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镇大神
王云飞坐重庆到符阳的轮船,于下午四点多钟到达了符阳东关码头。
符阳隶属四川,位于川黔结合部,四川盆地南缘,距重庆只有一百多公里。轮船从重庆开往符阳是逆水而行,王云飞在船上坐了足足十个小时。幸好船上有报纸,他要了一大摞报纸看了一路,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国民革命军第九军独立旅,在王云武少将旅长率领下奔赴黔北,围剿红军残部……”
王云武正是王云飞的亲大哥,王云武十岁那年,大哥在洞房花烛夜逃出家门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讯……直到1928年,王云飞在圣约翰大学就读时,大哥穿着军装,带着妻子李燕平和两岁的儿子大毛,突然到学校来找自己。大哥一家请自己在上海有名的沙利文西餐馆搓了一顿大餐,第二天,大哥开车来接自己,去上海有名的“维他丽照相馆”,和自大哥一家照了相,之后,大嫂留给了自己一个里面存有两千大洋的存折,大哥便带着家人离开了上海。以后便是大嫂在北平每月按时给自己寄一封问候的信……王云飞那时才知道,大哥是为了抗拒封建的婚姻才逃出家庭,先是考进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后来,为了自己以武报国的理想考入了黄埔军校,再后来,和自己恩师的女儿、北平大妞李燕平结了婚……这就是大哥留给自己的全部记忆,既温暖又亲切……看了报上的消息后,王云飞感到无比的悲哀……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大哥……
王云飞怀着沉重的心事下了船,跟随着人流,沿着沙滩走了大约一百多米,这才爬上长长的石级,走进了顺河而建的青石铺就的大街。
符阳建城的历史始于西汉,是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水陆码头,赤水河从这里汇入长江,水陆交通十分便利,使得符阳万商云集,繁荣异常。
王云飞背着提琴提着皮箱,在人声鼎沸、拥挤异常的街市上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一眼就看见路口东头的街房上,悬挂着“古滋航行公司”的黑漆烫金匾额,便大步走进了公司大门。
屋子里摆着接待客户的沙发、茶几,墙上挂着一幅幅字画,主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长江航运图。一位身材魁梧、长着一张方正脸膛、浓美大眼、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壮汉,和几个壮实的年轻人,正围在西墙的柜台前专心致志打着算盘,谁也没注意走进门来的王云飞。
王云飞走到沙发前,把皮箱放在沙发旁边,从背上取下小提琴放在沙发上,这才坐下冲着众人大声喊了一句:“客人来了,装烟倒茶!”
众人停止了动作,齐齐抬起头望向王云飞。
“飞崽?”中年汉子认出了王云飞站起身扑到王云飞面前,一把拉着王云飞的手上下打量着,
“真的是你,我的好兄弟,你想死我了……”
几个年轻人围了过来,齐声喊道:“幺爷……”
“飞崽”是亲人们对王云飞的称呼,这久违的称呼让王云飞感到非常亲切……
这家航运公司,是王云飞的父亲接手家业后开设的,公司拥有二十多条木船。王家主要经营盐业,自贡自流井的盐,经沱江运到长江,然后再转运到仁岸;因赤水河河床狭窄无法行行驶大船,从长江装载盐的大船,只能将盐卸在符阳码头,然后再装上小船,或用人力运往古滋,再从古滋运到茅台、播州、贵阳。公司设在这里,除了负责组织船只和人工运盐外,还负责从川西坝子买粮运往古滋,再从赤水河上游将山区产的煤、硫磺、铜矿和收购的山货,运到这里集中,再分别从水路发往重庆,武汉、上海,从陆路发往成都、西藏、陕西、新疆等地,这些买卖,让银钱像河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了丹桂村王家。
王家老辈弟兄八个,在战场上战死的七人都留下了后代,王致衡老爷兄弟情深,尽自己的能力扶持族中之人。除了供家族之人上学外,还将将自己的产业都交给这族中人打理。
“哥,快给我点水喝,渴死我了!”俗话说“幺(小)房出长辈”,公司这个中年汉子叫王云志,和王云飞同辈,其他几个年轻人都是王云飞的侄儿。王云飞在外多年,不认识这些年轻人,生怕叫错,便没和他们打招呼。
“你们几个耳朵是聋的呀,还不快给幺爷泡茶去!”王云志朝着几个年轻人挥挥手,“老二,老五,你俩去南关罗六家要一桌酒席,给幺爷接风洗尘!”
