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见故人
望烟从未能想见，望烟会以这样的姿态再见到那位她在心头藏了许久的人……
只见那人丰神俊朗，高 挺的鼻梁更显得轮廓分明，一身衣着虽然看似普通，但那衣服上提花工艺的祥云纹样，金丝加固的衣角和接缝，在望烟这样的绣娘眼中怎么会看不出这件衣服暗藏的奢华？
这人的容颜，这些年来时时刻刻都在望烟脑海中浮动，看那人轻蔑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神，显然是不记得她的。他那样高贵，那样一尘不染，仿佛望烟每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听压着她的侍从禀报的声音，在询问如何处置自己时，望烟突然闭上了眼睛，像是任命了一般不敢再看那人。
湿漉的衣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一阵微风吹过，吹的她身心俱凉，她竟然是以如此破败狼狈不堪的模样再见他。
骏马上的男子一个杀字还在唇边未出，小男孩满是哭腔的声音猛地传来：“你们放开她，她不是刺客，才不是！父皇，你让他们放手，琰儿险些落水了，是她救了琰儿……”
小男孩用力踢打着抱着他的男子想要挣脱束缚，那男子依旧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任由他肆意耍着性子。
望烟已看明白了来人的身份，听得孩子哭声，她心如刀绞，却是为了不露出破绽而拼命忍着泪水，看着那孩子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投出安慰的眼神。
男子听得孩子的声音，突然就是一震，他这个儿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太医也是束手无策，皇后和他的母妃云贵妃着急的焦头烂额，因这孩子是如今唯一的皇子，太后也急的夜不能寐，今天却是为这不知道何处而来的女子开了口。
他左手微微一抬示意他们放开那女子。
他看着望烟衣裳破旧却依旧不失体面，被突如其来的人摁在地上也不惊慌落泪，男子突然唇角一勾耳畔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像是个见过世面的，先带回去吧。别让她有太多动静，朕不想惹人口舌。”
随后侍从们应了一声是，放开了手，望烟就站在那里，恍若未闻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失了神，一个侍从突然往望烟后颈一计重击，疼痛透过全身，望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望烟已经躺在一块瑰丽的地毯之上。
耳畔听得有人说“现下已无妨，想必也该醒了，放开她罢。”
见望烟转醒，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突然突然暴呵起来：“放肆！这是当今陛下，还不快跪下谢不杀之恩！”随即猛地伸手将望烟抓了起来，又将望烟踹翻摁跪在地上。
她重重的磕向了石砖，膝盖传来一阵痛楚，突然清醒了许多，收敛了心神福身叩拜，轻嚅：“谢陛下不杀之恩……”
那人见望烟动作有模有样，丝毫不像一个乡野间土生土长的农户，突然从鼻息中呼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依旧是半合眼睑盯着望烟的模样。
望烟低着头,脸上的泥水已经干涸，衣衫还微微透着潮气，想来她并没有晕厥很久，她悄然打量着这里的环境，陈设，同三年前还是一模一样的……皇帝会在这里审问望烟想必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望烟长出一口气，四年前，也是这间屋子，这个男人唤着别人的名字，毫不留情的占有了她，那时她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绛色的帐幔，她咬着嘴唇忍着痛楚任由泪水滚落。
她不由得抿紧了嘴唇。旧事历历在目，这个曾夸赞她双手的男人，如今已然不记得她了。
“儿臣叩见父皇。”回忆被孩童清软的声音打断，那小小的身子从殿外走入，跪在地上拜见着那位居高临下坐着的人，皇帝看着孩子的眼神忍不住的透出慈爱，连忙让人给他赐了座。
望烟偷偷看向那孩子，已经下了湿掉的衣衫穿上了更为华贵的麒麟纹样圆领袍，看起来似乎是有受伤或者着凉，她稍微心安。
看着宫人殷勤的模样，望烟不禁欣慰，想来这孩子在宫中应当过的美满，往孩子身后看去，一位半头银丝的妇人，想必就是皇子口中的嬷嬷。
那嬷嬷偷偷看了一眼望烟，显然是认出了她，震惊之余，立刻低头收敛神情，生怕被人看穿。
比起初时的冒失，小皇子现在已然乖巧很多，应当是听了人叮嘱之故。只是一双眼睛仍然不住的向望烟看来，一副想说什么的模样。
这时一位抱着拂尘的内官突然清了清嗓子,手指一指，指向她道：你给我听着，你今儿个冒犯了皇子，本应是杀头的重罪，但是小皇子给你求情便免了你的死罪，现下陛下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敢有一句不实，仔细你的皮！”
望烟端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回答着皇帝的问话，有条不紊的叙述着今天的来龙去脉。只是那人问望烟名字之时，望烟慌神之中不禁想到了什么，而后吐出几个字：“民女名叫……子言。”
只因自己儿子一脸殷切的附和望烟的答话，那上位之人并不质疑，只安静的点点头，眯着盯着望烟目光落到她一双枯瘦的手上，道：“既然是于皇儿有救命之恩，便是应当赏赐一二，你只说要什么便是。”
望烟正要谢恩，突然听到一个嗓音尖细的公公跪倒禀报：“皇上，贵妃娘娘听闻小殿下险些落水了，着急求见，这会儿人已经在这宫门口了。”
听到之后话，望烟身子猛地僵硬起来，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与煎熬不受控制的在她心中沸腾翻涌，直到蔓延四肢百骸。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留在这里，否则迟早死在云贵妃手里，攥紧拳头双手微微发抖，她从来是惜命的，已经死里逃生一次便更不愿意不明不白的死去。
望烟拜倒在地上嘴唇微微颤抖：“谢陛下隆恩,民女无所求，能救下皇子也是民女的福气，民女只求归去，以免惊扰诸位贵人安宁。”
望烟何其希望自己能时时陪伴自己的骨肉，但是梦里的情景也还在她的眼前浮现，她真正想要的，恰恰是她最不能要的。
望烟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狼狈不堪，只会成为那孩子最大的拖累，不如薄情一些，就让他就做贵妃的孩子，一个出生侯门的母亲也是将来更为有力的后盾。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底凄然。
如今得知这孩子安好已经十分满足，再得见天颜也已经的上天的格外厚爱了。
此刻的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小皇子听到望烟如此说，立刻就着急了起来，又噗通一声跪下向皇帝恳求。
“父皇，父皇把她赐给儿臣做嬷嬷吧，她于儿臣有恩便由儿臣自己回报，父皇政务繁忙若是因儿臣之事耽搁才是儿臣的罪过！”
望烟闻言心中只觉不好，便伏地连连扣头推拒，只求归去。
两人的反应皇帝尽收眼底，寻常女子只怕是求之不得留在宫内，为何偏她是如此的抗拒？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来，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眼神依旧停留在望烟双手之上，不对堂下二人的请求做任何决断，只一字一句缓缓道：“宣云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