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二十四章 无可奈何齐府去，义无反顾皇宫来（二）

叶岚带着齐英才到钱士华他们藏身所在，钱士华就急着告诉他，有大批夜行人往皇宫方向去了，只怕今夜就要动手。

叶岚想起在齐泰府上碰到的那些蒙面人武功虽高，却似乎没有一个顶尖高手，看来他们是要在一夜之间同时动手，兵分三路突袭皇宫、尚书府和太常卿府，使他们三方互不能相顾，又可以扰乱京师禁军视听；他们分作三路，顶尖高手自然都在偷袭皇宫的一路。

他想到这里，心中大急，来不及休息，匆匆安排道：“秦叔，钱大哥，方大哥，形势紧迫，我们四人这便进宫去吧。蓉妹，你带着她们几人在皇宫外找个隐蔽所在藏身，到时接应我们，但万不可妄动！”叶蓉、齐英齐声道：“皇上已将你当成大敌，你若进宫岂非自投罗网？”

叶岚道：“这时顾不了那么多了，死生有命，由他去吧！宁可允炆负我，但我不能为了一己安危，而置天下苍生疾苦于不顾！”这几句话只听得钱士华和方新热血沸腾，几位姑娘泪光莹莹。

四人没入夜色中，义无返顾地去了。

不料欧阳青云见叶岚他们四个男的都去皇宫，偏偏留下自己，早已不高兴。叶岚最后几句话一说，他哪里还顾厉害，四人一走，他拔腿跟了去，任他妹妹欧阳雨花如何叫他，他头也不回。欧阳青云一去，洪凤、齐英也要去。不是叶蓉竭力阻挡，几位姑娘都会跟去。

其实叶蓉又何尝不想去？进皇宫的四人中，三人和她有极深的因缘，一个是她的嫡亲哥哥，一个是自小将她当作亲妹妹的师兄，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婿，可说个个都连着她的心！可她知道，哥哥将几位姑娘交给自己了，她们武功一般，若跟着进宫，只会拖累哥哥他们。所以她心内为进宫之人忧急万分，表面上却要力持镇定。叶岚他们一走，她便是这儿的大姐了。她既要保证几位姑娘的安全，还要作好叶岚他们出宫的接应。

叶岚等五人从西南角跃入皇宫。悄悄行进不及数丈，前面不远处喊声大作，一时灯光火把通明。却是夜袭皇宫的燕王府武士被锦衣卫发现，双方交上手了。

五人正行间，暗中蹿出一大群锦衣卫，将他们团团围住，随即也是灯光火把通明。东边角上和北边角上同时亮起了灯火。显然，夜袭人是从东、北、西南三个方向入宫的，而这三处的中心点正是允炆的寝宫。

叶岚见势不好，大叫道：“我们是来护驾的！”

这个时候有谁会相信他们的话？那些卫士都是宫中锦衣卫高手，武功既高，更兼他们保护皇上职责所在，所以个个奋勇争先，一拥朝五人围了上来。

叶岚知道决不能让他们缠住了，于是双掌连拍，立时将这些锦衣卫打倒一片，率先从决口冲了过去，四人随后冲出。锦衣卫那群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五人很快到了前面相搏处。叶岚一观形势，见这群夜袭人约二十之数，全部黑巾蒙面。其中三人武功最高，一个使的是一套龙形掌，厉害之极；另一个使的是一套终南剑法，较之华聚也不逊色；最厉害的莫过于为首那个高大汉子，他双掌翻飞，别说直接被他手掌拍上，就是被他掌风扫中，也没有不筋断骨折的，一般高手没人敢正面攫其锋。这时与他对敌的是卢道笙。卢道笙风雷掌驰誉江湖几十年，但在对方攻势下，居然稳不住阵脚，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去。

叶岚暗忖：“这人武功非但是眼前所有夜袭者中最高的，只怕也是他们的头脑！莫非是道衍？若能将他制服，这群人必然不攻自破。”这一猜还真给他猜对了，这人正是道衍，这次刺杀允炆的行动由他总指挥。

