房间看去，正见一位红脸老者开口道："樊老弟莫非不认识？这位正是名震武林的七星剑客！"一听这洪亮声音，叶岚已知他便是烈堡堡主柳文基。

一位五短身材的汉子起身朝欧阳杰施礼，操着粗嗓门道："晚辈樊忠何，见过欧阳前辈。"

欧阳杰还礼道："少侠不必客气，尊师是？"

樊忠何未及答话，柳文基抢着道："他的师父就是北腿王罗夫贤。"

欧阳杰动容道："原来是他，老夫早该想到！"

叶岚此时亦已看到了坐在另一侧的两人，一位是瘦高个老道，颈后露出一截拂尘，料知他即老君洞主周佛；另外还有一位貌不惊人的和尚，自然是智广大师了。

叶岚听周佛道："欧阳兄，老夫应燕王之聘，前往燕京用事，还道自己有些孟浪，不料欧阳兄也与老夫一样。唉，十年清修，还是不能尽去尘心。"说罢连连感叹。

柳文基道："有欧阳大侠与我们同道，那是天大的喜事！"

欧阳杰笑道："错了，错了，老夫非但不是与你们同道，正是要劝各位万不可为官场名利所惑，陷溺于污垢之中，徒为武林同道所唾弃。老夫或许言之过甚，却是一番诚意！"

樊忠何急道："欧阳前辈，武林人士投效王室，求个功名出身，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吧！"

欧阳杰只对他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却转对周佛和智广大师道："两位皆世外高人，莫非也勘不破名利二字么？"

周佛沙哑着嗓子道："欧阳兄是明知故问？"

欧阳杰道："周兄，欧阳杰实是不忍老友陷入困境而已！"

周佛不解道："周佛不过感燕王待士之诚，不能不行。到了王府后，纵令有所不宜，自当及早抽身，仍回敝地清修便了。欧阳兄又何来'陷入困境'之说？"

欧阳杰朗朗道："周兄，我们武林中人过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哪里受得了羁绊约束？一旦进了王府，那时却是身不由己了。燕王礼聘于你，你如不受，自然无话可说；你若受了，又岂可说抽身便抽身！那不成了不信不义之人？何况燕王礼聘你，自然是要为他所用，设若他出了一道难题，教你若要做时有违道义良心，不去做却又成了事主不忠。那时周兄将何以自处？"

周佛既觉此言有理，一时又委决不下，道："这，这……却如何是好？"

智广大师将头连点道："施主此言甚是！老衲此行到底去也不去，倒要斟酌一番了。"

柳文基大声道："柳某既已允诺，此去纵有万般的难处，也决不退缩。"

樊忠何声音更大道："樊某效忠王爷，也是决无反悔的！"

欧阳杰冷冷哼了一声道："许多事说说自然容易，真要做时就麻烦了。"

周佛若有所悟道："欧阳兄，何不明言以教？"

欧阳杰道："周兄，这事欧阳杰暂不能宣之于口。去与不去，当然是周兄自拿主意。但欧阳杰还是要多说一句，周兄最好还是回到你那老君洞去。"

……

叶岚听到这里，已知周佛和智广大师被说动，心中正暗暗高兴，忽听西向蔡虹玉那边住处发出几声异响。他虽然知道蔡虹玉武功极高，但终究放心不下。当下轻轻掩出房门，到了蔡虹玉和小莲住的房门口，侧耳一听，房中没人，不由有些着急。当即纵上屋顶，游目四顾。目力到处，正见西北方向四十丈外有黑影晃动，忙展开轻功追去。

奔行了约莫二里，前面隐隐现出灯光。到了近前，见是一栋旧屋，不大，只三两间房，但却极为精致，其中只一间亮着灯。他靠近有灯光的窗口，探头往里一窥，却看到了既令他脸红，更令他不解的场面。原来房内一张大床沿上坐着一对男女，两人正紧紧搂抱着。男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白脸无须的英俊男子，女的身材窈窕，眉目清秀，赫然正是欧阳杰的徒孙洪凤。

叶岚不自禁地呆在那儿想道："凤姑娘怎么到了这儿？这人莫非是他的情郎？但他为何不去见欧阳前辈呢？哦，对了，两人定然是私下相悦，家人并不知道。但，凤姑娘平素端庄，不似这等女子……"

他正百思不解，忽见两人缓缓松开，不过眼睛仍互相对视着，似乎一刻也不肯离开对方。可接下去他再也不敢看了，因为两人在互解对方的衣服。

叶岚大窘，赶忙离开窗口。正欲离去找蔡虹玉，只觉有人正往这儿奔来，于是一闪身躲在屋侧阴暗处。

那人来得好快。叶岚有所警觉时，那人当在半里之外。他才躲好，那人已堪堪到了屋门前。

那人一到屋外便高叫道："黑驼山少主在吗？"

叶岚心内一惊："黑驼山少主？那不是柳文基说的色魔刘斌？他在这儿？"他正暗忖，忽听洪凤在室内一声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又听另外一个声音柔柔地道："姑娘别怕，是我……"

洪凤又惊道："别过来，我，我不认识你！"

那人声音更柔道："好，我不过来。你看，我退开了。你看，你看，看着我的眼睛。对，对，看着我的眼睛，好，乖乖的，乖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最后归于沉寂。

叶岚已有所觉，正拟现身，忽听室外那人大笑道："少主原来金屋藏娇，又要在这仙府幽居风流快活了。只不知见到了樊大侠他们么？"