“哥,让他们给我收拾一间房出来,我喝了茶睡一觉再吃饭,坐了一天船困死我了……”
几个年轻人急忙离去。
王云飞惦记着和川南特委设在这里的地下联络站联系,游击队政委兼着川南特委的书记,现在特委应该知道自己要来的消息了……如果一切顺利,他明天就可以赶回家了……这家公司自己必须接过来,以后游击队的给养就全靠这家公司了,王云飞心里盘算着,嘴上却说道:“哥,您给我定一乘滑杆,我明天一早动身从陆路回家!”
“飞崽,你真的应该赶回去,这几年大爷大娘盼你回家,把眼睛都望穿了!每年逢年过节,都是我们这帮侄儿侄女去陪伴二老,你们弟兄四个没一个回家陪老人,你让二老怎么想!”
堂哥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王云飞的心,愧疚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云飞穿着一身国民党中央军的军官服,脸上贴着毛胡子,戴着一副宽边眼睛大步行走在拥挤的人流中……化妆术是他在苏联“捷尔任斯基情报学校”培训是学会的,回国会经常运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是以睡觉的借口,神不知鬼不觉从公司后门溜出来的……他望着前方的“符阳照相馆”,便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照相馆里没有顾客,老板正坐在桌子前拿着剪刀修剪照片。
王云飞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到桌前望着老板,操着一口江浙一带的口音说出了接头暗号:“请问老板,照团体相怎么收费?”他在军委工作期间,身边的同志们都来自天南地北,他没事时就跟着他们学各地方言,学会后在工作中排上了大用场。
老板抬起头谨慎地望着王云飞:“军爷,请问照相的有多少人?是来相馆照呢?还是去你指定的地方去照?”
“有一大队人马,要去赤水河边照,你开个价吧!”
“十块大洋!”
“只要照得好,我给你二十块!”
老板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前,将“暂停营业”的挂牌拿着走出了门,然后走进门将门拉关闩上,走到王云飞面前伸出了手:“云雀同志,快请坐!”
王云飞在桌前坐了下来……“云雀”这个代号,是参加革命后周副主席给自己取的,“云雀是欢乐、光明、美丽的象征!”这是周副主席给自己取代号是说的话……王云飞坐下后,思绪一下飘飞到过去的岁月中……
“云雀同志,请喝茶,我姓张,你就叫我老张吧!我们刚接到中央你要来指导工作的通知,没想到你来得这样快!”老张将一杯茶放在王云飞面前。
“老张同志,我马上要进入赤水河谷,想了解一下目前游击队和川南特委的详细情况……”王云飞马上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雀同志,我马上向你汇报……”
晚饭摆在了公司屋后的走廊上……王老爷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人,他当年买下这栋背靠长江、带有吊脚楼后,便将走廊加宽,走廊便成了喝茶、吃饭之所。坐在走廊上,奔流不息的长江尽收眼底,江风吹过令人感到无比惬意……
“飞崽,这是你小时候来这里时,最喜欢吃的黄辣丁(一种鱼)煮盐菜、粉蒸牛肉、鸭子烧魔芋、鱼鳅钻豆腐、干煸牛肉、羊肉汤锅。你这几年在上海把嘴巴吃滑了,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吃这些玩意儿!”王云志将一坛酒放在桌子上,挨着王云飞坐下。
几个小年轻急忙开坛将酒倒在酒碗里。
“哥,这些吃的我做梦都想!”王云飞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贪婪咀嚼。
“飞崽,今年打仗生意停了三个多月,大批盐和粮食积压在仓库里,我们要抓紧组织人力运货,派不出人送你……”
“哥,我又不是小孩,要什么人送呀,滑杆雇了吗?”