叶岚摆脱锦衣卫阻拦，左穿右绕朝道衍靠去。但尚未到达，中途却有两人横身挡住，口中高喝道：“叛贼叶岚在此，大家上啊！”四周锦衣卫立刻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将他重重叠叠围住。秦通、钱士华、方新、欧阳青云被截在后面，遭到另一批锦衣卫的围困。

叶岚一看，拦住他的两人，一个手使双匕，正是锦衣卫高手舒百群；另一人手使双钩，却是锦衣卫副统领陈明全。叶岚知道这时不能下杀手，若是杀了这两人，不但削弱了皇宫守卫力量，倒帮了刺客的忙，而且锦衣卫更会认定自己是刺客一伙。他既不能下重手，一时竟被两人缠住，不得脱身。

陈明全武功十分了得，一对护手钩钩削刨甩，撩拨挑挂，左一招苏秦背剑，右一招鸿雁落山，前一招张飞闯营，后一招金刚拜佛，当真厉害非常。

舒百群的双匕首乃短兵刃中最短者，技击之法虽不多，却甚是凶险，而且招式繁复，具有攻猛守严的特点。

这两人无后顾之忧，也不须防左避右，只一个心事朝叶岚猛攻。

叶岚躲闪了一阵，见不是道理，又见道衍等人慢慢逼近寝宫。另外，东北两方也有黑衣蒙面人朝允炆寝宫方向移来，再也顾不得许多，将功力提到八成，双手朝双钩猛地一圈，然后往右边的舒百群一引。陈明全正由一招双龙聚会向下一招罗汉望海过渡，本是要以双钩由上往下朝叶岚胸前钩劈的，不料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双钩向右引去。他变招收招皆不及施，双钩照预定招式呼的一声朝舒百群钩去。而舒百群正双匕刷的一声平胸刺出，没防双钩会朝自己攻来，慌乱中将身子一扭，以双匕来挡双钩。但陈明全双钩既快且狠，但听噗的一响，两个钩尖扎入舒百群前胸两乳上，深达数寸。他哼也没哼一声，立时昏绝倒地。陈明全也没讨了好去，被双匕刺在两乳下，也当即倒地不起。

叶岚脱出重围，几个纵跃到了前面厮杀处。人围得实在太多，密密麻麻根本无从进去。他单脚在地上一点，身子冲空而起，然后打横一飘，登时越过几重人头，落在人圈中间。尚未站稳，立有数人朝他扑来，既有锦衣卫也有刺客。他双掌一挥，迫退来人，又一晃身到了卢道笙近旁。

卢道笙大惊，他敌道衍已相形见拙，身旁突然钻出个叶岚，如何不慌？在法门寺时他领教过叶岚的掌力，知道叶岚的厉害，正不知该怎样应付两大高手，身后转出一人，长剑闪处截住了叶岚，他才松了口气，但被道衍逼得又退了几步。

截住叶岚的是衡山派名宿厉万春，叶岚曾与蔡虹玉联手击败过他。他为此一直羞怒。他哪知当日两人若不是皆已负伤，任一人也可敌得住他。（此事见本书第四回）而现在厉万春更已不是他对手。

叶岚明知这时解释实在没有作用，还是不由一边招架一边大声道：“在下是来护驾的，你们只顾拦着在下干什么？再不让开，刺客都快冲进寝宫了，你们不要皇上的命了么？”

厉万春哪里理会他，衡山剑法全力使转，如翻江倒海，似山崩地裂。

叶岚眼看形势危急，猛然大喝一声，如晴天里起了霹雳，震得周围人耳鸣心跳，武功较差的更是气血翻涌。厉万春手上也不由滞了一滞。就只这么一滞，长剑被叶岚劈手夺去，一抖断成数截。

