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兔子
高大的田老太拎起瘦小的田纤纤，就像拎着一只小鸡崽子。
田纤纤张开小手小脚扑棱，用力挣扎还是挣不开，活像小鸡被老鹰从窝里叼走似的。
那副可怜样叫人看了心疼。
“真是作孽。”
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几个年轻小媳妇，站在院门外头说话，“到底是你亲孙女，不是捡来的，非要打死她才称意吗？那有这样做阿奶的，亏心不亏心！”
陈美景抱着田纤纤在这里跪了一天，乡邻们走过路过都是亲眼看见的，原以为田老太不给银子看病田纤纤死定了，没想到她竟然活了过来。
乡邻们早就看不下去了，“你家三儿媳也算再孝顺不过了，哪回不是她一个人抱着你全家的衣裳去河边洗？做婆婆的也别太偏了心眼。”
“去去去！”
田老太不把这些年轻媳妇儿放在眼里，“你们做儿媳的自然替她做儿媳的说话，知道刚才这个贱丫头怎么骂我的吗？”
田纤纤忙掐了自己一把，泪眼汪汪地看着院外，“婶子们救命！我还指望我阿奶给银子请大夫呢，怎么敢骂她？”
她演技一流，加上大伙儿素日知道田老太偏心眼，众人都信了田纤纤。
院外看热闹的乡邻越来越多，田老太气了个倒仰，“好你个贱丫头，还敢扯谎？大郎家的，你说她刚才骂我没有？”
“骂了骂了，我亲耳听见的！”
王氏赶紧上来帮腔，她看着陈美景那副委屈柔弱的样子就烦，“老三家的，你也太不像话了，还不管管你女儿，如今都学会扯谎了！”
田纤纤梗着脖子大喊，“我可没扯谎！再说我娘怎么不像话？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娘干，好吃好穿从来轮不到我娘，分家你们分了什么，我爹分了什么？我娘穿的什么，阿奶和你穿的什么？”
众人一看，陈美景跪在地上，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沾着灰尘，王氏却穿了一身半新的细布葛衣，紧紧地绷在她胖大的身体上。
田老太更不得了了，穿的是一身绸缎料子！
在靠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王氏的细布葛衣已经很难得了，田老太的绸缎衣裳怕是找不出第二件。
众人发笑，“田阿奶，您都这么大年纪了穿这么好做什么？有好衣裳料子该给年轻漂亮的儿媳做件衣裳才是。”
哪有老太太穿得花枝招展，年轻媳妇子却穿得破破烂烂的？
田老太忙扯着嗓子道：“我可是秀才娘，不穿得体面些不是给我二郎丢人么？我的银子买的绸缎，我怎么不能穿？”
田老太振振有词，田纤纤忙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阿奶如今有儿子儿媳伺候，不用亲自干农活了，自然穿得好些。我和我娘天天干活，哪配穿好的？”
乡邻们听了这话，就拿王氏说话了，“那你也是干活的媳妇子，怎么也穿得这么好？种庄稼的泥腿子，穿再好也白瞎，这身衣裳都够给纤丫头请大夫的了！”
“我，我花的是自己的钱！”
“明明是前阵子卖粮的钱！”
田纤纤人小聪明大，家里的一事一物她都记得清楚，听见王氏的狡辩，她立刻大声反驳，“那些粮食本该有一份是我家的口粮，现在都成了大伯母身上的好衣裳了！”
左邻右舍，谁不知道田家的地和粮都归大房了？
外头的乡邻被田纤纤激得愤慨，“你家七八亩地，少说也卖了七八两银子，不说分三房二三两银子，就拿出一两给纤纤请大夫也不亏啊。”
田老太破口大骂，“放屁，这个贱丫头也值一两银子？我不打死她就算好的了！”
她不嫌丢人，在后院劈柴的田老汉也嫌丢人，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差不多得了，别一口一个贱丫头的。孩子病了，先给银子看病要紧，家里应该还有几两银子。”
田老汉平时闷不吭声，但凡拿个主意，田老太再凶恶也不敢反自家老头。
她脑子一转，又换了说辞，“这丫头联合她娘装病骗 钱，母女两个都不是好货色！老头子，你看看这丫头哪里像快病死的？她要是真病，我能连请大夫的银子都不给吗？”
田老汉擦拭着手里的劈柴刀，皱纹密布的眼看着田纤纤，她本来就瘦弱，被田老太折腾了一顿小脸煞白。
“这一看就是病了，三郎家的老实巴交，不会扯谎。”
田老太顿时火冒三丈，“她不会扯谎，难道我是扯谎精？”
田纤纤趁机道：“阿爷，阿奶刚才还扯谎说我骂她，外头的乡亲们都可以作证！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田老太简直要被气死，偏偏外面的乡邻起哄，纷纷作证，“没错，明明就是田阿奶扯谎！”
田老太不要脸面，田老汉却是个要脸的，看自家院子被人围着看热闹不像话，声音顿时严厉起来，“老没老样，扯谎害孩子，我丢不起这个人。你要是不去拿银子，我自己去。”
他作势往里屋走，田老太连忙拦住，“我拿我拿，我保准给她拿一两银子！”
她可不想让田老汉看到她不止有几两银子，而是有二十多两！
从屋里出来，田老太伸过握着银子的拳头，恶狠狠地瞪了陈美景一眼，“拿了钱快把这贱丫头拎回去，少跪在这里给我惹晦气！”
陈美景慌忙接了银子站起来，见田纤纤看起来好多了，怕再不走她又要挨打，便小声道：“爹，娘，那我们回去了。”
“谢谢阿爷给我银子看大夫！”
田纤纤拔高了嗓门，脆生生道：“我还要谢谢阿奶，谢谢大伯娘，要不是她们把我从病中骂醒，我今日说不定真死了！”
看热闹的乡邻哈哈大笑，田老汉又回后院劈柴去了。
王氏叹了一口气，转身躲进屋子，田老太肉疼那白花花的一两银子，气得瞪了乡邻们一眼，怒冲冲地回房挺尸。
……
陈美景牵着田纤纤的手回家，穿过竹林的时候，田纤纤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陈美景关切道：“纤纤，你饿了吧？家里没有粮食了，你先回家休息，娘去摘点野菜给你煮碗汤喝，再去镇上请大夫来。”
野菜汤哪里满足的了田纤纤此刻的饥肠辘辘？
她的目光在竹林中乱转，试图找到一些比野菜更能垫饥的东西，运气真好，她看见了一只灰色的野兔子！
“娘，那有兔子！咱们吃兔子吧？”
陈美景一愣，女儿该不是烧糊涂了吧，“哪来的兔子？等你爹从山里打猎回来才能有。”
“不是的，娘，你看，真的有！”
田纤纤飞快朝着竹林里跑，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只灰兔蹲在草窝里，她用力一扑，把兔子抱了个满怀。
“娘，你看！”
陈美景此刻却顾不上兔子，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田纤纤，“纤纤，你……你刚才怎么跑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