“雇了,双杆四个人抬你,路上不歇脚,包你明天天黑前到家!”
“谢谢哥!”
“飞崽,你尝尝这酒,还能喝出是啥酒吗?”王云志递给王云飞一碗酒。
王云飞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哥,这是我师母酿的小曲酒!”王云飞口中的师母,就是丁小荷的母亲蒙芬,他从小就跟着丁元泰习武,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武功。
“哈哈哈,出去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起这酒味,说明你小子还没忘本……”
“哥,我师父和我师母还好吗?”
“嘿!他儿子河生跟着红军跑了,你还记得小时候天天拿根竹竿抽你屁股,监督你练功的你那个小师妹吗?”
“怎么会记不得呢?她现在长什么模样我就不知道了……”王云飞的脑海里浮现从梳着羊角辫,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丁小荷。
“她呀,现在是古滋镇公认的第一美女,美得你根本认不出来了……”
堂哥的话,一下子勾起了王云飞的记忆……绿竹环绕的青龙湾,宽阔的沙滩,奔腾的河水严厉的师父,慈祥的师母,淘气的小师妹……是师傅丁元泰陪伴自己渡过了梦幻般的童年、和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王云飞不由想起了身世无比传奇、武功盖世的师傅……
出古滋镇往东,沿着河边的青石大道走上约三、四里路,便来到奔腾咆哮的青龙河边上。青龙河是赤水河的一条支流,河面约有三百多米宽。每到夏季山洪爆发,河水汹涌澎湃,犹如脱缰野马,肆无忌惮地冲进了赤水河……
一座巨大的石拱桥横跨两岸,这座桥建于三国时期,当年为纪念此桥的建成在桥上刻下的文字,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给后人们留下了无尽的遐想……
过了桥便是一片翠绿的楠竹林,桥头有一条青石彻成的一级级台阶从竹林延伸到官道。
沿着台阶往下走上约两里路,再往东两百来米远就是丁元泰居住的院子。
这座院子的东面是一大片茂密的桂圆树,穿过桂圆林便到了九龙林的边缘。
赤水河在这里拐了一个月牙型的河湾,给河湾留下了一片含沙量很高的红色土地。河湾在河岸蜿蜒伸展,活像一条蠢蠢欲动的小龙,人们因此称这个河湾为青龙湾。
王家人买下这一带的山林土地后,认为这里不适合种植任何庄稼,便在这里栽种了桂圆树。
原本这里只有一幢三柱九列的青瓦木房,丁元泰住进来后,随着医治者的增多,伤者来了没地方住,受过丁元泰恩惠的人便自发凑齐了木料,这些人中不乏能工巧匠,便在原址上为丁元泰修建了这座独具特色的院落。
院子是典型的川南四合院建筑,院子中央是一口用青石辅成的宽大天井。房屋全是木榷结构建筑,没用一颗铁钉。房屋分上下两层,用游廊将东西南北的房屋连接起来,外面四面环廊
,在房屋四周形成宽大的凉亭。
出大门向下走,经过穿越桂圆林的青石台阶,便到了赤水河边的沙滩上,这条路约有三百米长,是丁家人挑水走的路。
河边停靠着一艘打渔船,船上养着几只水毛子(水獭)。据说丁元泰神奇的药要用鲤鱼做药引子,丁元泰常架着这艘船带着水毛子在河里捕鱼。
镇上人记得很清楚,丁元泰是在民国二年(1913年),被去自贡结帐的王老爷带回镇上来的,来后就住在青龙湾当了丹桂村的护林人。
起初,镇上人没将这位成天背着火铳钻进青龙林、采回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材晒在院子里、时常提着用火铳打的野鸡、野兔往丹桂村送的外乡壮汉放在眼里。
直到一年后,王夫人做媒将自己的堂妹孟芬嫁给丁元泰为妻,镇上人这才对丁元泰刮目相看。
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接下来在丁元泰身上发生的事,足以证明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长相俊美的孟芬,娘家在县城开着一间酒厂和一家“习部大酒楼”。
