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家都不如意
隋婶婶和那位是一个村里的，还亲戚里道的，所以都嫁来同村还是街坊的两家走动得越发勤了。两家人中间就隔着一个林方家。
就是这样紧的关系，看见小花掉冰窟窿里了，不说赶紧找根棍子把孩子给拉上来，那你通知我，我自己来救总耽误不到你什么吧。这倒好，就那么回家了，提都不带跟自己提一句的。
没几天人自己大大咧咧上了隋婶婶家的门，“听说小花掉到冰窟窿里了，我来看看孩子。”手里提溜着个袋子，有一封饼干和几块的桔子糖，脸皮子都没红一下的。
隋婶婶当时就想砸她脸面上，但小花落水时，除了小花就没别人了，她可以不承认甚至说是诬赖她，就只好跟她拉了一会家常把人应付走了。
这些都是隋婶婶来家里串门的时候，林方窝在林妈妈怀里听来的。“活该她男人在外面有人还揍她，这样的就该狠狠地揍，现在还是太轻了！”隋婶婶是真的被气到了。
这位的男人在外面有一个相好的。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但不知怎么没走到一起，各自都是成了家的，还是在一起拉拉扯扯。她男人不顺心了就打她，但不管挨多少打她就是不走也不离婚。正月里也曾被揍得没法出门，连娘家都没法回的。但人家在外面依旧逍遥得很，就觉得自己家里有钱就是比别人强。
在那个年月里，钱是能让人硬气甚至是高人一等的。兜里揣着几张大团结的就连腰杆子都挺得笔直，走路都带风的。富裕的光鲜远远抵得过那些被打的水深火热，让许多女人隐忍得心甘情愿。
林方也是去看过小花的，她正在吃那些桔子糖，拿出一块递给林方又肉痛得紧。“姐姐你吃吗？”她是巴不得林方不要的，你不要不是我不给的。
“姐姐不吃。”林方也没逗她。小花刚遭了那么大的罪，自己就不抢她的“心头好”了。小花一个人吃得更开心了。这些就都是那位拿来的。“小花，你怎么不问问她为什么不救你？”林方问道。
“她没怎么我啊，还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呢。”得，一点吃的就堵住了小花的嘴，这才是小孩子呀！
包产到户，每家都是分到了地的，有的是菜园子，有的是果园子，还有的直接就是庄稼地。
林爸爸是当兵退伍的，当时都说是要打仗了，林爷爷就给林爸爸拍了封病危的电报，林爸爸回来后就被留下了。他也是到了退伍年限的，但因为是这样的退法，就没有给分派好工作，也没有什么钱拿，只给了一百块的安家费。
林爷爷那时就是决计不让儿子走。“走了你就没我这个爹”这种话都是说出了口的，林爸爸就这样成了普普通通的庄户人。
林方家的菜园子是紧挨着二奶奶家的，种的是花生和一些当季蔬菜。林奶奶都是趁着林妈妈不在的时候悄悄来摘，被二奶奶看见过好几次。
“林方她妈，你婆婆又偷偷来你家菜园子摘菜了。”二奶奶悄摸摸地告诉林妈妈，她从嫁过来就和林奶奶做妯娌，也知道林奶奶就是爱贪小便宜。但总这么不明不白的拿自己媳妇儿的菜也不太好，她也不是挑拨，就是看不过眼。
林妈妈气得够呛，那自己跟林奶奶说了多少遍了。“妈，你要花生吗，要我给你拔些送去，菜也是。”
“我不要。”林奶奶张口就来。林奶奶总是把“这不爱吃那不爱吃”挂在嘴边上，林妈妈就是把东西塞她手里她也是不带拿的。等林妈妈出门去了，她就装些东西悄摸摸拿回家。
有一回林妈妈回家正好看到林奶奶在装苹果，明明她走之前问过，“妈你要苹果吗，我娘家给挺多的。”
“我不要。”林奶奶空口白牙地说，这转头她自己就装上了。东西虽然都是普通的，但事情不是这么个事情。
林妈妈忍着气，“妈我给你装吧。”
“我不要。”林奶奶转身就空手走了。就非得自己寻摸回去的吃着才香是吧，媳妇儿给的就吃不下去？次数多了，林妈妈都懒得说也想开了，你想拿什么就自己拿吧。都是些普通东西，家里的零钱就算在抽屉里放着没锁的，也是从来不见少，连窝都没动过。
林奶奶都五十多了，一直就是这样的。林妈妈说给林姥姥听，林姥姥就安慰说，“随她去吧，也不是紧要的东西。她也尽心的给你看孩子，有好吃的也都先紧着孩子，这么一点错处你都容不了？”
是的，林奶奶林爷爷对林方林立都是掏心掏肺的好，若不然小婶婶也不会抱怨林奶奶就向着老大家的孩子。
“没事，我妈都是跟我说了的。”林妈妈是这么回二奶奶的，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二奶奶撇了撇嘴，“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人家媳妇都不往心里去，自己就不多嘴了。林方心里想，你多的嘴还少吗？
