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桃李巷
“小娘子，胆子不小嘛，敢欺负我妹妹？”为首的大汉满脸坏笑，他上下打量沈禾，越看越觉得眼熟。
“是你妹妹先欺负朱小翠的，怎么？只准你妹妹欺负人家，不准她自个儿受委屈是吧？”沈禾捏了捏卫子恒的手，柔声道：“你去一旁等我。”
“不行，你们不准欺负我娘。”卫子恒不知哪来的勇气，张开小小的手臂护在沈禾面前，削瘦的小脸透着一股坚毅，似乎要同这群人拼命一般。
“魏子萱，罗文秀！ 是不是你们先欺负人的？”大汉厉声问，看着面前的母子俩不像恶霸，反而他们人多势众，以多欺少。
“大哥，我们只是和朱小翠聊聊，根本没欺负她。”魏子萱委屈的低下头。
“大牛哥，子萱姐说的没错，我们真的没欺负人。”罗文秀更不敢抬起头。
沈禾把子恒搂在腰侧，蹙起眉摇头：“你们敢做不敢当，真叫人不齿，你们叫朱小翠肥猪，还嫌弃她身上的味道，下了车又拦住人家，叫她给你们银子，这些事我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
“没有！是她冲过来要打我们。”魏子萱指着沈禾狡辩，可魏大牛却突然颤巍巍的跪下了，惊得她连忙问：“大哥，你怎么了？”
魏大牛一把推开妹妹，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脸上的凶狠烟消云散：“大小姐，小的眼拙，没认出您来。”
一副犯下大错的模样，又急忙扯了扯魏子萱：“快跪下，这是沈家的大小姐。”
魏子萱脑袋里一片空白，懵懵的跪在魏大牛身边，沈家大小姐？就是大哥做工的米行富商沈家？
她又看了眼衣着朴素的沈禾，这、这太滑稽了。
罗文秀见他们兄妹都跪下认错，不敢怀疑，噗通一声也跪下了，其余三个大汉 齐刷刷的跪了一片。
沈禾强作镇定，她还真没见识过古代尊卑大礼，见此状内心忐忑的直跳，还是卫子恒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他们为什么跪下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快起来吧。”
幸好一大早没什么路人，不然还以为皇亲贵胄遗落民间的女儿找到了呢。
“大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小的一时没认出来，家妹做错了事，您教训的对。”魏大牛认错极快，小心翼翼的接过沈禾的背篓。
“您是金枝玉叶，怎么提得了重物，小的帮你拿着，您是要回沈家吗？”
“大小姐，小的就这一个妹妹，平日里娇惯了些，这孩子虽然跋扈，但心地是善良的，今儿她惹您生气，小的回家就罚她，保证不让她再胡闹了。”
魏大牛魁梧大汉佝偻着身子站在沈禾身边点头哈腰，魏子萱和罗文秀都不敢吱声了，纷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沈禾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往后别再欺负人了，也别再撒谎了。”
“是是是。”魏大牛朝魏子萱招手，逼她认错：“快给大小姐道歉，往后你再犯，我就亲自把你送去官衙。”
“沈大小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了。”魏子萱哪敢再嚣张，压根都不敢抬头看沈禾。
沈家对魏家来说可是衣食父母，魏大牛在沈家做长工，一年挣回来的银子足够养活一大家子，正是如此，魏子萱才比村里其他姑娘打扮的更出众些。
但她没想到，养活他们一大家子的沈家大小姐居然是最普通的农妇打扮，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这身艳丽的衣裳格外滑稽刺眼。
沈禾还想带子恒去书塾看看，而且大街上这么多人围着她，属实让她不自在，于是拿过背篓：“事情解决了，我就先走了。”
“诶，大小姐不回沈家吗？”魏大牛问。
“今儿还有事，先不回去了。”她脚步走得急，牵着卫子恒转了个弯，就把魏大牛一群人甩没影了。
魏子萱和罗文秀这才敢抬起头来，忍不住上前问：“大哥，沈家不是很有钱吗？沈大小姐怎么会在东阳村那个穷地方？”