孟家酿酒采用大曲发酵小曲串香的工艺,酿造出来的酒,入口甘咧,回味悠长,酒香缠绵,后劲十足,深受喝酒人喜爱。据孟家人说,这种酿酒法就是当年枸酱酒之酿造工艺,遂给自己的酒命名为“习部枸酱小曲”。
孟芬嫁给丁元泰时,随着嫁妆陪嫁过来的不但有一坛百年陈卤,还有孟芬脑子里装着的酿酒工艺。
孟芬是一位操家立业的好手,嫁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陈草狗父母手中买下了陈家祖产,开办了一间专卖豆花、烧腊、粉蒸肉的“孟氏豆花店”。
陈家的房屋位于河街和中街的交界处,地名叫做高石坎。
房屋正面当街,且有一楼一底。东边的吊脚楼靠着大流水沟,陈家人利用地形,凿空了吊脚楼下的石壁,修建了一间能摆放十多张织布机的屋子,一出屋门就是通往河边的青石大道。
精明的孟芬将这间屋子稍作装修,便成了一间能安放六张八仙桌的厅堂,加上临街和楼上的
店堂,孟芬的豆花店一共摆放了二十张饭桌。房屋的东边的屋角长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黄桷树,绿荫如盖遮掩着半条街。若屋里的桌子不够坐,孟芬便会在树下安放几张桌子安顿食客。
豆花是当地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种吃食,吃豆花最讲究的是蘸着豆花吃的那碟辣椒酱,当地人习惯上称之为蘸水。
孟芬做的蘸水辣椒酱红油闪亮,上面撒着金黄色的花生、核桃末和翠绿色的葱花,几种颜色相互辉映,让人看着就有食欲。蘸上雪白的豆花放入嘴里,香、辣、麻、鲜立时会刺激食客的味蕾,令食用之人停不下筷子。
除了豆花之外,孟家百年老卤卤制的色泽金黄香气诱人的鸡颈、鹅头、鸭脚板、猪耳朵、猪肚、猪蹄、猪舌、猪头肉,牛肉、牛筋、牛肚,和用孟家秘方配制的、当街大灶上叠放着蒸着的一笼笼粉蒸牛肉、五花肉、排骨、肥肠,还有特制的各种凉拌菜,再佐以孟家的枸酱小曲,美酒加美味,令满镇的老饕们趋之若骛。就连王老爷和王夫人,也时常带着丫鬟们来饭馆享这口福。那位教堂的高鼻子神父大卫,甚至一日两餐都在饭馆吃,每晚孟芬都要派人将喝多了的大卫送回教堂。
这些人的捧场,使孟芬饭馆天天爆满,生意无比红火。
在孟芬的饭馆里当店小二的,是王家亲房的两位寡妇,还有几个慈善院收养的十五、六岁的孤儿,这些人都是王夫人推荐给孟芬的。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孟芬饭馆正对面开着一家“许记河鱼店”。店主叫许大奎,乃泸州人氏。因在本地打死了人,这才拿着当地袍哥舵把子的拜帖,逃到古滋投靠陈天恒,这才在镇上立下了脚。此人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外加一双牛鼓眼,又有一身蛮力气,镇上都叫他许蛮牛。
许蛮牛练过武功,又学了点治跌打损伤的医术,便在四乡招了一帮徒弟习武,还将饭店隔壁的街房一起租下来开了一家医馆。
许蛮牛将饭店交给老婆经营,自己带着一帮徒弟,天天守着医馆给下力汉们治伤、卖药,生意十分兴旺。
自从孟芬的饭馆开在对面后,许蛮牛的饭店就门可罗雀。
许蛮牛先是唆使徒弟们去孟芬的饭馆捣乱,这帮人一进门看见了王家的两位寡妇,大气都没敢出,灰溜溜的扭头跑走了……王家有八房人,加上王老爷的势力,许蛮牛就是有吃天的胆子,也不敢招惹王家人,便只好作罢。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让许蛮牛再也忍不下去要和丁元泰玩命了……
河街靠打鱼为生的徐大胡子摔断了一条腿,许蛮牛听说后找上门大吹大擂,拍着胸脯保证将徐大胡子的腿医治得和没摔断时一样。徐家人信以为真,便让许蛮牛医治。
许蛮牛收了钱给徐大胡子接上了骨头,等拆了夹板一下地,徐大胡子的伤腿比另一条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别说撑船、撒网捕鱼了,就是连走路都走不稳当,按现在的说法叫“丧失劳动力的残疾人”。
徐家人想起了当初许蛮牛夸下的海口,便抬着徐大胡子来到许蛮牛的医馆门口讨个说法。