厉万春长剑被夺，已自心惊，见他抖露的这手内功，更是呆若木鸡。

叶岚急掠几步，到了卢道笙身侧。这回他人才到，左掌朝道衍拍去。卢道笙虽不解他何以攻击刺客，手上却并不犹豫，趁着道衍回掌拍向叶岚，不及攻他，也一掌向叶岚拍到。叶岚也有防备，左掌拍向道衍的同时，右掌迎上了卢道笙的掌风。

他一人力敌两大顶尖高手，居然一掌将二人震退。接着游身一绕，避过卢道笙，绕到道衍身后，双手齐出朝他背上拍去。

卢道笙见叶岚截住刺客厮杀，于是也不急着向他出手，他倒要看看叶岚和这群刺客到底弄的什么玄虚。其余锦衣卫高手自然也不再与他为难。

道衍被叶岚两掌打得连退数步，兀自站不住脚，又惊又怒，提足十成功力朝叶岚当头劈下。

叶岚见他掌势猛恶，既不敢小觑，也不欲伤他性命。他还记着地宫中无尘子的话，要从道衍处探得柯桥下落。

两人双掌一交，道衍被震得往后飞退，坐倒在地，一时竟起不来。叶岚不稍停留，趋身直进，径拿道衍右臂。

旁边忽然横过一人，呼的一掌朝叶岚拍来。叶岚不暇去拿道衍，回手朝拍来的手掌一圈一引。

拍出这掌的人原来是使龙形掌的那人，他眼见道衍势危来救，不料被叶岚一圈，收势不住，这一掌竟然照准道衍当头拍去，刚猛无俦，若然拍实了，道衍哪里还有命在！

也是道衍命大，此时正有一人被卢道笙风雷掌力震飞过来，刚好从道衍头前横过。这一掌拍在那人背上，那人一声惨叫，登时毙命。就在这时，叶岚一掌朝使龙形掌的那人拍去。那人大惊，仓促以右掌迎上，却哪里禁受得住，被打得闷哼一声，连腕骨也已脱臼。

叶岚察形观势，已看出三股刺客以眼前这股为主体，另两股是配合协助的，若将眼前这股击退，其余两股则会不攻自破。而眼前这股显然又以道衍和使龙形掌及终南剑法的二人为首，将这三人打败了，他们定会胆寒。现在道衍和使龙形掌的实际上已败于他手，唯使终南剑法的那人仍在石阶上与皇宫五大高手之一的韩祖忠力拼。于是他斜刺里冲过去，左手闪电般伸出拿他握剑右腕，右掌拍他左肩。

那人与韩祖忠斗得正急，两人都是以快攻快，剑光倏来倏去，一般人根本插不进手。但叶岚拿捏时机恰到好处，正当那人冒险抢攻，左边微露空门之时。那人与韩祖忠武功不相上下，叶岚攻来，他如何抵挡得住？大惊之下急将攻出的剑招改而横扫，来切叶岚双臂。他却忘了韩祖忠剑法和他一般快，他剑招一撤，韩祖忠长剑刷的一声刺了过来，正中他握剑手腕，长剑把握不住，掉在地上。叶岚右掌也拍上他左肩，打得他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其时使龙形掌那人已自行接好腕骨，道衍也调息完毕。他们见了叶岚这等武功气势，顿生退意。道衍将右手朝上一抖，袖中射出一线火光，冲上十来丈高，发出砰的一声爆响后，空中顿时现出一团五彩光华，鲜艳夺目，远近可见。随见那些刺客往外疾退，东北两方的喊杀声也开始远去。

叶岚怎肯放了道衍？正要追去，猛听宫内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传出来道：“皇上有旨，逆贼叶岚，罪大恶极，着锦衣卫格杀勿论！”

锦衣卫众人眼见叶岚拼死拒敌，实在是来保驾，怎么皇上不下旨追杀刺客，却要格杀叶岚？他们不由怔了一怔，但随即发一声喊，齐朝叶岚围去。皇上圣旨，谁敢不听！

叶岚心想：“人说永炆仁慈，谁知道他竟这般的心胸狭乍、不能容人，又疑忌心重，这就怪不得他的几个皇叔对他不满了。如今大祸将临，他不思尽力去对付奸人，却一定不肯放过我！”不由怒上心来，面对寝宫大喝道：“永炆，你出来，叶某有话问你！”