室内人道："原来是龙大人，请恕在下无理，您自己进来吧。

被称为龙大人的那人果然推门走了进去。

叶岚既知洪凤落入刘斌手中，且料定这个姓龙的与燕王招纳周佛等人有关，一时竟忘了找蔡虹玉，又偷到窗外往里窥看。

室内，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高大男子与刚才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对面而立，洪凤则仰卧在床上，动也不动，想是被点了穴道。

后来男子笑道："刘少主艳福不浅，这女子却是哪弄来的？"

刘斌也笑道："在下如龙大人之言往前面客店相会樊兄，不料刚入客店就见到了这个小妞。在下一时瘾发，便顺手将她带来这儿，不知龙大人为何找来，倒教龙大人见笑了。"

那个龙大人又笑道："倒是我龙飞扰了刘少主的雅兴。龙某适才略有耽搁，所以来得迟了。途经这儿时，想起刘少主说过这个所在，因而顺便看看。"说到这儿，口气一肃道："只是王爷有令，龙某不敢延误太久，也请刘少主莫令龙某为难。龙某还有一句不中听的话，日后在王爷手下办事，凡事尚须检点一二。"

刘斌眉头耸了一耸，但随又舒展开，含笑点头道："龙大人所言极是，在下铭记在心，决不敢忘。"

龙飞哈哈笑道："既如此，我们这就去吧。却不知刘少主将如何处置这女子？"

刘斌略一犹豫道："在下想将这位姑娘带入燕京，龙大人以为如何？"

龙飞微微一笑道："快带了他去客店吧。"

叶岚原想出手救下洪凤，见她既无危险，便不想打草惊蛇。于是依然闪在暗处，待龙飞他们离开后，他才离去。

不料才跟四五丈远，却见左面不远处两条黑影奔跑，于是又想起了蔡虹玉和小莲。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几个纵跃追了过去。一看果然是她们俩，不由抱怨道："你们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外面来干什么？"

小莲嘴快，抢着道："临睡前我小解回房，看见凤姐姐被一个男人背着出店去了，小莲越想越不对劲，便回去告诉玉姐姐。可待我们追出店门时，却已不见了他们踪影，直追了两三里路也没见着。"

叶岚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快回去吧，凤姑娘已回客店了。"

蔡虹玉有话要问，见叶岚已起步，便住了口。

还隔着老远，三人便听店内乱糟糟的，吵得厉害，正听到老君洞主周佛沙哑着声音怒道："姓龙的，你既然这般的护着刘斌小贼，老夫也不肯得罪燕王。但若要老夫与这小贼共事，那是万万不能！恕老夫不能去见燕王，这就回转洞府罢了。"

小莲一脚正要跨进门去，叶岚将她拉住，一打手势，首先纵上了屋顶，蔡虹玉和小莲也一声不响纵了上去。小莲近日得蔡虹玉指点，轻功大有进步。蔡虹玉轻功造诣举世无双，她钟爱小莲，视之如亲妹子，将绝世轻功倾囊相授。而小莲聪明伶俐，一学即会，虽尚欠火候，但此时轻功已较武林一般好手要高。所以她上到屋顶时居然也能不带丝毫声响，没被下面的人发觉。

叶岚刚站稳，听得龙飞的声音道："周大侠何用如此生气，既然尊驾不肯与他同路，也罢，刘少主，你且回黑驼山去。"

刘斌应了一声"是"，转身朝门口走去。

忽听欧阳杰喝道："站住！你欺侮了老夫徒孙，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么？"

刘斌对龙飞的话不敢有半句抗辩，对欧阳杰却傲然不惧，只听他大声道："本少主不走便不走，你待怎样？"

龙飞喝道："在欧阳大侠面前不得无理！"

刘斌又恭顺地说了一声"是"，同时听到唰的一声响，想来是欧阳杰气极拔剑。却听柳文基道："欧阳大侠，你是前辈名宿，不须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何况令徒孙并无损害，不如饶过他这次，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

樊忠何也扯着粗嗓门道："欧阳大侠与黑驼少主的师父同辈，决不会真的与小辈动手！"

接着听得啪的一声，是宝剑还鞘之声。又听欧阳杰道："好，老夫放过今日，以后上黑驼山找你算帐！"

龙飞显然是对刘斌道："欧阳大侠宽宏大量，还不快走！"

脚步声从室内响起，延伸到了室外。叶岚他们见大门内走出一人，这人一出大门即回头狠狠"呸"了一声。蔡虹玉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刘斌何许人，否则，以她的性格为人，是决不会放过刘斌的。

又听龙飞打着哈哈道："欧阳大侠名动武林，可惜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无缘得见，不意今日有幸，得识尊颜。王爷尊贤礼士，对欧阳大侠更是思慕已久，不知侠驾能否与龙某往王府一行，以慰王爷思慕之心！"欧阳杰声音冷淡道："老夫不过江湖一介草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恕难从命……周兄，你是非去不可了？我们就此别过，望周兄好自为之！"

龙飞声音尴尬道："欧阳大侠既然不肯赏脸，龙某也是无法。大侠什么时候想到王府去，王爷定会扫榻以待。"

欧阳杰哼了一声，自和洪凤离去。

又听龙飞道："四位大侠，这便随龙某动身吧。"

四人走出店门，踏着积雪远去了。叶岚三人这才跳下。

欧阳杰见了叶岚，脸现惭色道："老夫无能，竟不能劝得他们回心转意，还差点害了凤儿。"

叶岚忙道："前辈何须自责。据在下看来，周洞主和智广大师皆正义之士，一旦明了真相，决不致推波助澜，定会洁身而退。"

欧阳杰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否则老夫与周佛数十年交情将从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