徐大胡子在辛亥革命时期,曾跟随时任袍哥北路总指挥的陈天恒的父亲陈建庵,一起到省城参加过推翻清朝的暴动,在袍哥中辈份很高,连陈天恒也要让他三分。
且这徐大胡子养育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五个儿子都是码头上替陈天恒管理码头工人的工头,平时吃的就是不讲理只用拳头说话的霸王饭,如今家中遇上此事,一个个都像发了疯的公牛,恨不得立马就将许蛮牛来一个五牛分尸。
徐大胡子的三个女儿都长得花容月貌,这三个美女的归宿,正应了白居易“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诗句;他的大女儿嫁给了上街李举人的孙子李森,中过举的李举人注重教育,其长子留洋回国后,担任了黔省官立政法学校校长。李森便仗恃大伯关系,被委任为古滋镇派出所所长。二女儿嫁给了古滋旺族林氏家族的长孙林龙生为妻,林龙生现任古滋盐警队队长。幺女嫁给了县税契处(税务局前生)派驻古滋镇的税契分处主任丰茂华。
遇上这种事情,徐家三个姑爷均是官场人士不便出面,便指使几个舅子号召亲戚出面去找许蛮牛理论。
徐家亲联亲戚连戚,一下来了两百多号人堵在许家店铺门口。
许家两口子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令大徒弟揭开房顶上的瓦,从屋顶上钻出去找陈天恒救命,又令其余的徒弟死死抵住前后门,以防徐家人破门而入。
好事的镇上人起哄架秧子,将许家店铺的前后门围了个严严实实。
陈天恒来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将河街和中街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见陈天恒到来,便主动为其让出了一条路。
陈天恒一来便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徐家来的这些人是来打下马威的,摇鹅毛扇的一定是丰茂华,便唤来能作主的徐幺妹,让其开出条件。
徐幺妹见一开场就把陈天恒给逼了出来,便干脆利落地说道:“陈爷,其实事情很简单,一是让许蛮牛还我爹付给他的医药费,二是让许蛮牛把我爹的腿治好,若治不好,就让许蛮牛养我爹一辈子!陈爷,这个条件还算公平吧?”
陈天恒一听这条件头就大了起来……这徐大胡子打了一辈子鱼,儿女们大了出息后便享起了清福,天亮起来就往茶馆里一坐,几杯茶水下肚把肠胃清除干净后,这才让跑堂的去河街,给自己买来牛家的鲜肉大包当早点,吃了后就泡在茶馆听说书。中午时分便到孟芬的饭馆,要一碗豆花,一盘烧腊,一笼粉蒸肉,二两小曲,吃了后便去川剧院看戏。看完戏后又去孟芬的饭馆吃晚饭,这一顿通常喝半斤酒,然后由徐幺妹将其接回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论刮风下雨,徐大胡子的生活习惯始终一层不变……徐大胡子这种消费习惯许蛮牛绝对负担不起,但徐家人的理由非常充分,充分得令陈天恒找不到半点理由来劝说徐家人……
正当陈天恒为难之时,丁元泰挤到陈天恒面前,附耳和陈天恒说了一通话。
陈天恒大喜过望,急忙将徐幺妹拉到丁元泰面前,三人凑到一起嘀咕了一通后,徐幺妹冲她几个哥哥喊道:“大哥,你带着人留在这里,让许蛮牛把钱还回来,我和陈爷带人将爹抬到青龙湾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三个月后,徐大胡子在徐幺妹的陪同下,健步如飞,从青龙湾一直跑进了古滋镇。
镇上人惊奇地发现,徐大胡子被许蛮牛弄短了一截的那条腿居然又恢复如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人们将徐家父女二人拦在大街上,迫不及待地询问徐大胡子这条腿的奇迹是怎么发生的。
“我干哥哥绝对是神医,他把我爹被许蛮牛接错位的骨头拉开,然后重新给我爹接上!”徐幺妹边比划边对围观的人们说道,“我干哥哥根本不用夹板,只在我爹骨头断的地方贴上一张火纸,每天朝火纸上喷几次酒,我爹这腿就好了,你们说神不神?”
