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别
赵兆临走之前,秦伽想起了陶澄,连忙问道:“叔,你一直住在石头胡同,应该很了解陶澄吧?”
赵兆有些奇怪,“陶澄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难不成他欺负你了,这个臭小子也太……”
“不是不是。”秦伽连忙摇头,“我只是好奇。”
赵兆虽然心里仍旧狐疑,但还是道:“陶澄这小子小时候倒也乖,可自从他父亲娶了继室后,逃学打架赌博样样都沾,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样学坏了。”
秦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秦伽和赵兆离开时,两人特意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避开了人群。
秦伽去钱庄取了二十两,刚回到巷口,一小坛酒就从酒铺里飞了出来,砸到了秦伽的脚边,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个小杂碎,有本事就给我滚,别整天待在这里碍眼……”
一道身影从酒铺里夺门而出,看到秦伽,对方愣了片刻,怒气也慢慢压了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是来这里找我的?”
秦伽摇了摇钱袋子,“你要的二十两。”
陶澄接过,往里面看了看,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他看向秦伽,嘴唇微勾,“走吧,我请你喝酒。”
秦伽连忙拒绝,“我可不喝酒了,上次喝了酒不就招惹了你这个冤家了吗?”
陶澄咧嘴轻笑,“我倒忘了,你喝醉酒很有可能对我图谋不轨。”
秦伽连忙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你既然把钱拿了,可就别再胡说了。”
他们在附近一个巷口的台阶上坐下,此时还才巳时,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却不刺眼,学堂尚未下学,隔壁的私塾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陶澄侧头笑道:“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喝上一杯?”
秦伽摇摇头,问道:“你是离家出走吗?要去哪里?”
“去下海,听说很挣钱。”陶澄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
秦伽有些愣神,下海?这个词不是他们现代的词麽,怎么古时候也有啊,天呐,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啊!
陶澄没有理会秦伽脸上丰富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这么多年积攒了一些钱,再加上你给的这些,足够我生活很长时间了。”
秦伽却有些担心,他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身怀钱财,很不安全。
她皱眉道:“你父母知道吗?”
陶澄点头,“我跟他们提过,以为我是玩笑,不过他们巴不得让我赶紧走。”
秦伽忽而沉默了,静寂良久,刚准备开口,陶澄站起身来,道:“你在这等会儿。”
他疾步离开,不一会儿,拿着一张纸过来了,伸手递到秦伽的面前,“我拿了你二十二两,算是我借你的,这是欠条。”
秦伽愣了愣,伸手接过,少年再次在她的身侧坐下,不再言语。
陶澄听着不远处的读书声,忽得记起了小时候,父亲刚刚把继母领进门,继母对他很苛责,他以为自己只要学习用功,就可以得到继母的喜欢,可他越是受到夫子的表扬,继母越是对他打压。他去找父亲评理,父亲在他面前答应得好好的,到了继母面前,便缩成一团,什么也不敢讲了。后来继母使计,让他离开了学堂,在酒铺里帮忙,他那时候就明白,无论如何,原来继母根本就不喜欢他。
他这些年隐忍许久,如今终于攒到了南下的钱,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可一想到要离开从小到大生长的这条胡同,心里还是忍不住伤感。
良久,陶澄才站起身,笑着道:“我明日卯时便走,就不与你告别了,江湖之大,咱们有缘再见。”
秦伽望着陶澄的背影,日光落在他的身上,潇洒又孤独。
她想起了自己的十六岁,那个时候刚刚进入高中,天真烂漫,懵懂无知,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被保护的稳稳当当,而陶澄的十六岁却要一个人走天涯。尽管秦伽之前觉得这个孩子挺让人讨厌,此刻却也不禁担心起他的前路来。
翌日卯时,晨曦初照,带着些清早的寒气,茂密的绿色的芦苇铺满了江岸,江风吹过,鸭头绿的水面波光粼粼。码头旁的船排成一列,声音嘈杂,不时有装卸货物的人从渡口上经过。
少年站在渡口上,一袭黑衣,长身玉立,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角,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似的,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船夫催促道:“上船了,船马上就要开了。”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眸色深邃,片刻后他毅然转身,大步向甲板上走去。
他刚踩上船,后面就传来叫声,“陶澄!陶澄!……”
是秦伽,陶澄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亮了些。
秦伽气喘吁吁地跑到陶澄面前,将自己连夜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这里面有鞋袜衣帕,还有干粮药品之类的,你快收下。”
陶澄愣愣地将秦伽递来的木箱接过,千言万语在唇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秦伽接着叮嘱:“此去路途遥远,你要是晕船,我在箱子里放了晕车药,你可以吃;出门在外不要露富,你一个小孩子,万一被什么人盯上了,那可就惨了;还有,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寄信,你知道我的地址的……”
陶澄听秦伽说个不停,良久,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秦伽,你简直像我母亲。”
秦伽作势要踢陶澄一脚,却被后者躲开了。
“船开了啊,别在船边站着,小心掉下去。”船夫叫道。
眼看着渡口和甲板之间慢慢隔出缝隙,陶澄突然道:“秦伽,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嫁人,我定娶你。”
秦伽嗤笑,“弟弟,姐姐的追求者可多了。”
船离得越来越远,秦伽没有看到陶澄笑容淡去后认真的眉眼。
临进船舱前,陶澄又看了渡口一眼,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完全破灭。
父亲没有来。
他以为这么多年,自己早已了解到父亲的脾性,可是到了临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对他怀揣期待。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父亲肯定是听了继母的挑唆,才没来送他。
罢了,从此天高海阔,他再与这个家无关。
陶澄进了船舱,这趟船要坐十天十夜,他进自己的窄间不久,便有些头晕,很快就睡着了。他一路昏昏沉沉,似梦似醒,吐了不下十次,直到第三天夜里,他突然听到船舱里的尖叫声,他急忙出了窄间,只见十几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刀光闪烁,那一双双眸子里涌动着杀意。
是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