这位二奶奶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那年月里女儿被说是“赔钱货”。没有儿子的人家腰杆子都是弯的，其他人都是敢当面嘲笑“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更难听的也只能受着，谁让自己生不出儿子呢。二奶奶因此唯唯诺诺的，但很爱背后传闲话。如果有人因此吵起来甚至打起来，她才快意呢。
不说二奶奶这个年岁的，就是林妈妈他们也是讲究要生儿子的，尽管已经开始计划生育了。林方的一个大娘就是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刚出生她就说是夭折了，其实就是把孩子悄摸摸送出去了。林方的大爹是不在乎男女的，但拗不过林大娘，就把孩子送给了一个知根知底的远房表姐。那时候女人对生儿子比男人是更执着的。
两年林大娘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她不知怎么又悄摸摸把已经两岁多的女儿抱回来了。那家人也养出感情来了，肯定不会就吃这么个哑巴亏，就上门来闹。
“孩子呢，赶紧给我交出来，若不然我把你干的丑事都抖搂出来。”不管那家人怎么嚷嚷，怎么哭闹，林大娘就是不露头。
谁还看不明白这点事情呢，但谁也不会出来说话。惹上这样的事情，不仅会得罪这一家，有可能他本家的一帮子人都会记恨你，不值当的。那时候人都报团儿。
“生男生女都一样”是一句口号，可刻在大多数人骨子里的是儿子才能延续香火，是能接户口本的，女儿只是泼出去的水。你没有儿子到死的时候连个给你摔盆的都没有。
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老人死了，儿子女儿都得披麻戴孝，但走在前面捧骨灰盒的必然是儿子，最后摔盆子的也得是儿子。没有儿子的人家就是让侄子顶上，也不会让女儿来。这是传下来的，不能改。
林妈妈和林爸爸还是不太敢干，除了种地外，就是用破好的荆条篾子编一些筐子，若不然就是把高粱杆用麻绳串成篦子或锅盖。这时候做饭还是用大铁锅，烧的大多是玉米秸秆和剥了粒的玉米棒子。大锅的盖子也不用铁的，是用高粱杆做的。
做这个东西挣钱少，但是费眼睛，也得会用巧劲儿。用一个粗的钢针穿上麻绳，还要戴着顶针才能穿动高粱杆。为了让高粱杆不裂开，都是要提前用水泡好。
林妈妈干不了这个，她就陪着林爸爸做，林爸爸一晚上也就做个一个两个的，在赶集的时候拿去卖。卖个几块钱的，就够家里平时大半的花用。林方这个“超前人”有心让林爸爸林妈妈放手大干，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七岁的林芳已经上小学了，学校就在村子里，过了马路就是。一排排的房子，几个老师，学的那些林方都不愿意听，她就是在里面混着。
这一世的林芳就想玩个过瘾，她早已不去想自己芯子里是多么老了。也许是与这具小小的身体越来越契合，关于上一世，林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反而是原主林芳的经历越来越清晰，但大多都是她穿来前的。
这天，林方领着林立快要到家了。林奶奶做了香喷喷的小油饼，林爷爷买了林方喜欢的猪尾巴和猪肝叫姐弟俩去吃的。林立吃得是肚子溜圆都快走不动路才停嘴，林方也吃得过瘾。
这大铁锅做出来的油饼和用电饼铛做得就是不一样，香得林方都有点舍不得停嘴，要不是实在装不下了，她还想再来一张的。林妈妈做饭的手艺不赖，那林奶奶这个老一辈的手艺更是精进。
林方正回味着呢，就看见从一个小胡同里走出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摸了她一把就走了。林方眼里的眼泪哗哗下来了，吓得林立直喊“姐姐，姐姐”跑着回家找林妈妈了。林方就那么呆呆站着掉眼泪，什么都忘了。
她应该喊的，应该咬他打他的，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就任由那个男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