不用上夹板就能接好骨头,这是闻所未闻之事,人们将信将疑地望着徐幺妹。
“神就神在丁爷给我拉开接错的骨头时,他把酒点燃抹在我的断骨处,然后用力拉脱接错位的骨头时,我一点也不疼!”徐大胡子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丁爷不但医术好,人也仗义,医好了我这条腿,居然一个大子也不收!唉,我徐大胡子欠不起这个情,只能让幺女拜丁爷为干哥哥,这个情让她们兄妹几人替我还!”
徐大胡子是镇上出了名的实在人,听他这一说
,镇上人这才明白,丁元泰这个外乡汉子,是一个不用上夹板也能接骨斗榷的神医。
徐大胡子伸伸展展行走在镇上,无异于为丁元泰打了一个活广告。镇上但凡受伤的人都往青龙湾跑,丁元泰治一个好一个,且不收穷人半分钱,使得曾经生意兴隆的许家医馆歇了业。
俗语云:“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夺人衣食乃人生三大仇恨”。许蛮牛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心中怒气,便跑到陈天恒家跪求陈天恒不要管自己和丁元泰之间的事,让自己和丁元泰按业内规矩来一场生死决斗。
按江湖规矩许蛮牛没理,但按行业规矩丁元泰确实有抢人饭碗之嫌。因丁元泰是王老爷的人,其妻又是王夫人的堂妹,陈元恒不敢轻易答应许蛮牛,便亲自去丹桂村登门拜访王老爷。
王老爷得知陈元泰之来意后,便笑着说道:“天恒,说实话,我夫人让我王家的两个寡嫂去帮衬孟芬,其目的,就是让这二人给她镇住镇上这些邪神,让他们别去饭馆找麻烦!许蛮牛这件事元泰没有做错,既然许蛮牛不依不绕,你也不必为难,我把丁元泰闷得太久了,也该让他出头了,你就放手让许蛮牛闹去!”
“老爷,许蛮牛手下有三十来个徒弟,丁元泰就一个人,我怕他吃亏……”
“天恒,若许蛮牛只有一个人,我让你不管此事,那就是我帮着丁元泰欺负他了!天恒,这次你就为他二人主持一下公道吧,到时候我也跟着你去看看热闹!”
从王老爷的话语中,让陈天恒听出了丁元泰是一个厉害人物,他不由也心生好奇,想看看这位丁元泰到底有多厉害,于是便给二人定下了决斗的日期。
陈天恒将许蛮牛和丁元泰决斗的地点,定在码头上那片宽敞的河滩上,以便于人们能站在高处观望。
河滩边上是用青石彻成、高四、五米的防洪大堤。时值盛夏,骄阳似火,陈天恒派人在河堤上用竹席搭了一溜凉棚,在里面摆上桌子竹椅,彻上茶,摆放了几盘水果,让镇上的头面人物都坐在凉棚看热闹,自己陪着王老爷、王夫人、大卫和孟芬坐在主席上观看。
古滋镇上的人历来喜欢看热闹,人们一大早就来抢占最佳位置。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都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把这一天当成佳节来过,弄得现场人山人海热闹异常。
陈天恒带着他的三十多个徒弟走到了河滩上,丁元泰也来到了决斗现场,他的身后,徐幺妹带着她的五个哥哥和一大帮手持抬杠的码头工人来给丁元泰助阵……徐大胡子给他的儿子们下了死命令:“若许蛮牛的徒弟要是敢出手,你们就打死这帮狗杂种!”
