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丑八怪
饭桌上。
赵猛一脸心事重重，胳膊肘撞翻了醋瓶。
“啪！”
“你没长眼啊！一瓶醋八块钱，打翻了你赔得起吗？”
对面正唧吧着嘴啃鸡腿的黄丽娟，随手将骨头砸到赵猛脑门上。
她是打心眼里憎恶这个没钱没势，还毁了容的上门女婿。
“真不知道那个死鬼看上你什么了，让芷若嫁给你这么个废物。”
“天天除了洗衣做饭什么都不做，净等着伸手找我女儿要钱！”
“出来卖的小白脸，好歹长得行，你呢，丑八怪，看着就晦气。快把口罩戴上！”
三年了，赵猛早就习惯了黄丽娟的羞辱。
他默默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黑色口罩戴上，蹲下身收拾打碎的醋瓶。
秦芷若见赵猛一米八的汉子蜷缩成一团，像条温驯的老狗蹲在地上，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赵猛刚到秦家时，碰到母亲刁难他，自己因为救父之恩还会维护他几句。
后来每个月的房租、生活费、妹妹的学费……
光是挣钱就掏空了她所有心力，她自顾不暇。
“我吃饱了，去上班了。”
秦芷若抽出纸巾，擦着粉红的唇瓣。
黄丽娟不满的说：“才七点半就走？不是八点半才打卡吗？”
“开早会。”
秦芷若抚平黑色包臀裙上坐出来的褶子，化了淡妆的清秀小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最近公司效益不好正在裁员，大家都提前半小时开工。
秦芷若走到玄关，看到赵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她柳眉微蹙。
“有事？”
“……我妹妹买药的钱不够，我想借一千……”
赵猛话还没说完，黄丽娟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赵猛破口大骂。
“丑八怪！我女儿养你就够冤的了，凭什么帮你养那个残废！”
妹妹龙傲雪是赵猛的逆鳞，他高声反驳：“我妹妹不是残废！”
“嗬！胳膊被轧断了，现在连手机都拿不动，不是残废是什么？”周丽娟见赵猛敢顶嘴，越说越来气，“何况你们不是亲妹妹，谁知道是不是情妹妹……”
“啪！”
赵猛将手里的碎瓶摔到地上，眼珠通红的与黄丽娟对视。
骂他没关系，骂他妹妹不行！
“狗急跳墙了是吧！”周丽娟被瞪得心里发慌，指着玄关吼道：“不服你就滚！要不你就憋着！反正钱我家是不会给的！”
赵猛将牙齿咬得硌硌作响。
走就走！
他凭着一腔怒气冲出筒子楼，冲到街上。
可人海茫茫，眼前都是红绿灯、岔路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离开秦家，他又能去哪里？
他答应过秦父要护秦芷若周全，更何况貌美如花、守身如玉三年的老婆要是便宜了别人，他也舍不得。
还有妹妹的医药费。
龙傲雪是他兄弟临终的托付，兄弟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他的亲人！
他十六岁离家远走海外，在枪林弹雨的战场呆了七年。
最后一战被同伴出卖，多亏兄弟舍身相救才能逆风翻盘，回国本是来报恩的。
可谁知莫名其妙武功尽失，身体虚弱的走上几步路都要大喘气。
如今自己一无文凭二无社会上的工作经验，怎么挣钱养活妹妹？
难道靠身上的三百块菜钱吗？
赵猛扶着电线杆，扯下口罩，喘着粗气，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报上了名字和位置。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破旧的老街上。
车子在距离赵猛一百米远时停下。
一个穿着精致的黑色西服、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冲进小巷。
站定后，中年男子打量着赵猛，激动的面色胀红，紧张的浑身打抖。
“少爷！您还记得我吗？”
追上来的四个随从恭敬的垂手站在身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面前穿着地摊货的吊丝，可是华国第一豪门的大少！
“许教头？”
“少爷，十年了！您终于肯现身了！早在去年，二夫人和小少爷病重不治后，老爷一直派人在国外找您，没想到您竟然回国了！老爷如今在京城养病……”
赵猛摆手打断许放的话。
十年前，如果不是父亲给继母撑腰，他也不会心灰意冷，离家出走。
现在继母幼弟死了，才想到让他回家，哪怕听到父亲病了心中有一丝不忍，但赵猛还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那个财势通天却人情冷漠的赵家，他不想回。