“唉......”魏大牛沉沉的叹了口气，想起错嫁那日的事，摇头道：“被人陷害了呗，不过人家再落魄都是金枝玉叶，沈家唯一的嫡女，你们往后小心点，听说她嫁给了一个武夫，再敢招惹她，怕是你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知道了，我和文秀在牛车上听有人问和她一起的男人去哪，我听那男人说去码头当搬运工，沈大小姐怎么嫁了一个苦力汉呀？”魏子萱好奇的朝街口看去，这沈大小姐真是好命又不好命。
“你听真切了？沈大小姐的男人在码头做工？”魏大牛忙问。
“听真切了。”魏子萱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激动。
魏大牛嘱咐她们早些回家，随即领着其他人急忙赶回沈家。
沈禾不知自己的遭遇引得他们悲叹唏嘘，她正牵着兴致昂扬的卫子恒直奔迎仙镇最大的书塾。
五六岁正是孩子开蒙的时候，沈禾想让卫子恒感受下氛围，他若是有心读书，她就想办法让他先去旁听，若是暂时不肯，暂且缓两年，好生劝导再送去书塾。
刚进桃李巷，就听见里面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卫子恒的眼睛顿时就放光了，他扯着沈禾疾步往里走。
“娘，书塾里在读书。”
沈禾观察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的笑了笑：“子恒想不想读书？”
“想，二虎都去读书了，我想和他一起去。”卫子恒激动的小手发烫，一本正经的道：“爹说过，人只有读书才能知理，知理方能知做人。”
卫霄居然说出这么高深的话来，沈禾不由惊讶，他一门心思习武，还有时间钻研书本？
“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子恒知道，读书就会明白道理，明白道理才知道怎么做人。”
沈禾正要夸奖他，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你爹说的没错，小小年纪能悟出道理，看来是个好苗子。”
是位穿着白长衫的老者，沈禾忙道谢：“谢谢您夸奖犬子。”
“谢谢老爷爷夸奖我。”卫子恒学着沈禾的样子点头道谢。
老者和蔼的笑了，点头示意后问卫子恒：“我考你一道题，你若答对了，我便收你当学生，你若答错了，就得明年再来。”
卫子恒看了看沈禾，见她笑着鼓励自己，便拱手道：“老爷爷请讲。”
“一位农夫救了一条蛇，谁知那蛇反咬了农夫一口，众人嘲笑农夫傻，农夫却不以为然，你可知农夫为何不以为然？”
沈禾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这个问题对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深奥了。
只见卫子恒垂头思虑了会儿，胸有成竹的道：“因为农夫坚守的自己的本心，无论蛇是否咬他，村民是否嘲笑他，于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他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
沈禾惊讶的合不拢嘴，她虽觉得子恒聪明伶俐，但从不知他竟有如此天分，从前的小包子胆小怯懦，如今大不相同了。
老者捋着胡须点点头：“是个可造之材，明日就来桃李巷找我吧，你可以叫我孙夫子。”
沈禾喜出望外，连连道谢送走孙夫子，她本想让子恒先感受下书塾的氛围，没想到他竟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夫子的青睐，真是令人激动！
卫子恒不知娘亲为何如此高兴，出了桃李巷才问：“娘，我明日是不是可以和二虎一起来读书了？”
“对呀，你那作揖是同谁学的？”沈禾蹲下身仔细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满眼的宠爱要溢了出来。
幸好小包子变好了，沈大小姐作下的孽终于还了。
“跟二虎学的。”卫子恒像模像样的拱手作揖，恭恭敬敬的道：“见过夫子。”
沈禾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只听他说：“二虎说他们就是这样给夫子问好的。”
“孺子可教。” 沈禾心头的沉甸甸终于散去了，她倏地起身长吁了口气：“走，咱们找你爹去，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他肯定会为你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