那些得到过丁元泰救治的人们和他们的亲友们,约齐了来到河滩上,黑压压的站立在丁元泰身后为其助威,场面颇为壮观。
人心民情一判高下,陈天恒见状,立即宣布了规矩:“决斗双方不许使用器械,只能徒手相搏,谁输了谁离开古滋镇!”
宣布完毕后,许蛮牛脱下身上穿的背心,露出一身黑亮亮的肌肉,看上去十分骠悍,他走到场中亮出了架势,一双牛鼓眼恶狠狠地怒瞪着丁元泰。
丁元泰穿着背心短裤,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材比许蛮牛瘦了一圈,但个子比许蛮牛高出半个头,胳膊上露出的棱棱肌肉显得格外健壮。他长着轮廓分明的长方脸上,有着一双虎眼、浓眉、虎鼻、薄薄的嘴唇上蓄着浓密的胡须,二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蛮牛怒瞪着丁元泰,突然使出一招“饿狗扑食”疯狂袭向丁元泰……丁元泰待许蛮牛扑到面前后,突然闪身避开致命一击,伸手在许蛮牛后背上推了一掌……这叫借力打力,许蛮牛身子收势不住,一下扑出一丈开外摔了一个饿狗抢屎……
全场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哄笑声。
许蛮牛狼狈爬起来吐出口中沙子,转身狂怒地挥舞双拳又扑向丁元泰,狠毒地使出一招“双峰贯耳”。
丁元泰双手使出“拨云见日”化解了许蛮牛的狠招,借势一招“白鹤亮翅”,双掌击打在许蛮牛胸膛,将许蛮牛摔了个老猫晒太阳(仰巴叉)。
接连吃了两次苦头的许蛮牛,气急败坏跳起身,扑到一个徒弟身边伸手拔出一把大砍刀,转身疯狂砍向丁元泰。
全场传出惊呼声。
孟芬吓得哭出了声。
王夫人伸手搂住了孟芬。
陈天恒大怒:“妈的,这个狗日的许蛮牛,居然敢破坏老子定下的规矩……”
王老爷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不必担心,他许蛮牛浑身是刀也奈何不了元泰……”
话音未落,丁元泰灵巧地腾挪闪跌,避开了致命刀锋,觑准机会一脚踢飞许蛮牛手中的刀,随即飞起一脚,一个穿心腿将许蛮牛踢翻地上。
许蛮牛惨叫一声,口鼻冒血昏厥过去。
许蛮牛那帮徒弟拿着刀一拥而上,一顿乱刀砍向丁元泰。
怒火中烧的徐幺妹,带着亲友团扑到丁元泰身边时,丁元泰已经打倒十多人,其余人扔下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徐家几弟兄带着手下,将这伙人统统扔进了大河中……
经过这件事,让镇上人清楚地知道,丁元泰不仅仅是一位具有菩萨心肠的神医,而且还是一位顶尖的武林高手,从此成为镇上人人崇敬的大神。
而陈天恒却弄不清丁元泰的来历,这个人的谜底在王老爷身上……
陈天恒在丹桂村酒足饭饱后,便被王老爷和王夫人请进了书房……而同桌喝酒的大卫,刘子秋,王老拐几人,被安排在客厅搓麻将。
“天恒,你不是嫌丁元泰身家不清,己事不明吗,你才不愿意和他家开亲?今晚我就将丁元泰的身世源源本本地告诉你!”三人进屋刚坐下,王老爷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个谜团在陈天恒心中纠结了二十多年,此时见谜底即将揭开,便用激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王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