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声闻篇十一·毕天石与送龙行
老和尚脸色变得严肃：“陈师傅，我之前也是坏了规矩，插手你们道门的事情，按说佛道不该互相干涉，但是确实你们道门有人心眼太坏，乱了世间正法。今天，你的那位同门也来了，希望他还能回头是岸，否则……唉~！”最后的一声叹息，在三道士的心上重重落下。
吵闹声越来越近，看似到了大殿外了。
三道士说：“师傅，我出去看一下。”
他对两个徒弟说：“跟我一起走。”
和尚站在欢喜龙王像前，闭目默然，仿佛入定。
三人一起出了大殿来，只见一个人正站在大殿台阶下，带着一个草帽，背着一个小背篼，对于身边两个劝阻的年轻和尚很是不客气，大声舞气地指着大殿吼。
钟大有一下就认出他是那天在林盘头跟老和尚争夺青龙子的人。
“周未济！”
那人愣了一下：“师叔，你也在嗦？”
三道士：“你嫑喊我师叔！你个狗东西！尽整些伤天害理的东西！你晓不晓得你那个养龙局要把李家害好惨！”
周未济裂了下嘴巴：“师叔你也嫑一来就骂人要得不？我得县里头找焦（四川方言，这是个形容词，是完全、遍的意思）了也就只有那里一块朱砂反阴地，偏偏李家还把那个破地当祖坟，我养青龙子不但把阴气聚好了，还把李继英的运道变了。我是利人利己好不好！”
“你狗日的还得打胡乱说是不是！你以为我就是瞎子看不出来嗦！——你明的聚阴气养青龙子，其实你是在打这个的主意对不对！”说着三道士伸手在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
一个暗红色的石头，除了面上有点儿金黄的光泽隐隐闪烁，看不出一点儿的稀奇（四川方言，就是与众不同、特别、宝贵的意思，有时又做反话使用）来。
但是周未济的眼睛瞪得洞大。盘缠在三道士手臂上的青龙子在那石头拿出来后也有点儿不安分了。
“毕天石！”
周元卿跟钟大有也好奇地看着那块石头，对望了一眼，都是迷惑。
周未济叹气：“还是师叔本事好，我费尽心思都没把这个宝贝弄到，师叔你就轻而易举搞到手了。老辈子就是老辈子……”
三道士摇头：“本来要取毕天石就不是啥子好大不了的手段，只需要用那炼丹术即可，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地损人利己！”
周未济轻笑：“师叔说来轻巧，那反阴地已经独阳旺盛，咋个可能再造炉火……是了，看来这其中门道本来我师父就没有教给我了……我要救命，说不得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师叔，这都不怪我了……”
“你还不认黄（四川方言，认黄，就是懂规矩守信用的意思，不认黄就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的意思）了你！”三道士指着周未济大骂，“我早先就跟你师父说你狗日的心术不正二天要惹祸事，结果他就是不听！你看你现在是个啥子鬼样子！得滇东整得一身的阴气！不晓得又去刨了人家好多坟！”
周未济咬牙：“你老辈子不要再得我面前癞疙宝打呵嗨——好大的口气！师叔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最多去过省城不得了了，你晓得外面有本事的人有好凶？而今世道不平，人心惶惶，我要立命安身，只有博采众家，再说了，巫道本就一家……”
“你少跟老子面前放屁！老子道家不得做那些损阴德的事情！你要学巫就爬起走！你得灌县肯定是得罪啥子人了才跑回来的，嫑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不是阴气折寿了，所以想用毕天石续命？哼！”
“这个东西是宝贝啊？”周元卿得一边小声惊讶。
钟大有说：“师傅说可以拿来续命，那不是，不是仙丹一样了！”
三道士听到了又哼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听到！听清楚哈！少跟老子一天到黑东想西想的，二天嫑学到跟这个瓜娃子一样就背时了！你们看他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到都鬼火冒！”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三道士当到周未济的面这么骂，虽然是老一辈，但是也让周未济心头真的鬼火冒！
“哼！”周未济再也忍不住，“既然毕天石成了，就请师叔成全小辈子了！也让我少造了孽！”他说着，一手捏了一个诀，一手就往三道士抓去。
“你敢抢！”三道士一瞪眼，脚下顺势一跺，就见周未济连步退开。
“你狗日的，敢跟老子动手了还！一来就是阴的喃！这个缚魂的手艺你是没有少用来伤天害理哦，用得这么老道！”三道士恨道，“老子今天就得佛祖面前把你狗日身上的冤魂收了！”
三道士一手把毕天石放入怀中，顺势摸出一张符箓。玄指一运，口中默念，继而往空一送，口中一句“急急如律令”喊出，那符箓迎风而焚！
周未济脸色一变，只见他脸色红润了许多，身上阵阵青烟浓烈，似有惨嚎。
“你，带到灵宝度人宝诰的！”周未济伸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两边肩膀，那青烟才渐渐消散，他的脸色也慢慢消失了红润，又显得苍白，他说，“师叔你是早有准备哦！”
