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两万块钱而已啦，大哥！
晚上去西彩霞家吃饭。
西彩霞是我高中同学，后来大家都在长沙读的大学，我学的会计，她学的法律，都是不入流的破大学。
从来没想过西彩霞会这样成功，成功到完全靠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在佛山买一套公寓，广州买一套90多方的住宅。
她刚大学毕业那会儿穷的要死，在长沙，法律专业找不到工作，没收入，家里又穷，读大学的钱都是她自己借的贷款，于是乎，在酒吧找了份前台的工作，那工作还老拖欠工资，要到处堵截老板，技术含量很高。于是她跟我说，想住我那儿顶一阵子。
我当时跟我初恋一起住，初恋强势优秀，我每个月就那么几百块钱实习工资，自然不能做主。
她就去问我初恋，初恋当然不乐意，情人的生活哪里愿意他人叨扰，他还半开玩笑似的跟西彩霞说，那可不行，外面灯红酒绿的复杂，霞姐能应付，那我家小何同学是万万不能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后来西彩霞就自己找房子住了。
印象中那房子离我们住的小区不远，很便宜，当西晒，一到下午啊，热得人只能躲在角落里，西彩霞又晚上上班，白天在家里补觉的，有时候我去找她，她穿一条棉背心睡裙，蓬着一头黄毛，一脸油腻腻的。
我的性格从小被父母娇养，又兼被男朋友宠爱，年轻时候挑剔娇气，有时候看到她买的最便宜的香蕉，就水果摊要收摊了，卖不完的，都黑了一小截的香蕉，我就会说她，有时候看到她吃了面的碗扔在厨房池子里，脏的要命，我也会说。
那时候初恋在抽屉柜里放一些家用，他就扔里面，让我自由的用。
我那时候是个死书呆子，所有的消费也只是买几本书而已，偶尔会从抽屉里抽那么几张一百块的给西彩霞用用。
她每次都嬉皮笑脸的说，感谢何老板，感谢感谢，我以身相许，就今天，来，我准备脱衣服了！
我每次都很嫌恶，走走走，恶心死了。
...
后来我跟初恋分手，跟着我前任来了广州，没多久，西彩霞也来广州发展了。
我还是做着那廉价的财务工作，一荒废就是好多年。
而西彩霞彻底抛弃了她的老本行法律，开始一心一意做销售了。
做销售需要到处跑，而且基本没有底薪，西彩霞又常常换工作，而且广州比长沙大多了，大家住得又远，联系就比较少了，当然微信上还是常常说话，也见过几次，她也还是那副样子，嬉皮笑脸的一见面就叫我何老板东何老板西何老板请客！
尽管我早就跟优秀的初恋分手，后来又被前任抛弃，人生混得差的一匹，但是这么多年，西彩霞一直这样叫，叫着叫着，我也习惯了。她缠着我请客，我也就请客了。毕竟在广州吃一顿饭，也就是两百块钱的事儿，也难得一次。而且觉得她的工作不容易，女生跑销售这么辛苦。
2018年年底的这天，西彩霞忽然让我去她家吃饭，在佛山千灯湖万科。
我当然也就去了，老朋友好久没见了嘛，想起来估摸至少有半年了。
我一直留心买房子事宜，觉得万科楼下的配套设施和小区环境都蛮好的。
西彩霞正在做菜，公寓没有明火，所以她都用煮的。
她这间房在18楼层，整个千灯湖片区的景色尽收眼底，原来人站在高处，四周的景色就有这么美丽！所以啊，水往低处走啊，人要往高处爬！
她端上汤和菜，我问，西彩霞，这儿真不错啊，月租多少？
她说，啊，我自己买的啊。你霞姐混得这么差，事到如今还租房？小看老子是吧。喔，你还没买房，哈哈，你混的差！何老板你够了啊！
我于是感觉自己的心静静的往下挪了一小寸，过了一会儿，我问，多少钱啊这儿。
她说，公寓面积小，总价格倒是不贵，就物业水电贵点，现在这片差不多三万多一平了吧，我买的时候好像两万多。
我埋头吃了点东西，没什么心思，也没什么胃口，脑子里想，没想佛山都三万多了，我现在每天那么拼死拼活的写东西，虽然挣得比从前多一点，但是怎奈过去荒废了岁月，没有积蓄，这一下子哪儿拿出首付的钱？看，人一没钱就给人嘲弄上了。
意兴阑珊的吃完了这顿饭，西彩霞给我泡了杯菊花茶，两人并排站在阳台上，俯瞰下面风景。
我说，你手上这只手表不错。
她晃一晃她的白胳膊，说，香港买的，卡地亚的。废话，贵的东西能不好看！好几万！好吗？
我的笑真的是强挤出来的，说，是的是的，贵的东西就是好的。
又笑着开玩笑说，我们霞姐是傍上高富帅了？
她瞅瞅我，似笑非笑，说，别，我的男生缘从来就没有何老板好。何老板的男朋友，初恋在国外发展，前任是国企的，现任又是小有钱的，可惜男生缘再好，也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我都是靠我自己挣血汗钱的，一套套房挣，广州辛苦供一套住宅，租出去，又在佛山买一套自住！
我这时候发现我的心坠到了肚子里，气得说不出话来。
西彩霞看了外面又看我一眼，说，今天月亮真好，你看还有微弱的星星，在广州佛山这种地方，不站在很高的地方看不到星星的吧。你怎么不说话？
我喝了一口茶，盯了她一眼说，西彩霞，你行了啊，钱也不多，你这有几个破钱，你是没见过有钱人吗？炫耀得也是有点过，样子难看。
她楞了一下，忽然大笑，说，现在才发怒啊？何老板的忍耐度真的比以前高很多了！要换了以前，早就把茶杯一扔，冲出去了的。
我没有出声，又喝了口茶。
