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物是人非
苏锦瑟处理伤口的时间比霍慎寒还要长。
霍慎寒那道伤口虽然深,看上去也吓人,不过刀锋锋利,没有伤到神经,缝合包扎之后也就没事了。
但苏锦瑟的伤是被生满铁锈的扇叶割到的,之后又在布满灰尘的铁箱里躲了半天,仅仅是把伤口里的碎石铁片挑出来就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尤其是这个过程还是非常疼的。
霍慎寒站在科室外,听着苏锦瑟昂扬顿挫,极富节奏感的痛呼响了足足二十分钟,脸色也随着时间越来越黑。
终于,第二十一分钟的时候,他忍不住打开门便大步走了进去。
苏锦瑟含着一泡眼泪看着他,语气中难得带了些娇软委屈:“慎寒,我好疼哦。”
她声音轻柔,听得霍慎寒心头也跟着一疼,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大学的时候。
那时,他还没和苏锦瑟在一起,只是听好友说,学校里有个有名的美人,名字取自李商隐的《无题》。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有一次他跟好友在篮球场上打球,却见一个女孩子猛然从篮板后冒出头来,他收力不及,球便直接打到了女孩子脸上。
他赶紧送女孩子去医务室,女孩子伤得不重,只是破了一点皮,当时,她也就这么坐在医务室的床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娇声说:“我好疼哦。”
语气如同小猫的爪子,轻柔的挠在他心上。
上完药,校医做记录的时候,他听到女孩子认真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苏锦瑟。
原来她就是苏锦瑟。
阳光顺着科室的窗户投射下来,落在苏锦瑟脸上,形成分明的阴影,几乎和初遇的那一幕重合在一起。
但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当年那个女孩子,已经永远凝固在了老旧泛黄的底片里,但对她的感情却融入骨血刻进心脏,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传来近乎窒息的痛感。
哪怕明知道这个女人怎么欺骗自己,怎么出卖自己,也克制不住的被她吸引。
霍慎寒胸口传来麻木的疼痛,他沉默着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她抬头看了霍慎寒一眼,却见霍慎寒神色晦涩难明,而搭在她肩上的手,却稍稍用力,炙热的温度几乎透过衣料皮肤,直接烙进她的心底。
不是错觉,苏锦瑟眨眨眼,仿佛身上的伤口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
医生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八卦道,“嗨,小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隔夜仇。”
苏锦瑟苦涩的勾起嘴角,现在怀着目的坐在这里的她,已经没有再和霍慎寒站在一起的资格了。
而在霍慎寒的心目中,也早已经恨透了她。
当他们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两个人都是负伤状态,这种情况肯定是没法自己开车的。
苏锦瑟幽幽叹口气,拿个胳膊肘捣了捣霍慎寒:“喂,徐公公呢,叫他过来接你,顺便捎个我呗。”
徐公公?
霍慎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在说徐征。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徐征被他打发去查事情了,这个点肯定是来不了的。
“打车吧。”霍慎寒冷眸觑了苏锦瑟一眼。
医院处于市中心,出租还是很好打的。
苏锦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开车门,一扬精巧的下颌:“进去啊,霍大少爷。”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他们,忍不住一乐,笑着说:“你们小夫妻两个,这是怎么弄的,还一左一右,同命鸳鸯啊。”
苏锦瑟翻了个白眼,连话都不想说了。
不过好像还真是,霍慎寒伤到的是右手,自己伤的是左臂,苏锦瑟瞅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有意思。
她又拿胳膊肘捅霍慎寒,悄声笑道:“霍大少爷,咱们两个下辈子要是一直都这样的话,就干脆搭伙过得了,我喂你一口你喂我一口,哈哈哈哈。”
霍慎寒定定地盯着她看,出租车已经发动,路灯霓虹色的光影迤逦而过,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目光深邃,仿佛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苏锦瑟被看得有些发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她咽了口唾沫,自觉地往一旁坐了坐。
“我开玩笑的。”
车厢里安静下来,似乎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苏锦瑟靠在车窗边,盯着窗户倒映出的自己脸发呆。
不用霍慎寒提醒她也明白的,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再怀上一个孩子去救小希,只要成功怀上孕,以后自己和霍慎寒,就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会见了。
毕竟,自己在霍慎寒眼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就因为他帮自己挡了一刀,就开始自作多情……
但当她想到这个结局时,心口竟会传来沉闷的痛感,压抑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苏锦瑟自嘲地低低笑了笑。
回到公寓,苏锦瑟“啪”的一声打开灯,她的行李箱还摊在地上没有收拾,苏锦瑟轻车熟路的跨过去,又折身回来,从中扯出一件睡衣。
“我先去洗澡了,霍大少爷请自便吧。”
说着,她刚想走,手腕就被扯住。
霍慎寒语气冷淡地道:“我行动不便,你留下来帮我。”
是谁跟安雅说只是小伤,不需要照顾的?
苏锦瑟久久无言,过了好一会,才机械般的举了举自己手臂:“霍大少爷,我也受伤了。”
“……因为你。”
霍慎寒补上最后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对视两秒后,苏锦瑟败下阵来,泄气的将睡衣丢到沙发上,问:“那霍总希望我怎么照顾你这救命恩人呢?”
“我饿了。”
霍慎寒单手将领带扯松,他低头扫了一眼苏锦瑟的手:“叫外卖吧。”
苏锦瑟大奇:“你竟然还会叫外卖?”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霍慎寒是从来不叫外卖的,一般都是苏锦瑟做饭,偶尔懒癌发作,也是两个人一起出门吃了。
但苏锦瑟不知道,她走了后,霍慎寒回到这里住,整个房子都是空空落落的,连佣人都被他打发走了,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空旷的窒息感。
为了逃避这种窒息感,霍慎寒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有时候工作晚了,就会忘记吃饭。
“习惯是会变的。”
霍慎寒语气冷漠,冰冷的眸光落在苏锦瑟的脸庞:“我也是会变的。”
苏锦瑟的脊背微微僵硬住。
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笑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指缩紧,道:“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