赵猛沉吟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许放“扑通”跪倒，四个随从也跟着跪了下去。
“少爷，您折煞我了。我这条命都是夫人赏的，您有事，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许放首当其冲！”
“有钱吗？我想借钱。”
许放刚站起来，因惊愕过度再次跪在赵猛面前。
借钱？
他的所有身家都是赵家给的，少爷这在说什么冷笑话？
许放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灰底黑字写着草书“赵”字的银行卡，举过头顶。
“少爷，这是咱们赵氏集团特制卡，在集团旗下的所有地方消费一律免费。里面还有一个亿的额度，密码是您的生日，您先花着。”
赵猛接过银行卡，转身就走。
“我在衡市有家有老婆，不想回京。你回去告诉我爸，我过得很好，不用他操心。”
“是是。”许放忙不迭的应着，目送着赵猛离开，见他戴口罩，忽地脑中闪过一个激灵。
少爷毁容了！
难道是当年二夫人派人伤的？
“脸上的疤痕好消除，心里的伤疤没法治。少爷留着这道疤，就是在警示自己啊。”许放暗叹一声，片刻后，欣慰的笑了。
少爷回来就好。
夫人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赵猛离开小巷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负气离家，缺钱找家，真够怂的。
十年的槛迈过去了，生活中的苦也可以远离他了。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首先得把门面修整一下，把疤去了，免得总被人喊丑八怪。
前往市医院花两万块做了个植皮手术，出院后已经是下午了。
赵猛急忙拨通了龙傲雪的电话。
龙傲雪正在师范大学读大一，没课的时候就会打零工。
今天下午没课，她在金鸣KTV做清洁。
KTV距离他有十站地。
平时赵猛出行都靠公交地铁，现在他直接拦了辆的士，直奔KTV。
白天KTV是关着门的，赵猛盯着金铭招牌上不易察觉的一行Z字开头的编码看了片刻，从后门进到大厅。
龙傲雪正穿着一身工作服，用左手熟练地擦拭舞池吧台的椅子。
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打扮娇艳，穿着暴露，翘着二郎腿的女人。
“龙傲雪，给我倒杯水来！”女人高高在上命令着。
女人是KTV的公主，大厅经理的情人，平时就拽得二五八万，好像自己就是大厅经理似的。
她经常看到一群男同事围着龙傲雪打转，帮着拎水擦地，心里嫉妒龙傲雪年轻漂亮惹人疼。
今天她亲戚来了，心情不好，正好整治一下这个小妖精出出气。
“韩姐，我正在打扫卫生。”龙傲雪拒绝了女人的要求。
韩玲玲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你右手不还闲着了么？哦，我忘记你是个残废了。你说说，你这个残废一只手还要领人家两只手干活的钱，你可真不要逼脸，你怎么不直接去卖呢？”
韩玲玲骂完后，看到龙傲雪铁青的小脸，心里爽歪歪。
让你装清纯！
让你装可怜！
韩玲玲伸脚朝龙傲雪踹去，不料半路冲出一个男人将龙傲雪拉到身后，“小雪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伺候你的！向她道歉！”
“道歉？”韩玲玲打量着赵猛，见是一个全身行头加起来不到一百块的吊丝货，还装逼带着个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冷嘲道：“你瞧你这穷逼样，还敢学英雄救美管老娘的闲事？道歉？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龙傲雪凤眼微挑，见赵猛被韩玲玲羞辱，又委屈又生气。
“你凭什么说我哥！”
“原来他是你哥，难怪和你有同一种味道——贫穷的味道！”韩玲玲裂着大嘴哈哈大笑。
龙傲雪握紧拳头，对赵猛挤出个愧疚的笑容。“哥，你出去等我。”
赵猛见龙傲雪受了委屈还要息事宁人，心疼不已。
他知道龙傲雪为了减轻他的负担，一直半工半读，可他没想到，她在工作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依我看，不光你哥要出去，你这个残废也应该滚出去！”韩玲玲突然指着龙傲雪说：“从现在开始，你被开除了。还有，你工作态度不认真，这个月工资扣了。”
龙傲雪顿时如遭雷击，手里的抹布落进水桶里。
她兢兢业业干了半个多月，被开除不说，还扣工资？
本来自己挣钱就不容易，下个月生活费该怎么办？
龙傲雪凤眸含泪，眼看就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