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墨老头
杨草心想至此，将手中的梅花袖箭重新用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随后也不再搞些什么推来推去的场面话，直接看向小石头妈妈道：“这个我就收下了，那么现在，你……”
小石头妈妈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杨草要表达什么，于是满怀着不舍与温柔地看了教室内正和小清老师打闹的小石头一眼后道：“现在就走了吧，怕待会再跟小石头说会话我就不想走了，杨老师，还麻烦你了。”
小石头妈妈满怀歉意的脸又转向了杨草，冲他柔和地笑了一笑后，又回归了她风行雷厉的巾帼本色，只见她转身那么一“蹦跶”，就从幼儿园的院子里平地消失了。
杨草抬头望着小石头妈妈消失的方向，半晌合不拢嘴，心道这种飞来飞去的感觉可真好啊，自己以后有幼儿园力了，也要换个什么凌波微步之类的飞一飞。
杨草低下脑袋转过身去，正想走回教室，突然一个激灵又转了回来。
因为，他的余光陡然瞟见了远处黄昏中的幼儿园大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本以为会不会是小石头妈妈临时变卦，或者是忘了什么东西又回来了，但粗粗一扫，此人的身姿哪有小石头妈妈那般高挑，再往细了一瞧……
“靠！”
杨草怪叫一声，撒开了腿就往门口那人跑了过去，生怕再晚一秒那个人就消失了一般。
这陡然间爆发出来的冲刺力，杨草估计他都能入选省级短跑运动员了。
而能让杨草激动到连潜能都激发出来了的家伙只有他……
杨草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大门口，一把拽住那个人的袖子大声道：“丫的，墨老头，你总算是来了！”
而让杨草心心念念的墨老头被扯住了衣服却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杨草。
这笑容间有一分作为长辈的威严，有一分对于晚辈的慈爱，其他八分都是猥琐。
除了从眉宇间油然而生的猥琐气质（至少在杨草看来是这样的），这其实是一个相当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属于公交车上被让座了肯定要生气的那种。
虽然他此时身上穿的衣服一眼望去相当朴素不起眼，但正拽着他的杨草却清楚，接触到的手感那是非常之好，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高级面料，杨草心道这老头儿可真够阴暗的，就知道扮猪吃老虎。
杨草他因为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找这老头儿问个明白，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了。
因此场面变成了他和墨老头默默站在黄昏中的幼儿园大门口“深情对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失散多年的父子重新相认了呢。
最终还是那老头儿率先嘿嘿一笑打破了僵局道：“小杨啊，我知道你很想很想老夫，但你再怎么想感谢老夫对你的救命恩情，总也得请我去屋里坐着再说吧，对了，你这些屋子建起来的钱可都是老夫出的哦。”
杨草听着墨老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从反驳。
没错，这老头儿，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主。
在杨草看来，他就是那种最最唯利是图，投出去一块钱恨不能得到一万块回报的大奸商。
只要杨草一和他拌起嘴来，这墨老头总会搬出一些东西来压住杨草，偏这些东西还真就是杨草的痛脚。
比如这救命大恩和那投资幼儿园的情谊，别人都是暗地里心知肚明就好，然后其乐融融互给面子加深友谊，偏这墨老头一句话里恨不得提上个几遍。
虽然这老头儿不按规矩来玩，可杨草他又能咋办呢？这老头儿虽然招恨，但对杨草他的恩情确实大了去了。
因此杨草只能又一次郁闷地败下阵来，松开眼前这猥琐老头的衣服，带他往待客用的东房去了。
但带路的时候杨草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生怕这老头儿又像前几次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招呼都不带打的，这样下次再撞见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头儿就不知道又要猴年马月了。
杨草带着墨老头在东房落了坐，随后在一片昏暗中挑亮了两盏油灯。