在月色下，她忽然眼泪涌出，抓着我的胳膊说，我告诉你，我买了第一套房子的时候，就最想告诉你，但是我憋住了，一直憋到现在，第二套了，你还一套都没有。当年你小瞧我，嘲笑我买的便宜烂香蕉，你初恋嘲笑我，嘲笑我在酒吧工作，不清不白，我都记得很清楚呢，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呢。
我的眼泪也涌出来了，怒道，像你这种神经病，心理阴暗的货色，老子根本懒得搭理你，这辈子都不用再见了。
我说完就要往外冲，她忽然一把抱住我，不让我走，又大哭起来。
她哭得像小孩子一样，是那种毫无节制的大哭，哭得我也走不了，抚摸着她的背轻声说怎么怎么了。
问了半天，她又失恋了，男方原来是有老婆的，老婆找到她公司来大吵大闹，人仰马翻，她也没脸在公司待下去了，尽管做到了一定的位置，也只能收拾东西滚蛋。
她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抽抽噎噎，我不停的抽纸巾给她擦眼泪。
她抓着我的胳膊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总是能交到合心意的男朋友啊，你的男朋友都那么爱你，每天看到你的朋友圈我都生气！
我说，天呐，我到底是交到了什么好男人啊，第一个出轨，第二个妈宝，第三个事到如今也不肯给任何承诺，到底是哪一个值得你嫉妒啊？
她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起来很值得嫉妒的样子啊！
我也哭了，说，男人是靠不住的。西彩霞，我只想要一套房啊，我想要我自己的房子，自己装修设计，我再也不想搬家了，这次签租房协议的时候，内心都是崩溃的，那个女房东，他妈的88年的，比老子还小三岁，你知道跟她签合同的时候，我内心的惨烈感吗？拖着20多箱书搬家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我想有钱！像你一样的有钱！
她说，你刚刚不是说我只有几个破钱吗？
我说，关键连那几个破钱，我现在都没有啊！
她说，为什么我们这种人这么不幸啊？傻逼们都发财，傻逼们都有很多男人爱，而我们这种聪明努力的人，为什么啊？
我说，是啊，上帝死了啊！
最后哭到半天，她终于肯放我回去了。
她满面泪痕的把我送到门口，忽然把她手腕上的表摘下来了，说，给你。
我说？
她说，你以前给我洗碗买香蕉给我钱，我现在送你手表，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知道你没有好手表。
在公交车上，我摸着那只手表，泪如涌泉。
青春少年事，纷沓而来。
那些虚度的光阴，再也找不到了。
而此时此刻，广州的夜，灯火通明，只是，依然没有一盏灯火为我点亮。
慌乱城市中，还是没有一方栖息地。
回到家里，我眼眶红红。
陈先生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刷视频。
他忽然问，嗳，怎么，不是给了你钱让你买个LV吗？包呢？
我说，噢，给帮我做事的小助理买了。她才25岁嘛，又帮我做事也很上心，而且也是很久的朋友了。
他撇撇嘴说，少来。何日君回来还舍得给助理买包？多半是你又舍不得钱，偷偷的把我给你的钱都攒起来了。
我觉得很累，把手机转账记录扔给他看，他还真拿过去仔细看了。
两万块钱而已啦，大哥！
真是，有钱的人随时看扁无钱的人。
一念到此，又恸哭起来。
陈先生吓到了，忙问怎么了，我不想说话，整个夜晚一直哭，哭到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了，他还睡着。
洗脸刷牙煮早餐后，一看，陈先生大晚上发了个朋友圈，写了一段话，大概是这样的：
晚上，我女朋友回家哭得很伤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她的哪个朋友又发财了，或者房子变更大了，于是她就哭了。她就是这样的。她哭得像颤抖的小雪人，我一边觉得很疑惑一边融化了。我喜欢看她哭。
我？？？
我特么惊呆了！！！
小陈这孩子太老实了，连写诗都不知道分下行：
晚上。
我女朋友哭得很伤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她发现她的朋友们的房子变更大了。
而她没有。
于是她就哭了。
颤抖的小雪人。
我一边觉得很疑惑，一边融化了。
我喜欢看她哭。
真的，难以形容我当时的震惊！
简直了！
我们废柴小陈一出手，那些朋友圈的爱情鸡汤都显得好差劲，他还会打比方，颤抖的小雪人，这我特么都想不出来！！！而且他还带有社会性，他还会写，她发现她的朋友们房子变更大了，而她没有。
这孩子还有两把刷子的。
天生的文艺男青年。
这种错觉一直持续了好一会儿。
然鹅，等我推门进房间叫他吃早餐的时候，他已经醒了，躲在被子里，正在刷抖音还是快手，看着那些无聊至极的视频，啊哈哈哈哈啊哈哈的笑个不停。
好吧，废柴总归只是一根“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