他这一喝倒把围上去的锦衣卫喝住了。

卢道笙和韩祖忠同斥道：“大胆！敢直呼皇上圣讳！皇上万金之体，岂能轻易见你！”

永炆当然不会出来，却出来一个老太监，是内宫总管王公公。他朝一个手执双锏的汉子喝道：“你们还不快上！想违旨么？”

违旨轻则杀头，重则株连九族，谁人担当得起！手执双锏的汉子正是锦衣卫统领魏卫。他右手锏一扬，指挥锦衣卫围了上去。他们明知叶岚厉害，冲上去不死即伤，但仍奋不顾身、争先恐后。

叶岚眼见道衍他们渐渐远去，锦衣卫只有部分人追杀，高手大部分却留在这儿对付自己，不由长叹了一声。随又双目精光暴射，朝围住他的锦衣卫前排一扫。那些人眼光与他一接，心中都不由自主一寒。其时魏卫正一招摧骑冲营，左锏护住左边外侧，右锏由后向前穿击上挑叶岚下颔，但被叶岚眼光一扫，心中打了个突，手上虽不见慢，气势上先自馁了。叶岚眼见锏来，不闪不避，伸手朝锏身抓去，一下抓个正着。

魏卫急出左手锏横扫叶岚臂骨，欲迫他放手。叶岚将握住锏身的手一扭，夺过魏卫右锏，往横里迎去，刚好接着横扫过来的左锏。魏卫只觉左手剧痛，锏身被震得脱手飞出，扫中左近两名锦衣卫手臂，登时臂骨断裂。

就在这时，叶岚忽闻欧阳青云一声惊呼。他心中着急，将锏一丢，腾身跃起两三丈高，落下时又在锦衣卫头上各点了一点，倏忽到了那边。眼见欧阳青云披头散发，正被一个使金刚圈的锦衣卫高手逼得踉跄后退。他隔着还有好几步，不及上前，抬手就是一记劈空掌，将那使金刚圈的打成重伤。

叶岚掌招未收，卢道笙与韩祖忠联袂追来，同时向他攻到。

其时钱士华敌住宫中五大高手之一的匡永全，两人都是剑术名家，一个是前辈名宿高手，一个是后起之秀，隐隐然已有一派宗主的风度，正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秦通与胡人伽洛打得兴起，他们一个神拳无敌，一个怪招连演，也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方新与厉万春杀得难解难分。厉万春是衡山名宿，闪电剑刘松的师父，武工之高可想而知。他刚才一招败于叶岚之手，实是他大意所至。这时方新与他斗得久了，却有些抵挡不住。

叶岚力敌两人，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锦衣卫越围越多，而方新和欧阳青云又已抵敌不住，知道若不及早出围，再拖得一时三刻，要出皇宫就困难了。他一念及此，于是发出一声清啸，三清神功全力施为，迫得卢道笙和韩祖忠二人步步后退。其余四人跟着他往一方移动。不一刻，已步步逼近宫门。

突然，四周屋顶亮起了无数灯笼火把，排满了身着铠甲的健卒，每人手执一把硬弩，箭已搭在弓上，只待引弦而发。皇宫高手以及层层迭迭围着的锦衣卫，突然全部后撤，中间便只剩下叶岚五人。

因事属突然，五人不免一滞，殊不知这稍稍一滞已错过了机会。待他们惊觉，欲待随撤退的锦衣卫跟进时，已来不及了。羽箭满天飞舞，朝五人急射而来。

他们仗着深湛的内功，虽然暂能不为利箭所伤，要脱身却难上加难。

他们被箭雨逼在一隅，而此时天已破晓，若再不出宫，天一大亮，就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