而此时小清和小石头也因为声响而被吸引了过来。
大大咧咧像在自家一样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的墨老头，先是笑呵呵地扫了一眼脸上满是惊讶的小清，随后向拽着小清老师衣角的小石头招了招手，满脸笑容的示意她过来。
杨草无奈地向小石头点了点头，而见着老师首肯后，小石头安心了不少，似乎随了她妈妈的性格，也不怕人，便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这“慈祥”的老爷爷身边。
墨老头笑眯眯地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道：“这是上官巧燕的女儿吧。”
上官巧燕，也就是小石头妈妈的真名。
值得一提的是，据杨草了解，小石头的爸爸同样也复姓上官，而又因为他知道东南一地有个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就姓上官，这也让杨草一度联想，小石头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就是这个大家族里的人，但因为近亲相爱，为了逃开世俗的枷锁，从而一起私奔了出来。
而他们的女儿小石头自然也姓上官，当然，不可能是叫上官小石头，而是名为“上官舍人”。
舍，有“家”之意。
据悉这个名字是小石头妈妈上官巧燕在小石头爸爸过世后，亲自为小石头改的，大有“燕归巢”之感，可见小石头妈妈确确实实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当做心里唯一的支柱了。
墨老头不等一旁的杨草接话，而是自顾自继续道：“上官巧燕……可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呢。”
说着，墨老头又饱含深意地看了杨草一眼道：“‘追风手’，这个名号所蕴含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小杨你应该明白吧，你可不要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了哦。”
杨草听着一惊，心想这老头儿难道把刚才的一切都望在眼里了？
但那小石头妈妈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大捕快啊，感知能力最是敏锐，照理来说，如果刚才墨老头就在旁边的话，小石头妈妈不可能察觉不到，察觉到了也不可能就这么忽视了，而且这老头儿怎么感觉比杨草他还要了解小石头妈妈的样子。
不过又想到小石头妈妈本来就是墨老头介绍过来的，杨草摇了摇头不疑有他，心道这老头儿身上藏着的秘密那是多了去了。
墨老头又捏了捏小石头的脸笑道：“你叫小石头是吧？你今天又是在你杨老师这里住吧，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会怕吗？”
小石头抱着小胳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道：“有杨老师和小清老师在，我才不怕呢，我自己就可以照顾好自己。”
在场的几位大人闻言都挂上了笑容，谁也没有去戳破这位小大人的倔强，问问题的墨老头更是呵呵着笑出了声，从怀里不知道摸出了一个什么小玩意放到了小石头的手里，示意送给她当玩具。
杨草不得不承认，这墨老头在除了对待自己时相当欠揍外，其他的时候倒确实就像个和善的普通老头而已，不过越是这样，杨草就越觉得这墨老头更显得可怕，因为俗话不是说的好嘛，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哦，虽然这句话好像有点骂人的意思，但杨草就是想骂他，怎么滴吧。
墨老头摸了摸低头捣鼓手中小玩意的小石头的圆润脑袋瓜，又看向一直笔挺地站在一旁的小清，招手让她坐下后，又呵呵着开口道：“小清，你来了这边这么多天，感觉怎么样啊？”
小清看着非常尊敬墨老头的样子，闻言点了点头在墨老头对面坐下，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秀丽的脸上大眉毛工工整整地平成一条直线，认真答道：“我觉得挺不错的，园长对我非常好，也在私下里教会了我很多，让我感受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杨草在一旁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味，心想小清你这话说的咋这么有歧义呢？总感觉自己好像跟你发生了点啥似的，而且你这怎么这么像在给娘家人进行婚后报告呢。