三道士说：“你倒是好手艺，带了恶鬼进了庙子都不怕，这一手又是得滇东学的？”
周未济摇头：“我说了外面的世界能干的人多得很，是师叔你固步自封，所以道教才会没落了，二天恐怕更会……”
“哼，我听你得放屁！”三道士说，“我今天有其他事情办，明天你得我屋头来，我们自家把事情处理了。你嫑想跑，除非你不想要这个毕天石了。”
“师叔你舍得？”周未济有些不信。
“我不修丹道，懂不代表我就要做！但是我们学的是道，持道之本，我不说你也晓得！我先跟你明说，有些东西，你嫑太抱希望了……”
“好，我明天过来。师叔，青龙子你也该还给我了……”
三道士看了他一眼把手背到身后说：“你龟儿是哪儿来的脸皮子这么厚！你犯了那么大的禁忌还想把这个妖孽要转去？听说你之前跟这儿的海量师傅对起了？”
“你认得到那个老和尚？对了，当时就是他把青龙子拿走的，现在又得师叔手上，看来你们是早就布好了局的哦！”
三道士说：“你以为你的那些事情就我才看出来了嗦？人家老和尚早就晓得了！只是人家之前讲规矩不出手，你就觉得你不得了的了不得得很了噶！还我们布局，老子一个人就整死你了！”
周未济默了一下说：“那好嘛，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就再来找师叔了。”
周未济转身就走了。
望着他背后的小背篼，钟大有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钟大有说道：“咋个这个人看到起不舒服喃……”
三道士看着远去的人悠悠说道：“你要是看到他背篼头的东西才更不舒服！”
“师父，你刚刚那个毕天石是啥子好东西哦？咋个你们说可以长生喃？”周元卿小心问。
三道士瞟了他一眼：“来嘛，我给你拿去吃了长生嘛！你个瓜娃子！要是真的可以长生老子还留到给你们献宝！”
“师父，你还会炼丹啊？听到就跟神仙一样喃！”钟大有笑道。
“爬爬爬，嫑拍马屁哈！丹鼎派的外丹都失传了，哪儿来那么多丹哦，还神仙呢，神经差不多！”三道士笑道，分明是被马屁拍得高兴了，“这个毕天石其实就是一种炼丹过程中产生的矿物质。得《抱朴子·金丹篇》中有提到过，说的是用黄金炼出来的，具体是咋个不也不清楚……”
“那你这个毕天石是哪儿捡来的呢？”周元卿问。
三道士随手就给了他一下：“这个真的是老子炼出来的！都说了李家祖坟下面是朱砂穴，古时候那些丹客能从朱砂头炼出黄金来，后来这个炼金的法子失传了。毕天石的炼制也不轻松啊，老子那天晚上喜得好去得早，布置好了没得好久周未济那龟儿娃就来了。说起来老子还是第一盘用地坛自然鼎法，整得黄金没看到，直接就整了个毕天石出来，唉！”
无尽的失落，钟大有不禁莞尔，心头却笑自家师父现世得很。
“师父，你还会炼其它仙丹不喃？”周元卿眼珠子转得凶，笑兮了。
三道士一板脸：“爬远点儿哈，这个东西我不清楚。”
海量老和尚此时正好步出了大殿。
周元卿还要追问，三道士架势瞪他。
“陈师傅，周未济走了啊？”老和尚问。
三道士说：“走了，那娃虚（四川方言，怕，忌惮的意思）我得很，他不敢咋子（四川方言，怎样的意思）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进去把这个蛇儿子的事情处理了嘛。”老和尚说着转身就又要进去。
“师傅你等下喃。”三道士突然叫住老和尚。
“你还有事？”
三道士扬了扬手说：“就是这个东西的事情。”
“啊？”老和尚一愣。
“师傅，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把它供在那个啥子龙王那儿虽然是为了积功德，为了它的好，但是毕竟也弄得它失去了它的天性。我道家自认为万物都是道的表现，这个东西虽然与众不同，也是大道的演变不同，说不准它二天就同了正道，证归天地喃？所以，我觉得，我们能不能给它个好归处，这样顺了它的道，又不伤及其他众生喃？”
老和尚思量半天，叹道：“陈师傅果然是菩萨心肠啊！贫僧一心只想了了这青龙子的因缘，还是欠了修为，没有想到它本是循因而生；只以为众生都有向善一面，没有考虑到它的本性……陈师傅，你的道，不简单啊！”
三道士嘿嘿一笑：“师傅你说哪儿去了！我就是一个乡坝头的端公野道士而已。我可怜这个蛇儿子，只是身在这个乱世，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情而已。见笑了，见笑了！”说完他拱了拱手。
老和尚看了看他手中的青龙子说：“陈师傅，你考虑得很好，只是你晓得它毕竟不是一般的蛇类了，而且你的师侄周未济对它虎视眈眈的，要找个稳当的踏踏安置还是不容易哦！”
三道士笑了笑，将青龙子突然一把扯在手中，对着那旁边低矮院墙外的竹林盘猛地扔了出去。
那青龙子在半空中连细长的身子都还没舒展开就穿过茂密的竹叶消失不见，连一点儿响声都没有发出。
这边厢，对于三道士的举动，老和尚和两个徒弟娃儿半天了连神都没回过来！
“陈师傅你……”半天了，老和尚的嘴皮子才抖了几下，硬是说不出话来了。
三道士拍了拍手：“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走了哈！”
三师徒起步走。
周元卿：“师父，你咋个就那么子把它丢了喃！”
三道士低喝：“嫑开腔！它个人晓得回来的！快走！”
钟大有和周元卿跟在他身后，互相深深对望一眼，觉得自家师父今天狗日的太高深莫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