墨老头听后也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老夫让你来这边其实本来就是为了这个，你既然说对以前的生活感到厌烦，来这里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东西也是好事。好好跟着你的园长学吧，呵呵，会很有前途的。”
杨草听着老头儿的呵呵声又有些不爽，心道你这家伙不会是表面上夸我，其实暗地里又在嘲讽我吧？小清跟着我会很有前途？开个幼儿园而已，别说有什么前途了，连“钱途”都渺茫。
墨老头说到此便停了下来，转过头怔怔地望向门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像平常老头般聊天聊着聊着就忽然走了神，而老头上了年纪确实是这样的，杨草以前家旁边常年在河边摆摊下棋的老头们就是这般。
杨草手痒时偶尔会坐下来跟那些老头儿下个几盘，但两个人坐在一起总不可能只有下棋这么简单吧，肯定还会天南地北地吹些牛逼什么的，而有时候杨草一面下棋一面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对面没了声响，抬头一瞧，只见对面的老头儿正一手举着旗子，目光深邃地盯向棋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当时年轻的杨草还小心翼翼地闭上了嘴巴，生怕打搅了对面的苦思冥想。
但后来又遇到几次才终于明白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走神了。
杨草也跟着一起往外边望了过去。
跟屋内荡漾着让人心暖的昏亮不同，因夜色已至，此时幼儿园的院子里是一片漆黑，只能模模糊糊瞧见些滑滑梯之类玩具的轮廓，与隐隐听见些不知名的鸟叫与虫鸣，与白天热热闹闹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反差。
而杨草跟着瞧了一会也没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伸手在墨老头的脸前晃了晃道：“咋了？你看到什么了？”
经杨草这么一搞，墨老头好像总算回过神来，又呵呵笑着摇头道：“没什么，老夫就是突然想起了些事。”
然后这老头儿又像是真的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腿道：“对了，你们还没吃晚饭吧？”
杨草点了点头，今天家长们接孩子的时间普遍都晚了些，又因为小石头妈妈那档子事，导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煮饭，而经墨老头这么一提，杨草倒确实感觉有些饿了，不过这个世界又没有外卖点，因此还是只能自己去搞了，也不知道吃点啥好呢？
墨老头见杨草点头，脸上更乐呵了：“那正好，老夫刚好也没吃呢，小清你去做点好吃的来吧，让老夫看看你的手艺如何。对了，有酒更好，小石头啊，你也跟着你的小清老师一起过去吧，看看能不能帮帮你的老师什么忙。”
一旁的杨草听着满头黑线，心道你这老头儿的脸皮可还真厚啊，别人串门啥的都是吃饱了再来的，即便主人家留着吃饭，也要表面上尽可能推脱推脱，说些“吃过了吃过了”、“家里面还有事”啥的。
可你倒好，连客气都省了，直接点明了自己就要吃饭，还让别人去做点好吃的来？还想喝酒？美不死你哦！
杨草忿忿地瞪了墨老头一眼，但想了想后，还是让小清带着小石头去厨房了。
因为这墨老头明里暗里的意思很显然就是要支开小清和小石头，以便创造杨草和他谈事情不受打扰的环境。
这老头儿总是这样，一跟他说些东西就要清场，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他肚子里的坏水似的。
而本来晚上杨草是打算自己去弄些拿手菜的，毕竟小清虽然也会做饭，但味道方面就很一般了。
不难吃，但真的是一般。
就好像普通人的生活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让人徒增伤感。
所以杨草虽然自认为也就会做些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但在小清面前还是倾向于选择自己操刀。
可平时杨草光是管孩子就管得身心俱疲，很多时候根本就懒得自己做饭，小清又做的那么……因此杨草最近就思索着，保安和打下手的都有了（同指小清），厨娘岗位的空缺是不是也应该安排起来了，毕竟幼儿园的伙食质量什么的也确实该改善一下了。
哦，不要问为什么非得是“厨娘”，问就是秀色可餐吃得更饱。
杨草想着又招手叫停了小清拜托她先去端两杯茶来，随后在座位上一边等待一边默默酝酿着言语。
在见着小清乖巧地冲了茶摆好然后拉着小石头赶去做饭以后，杨草终于转向一旁的墨老头开了口道：“已经没人了，你就直接说了你想干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