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漏一小手(1)
继续向西北方向勘测,已经进入到了军都山的腹地,这里的山势险峻,看着不远处的八达岭长城,皇甫淳还是有着无尽的感慨。他们是来测量地形的,要在这里修建一条铁路,已经感到如此的艰难了,可是想当年,华夏的祖先是如何在此地修筑这样的长城的?看着长城,不光是皇甫淳认为这条铁路能修成,就连詹眷诚也是信心满满,他甚至都构思好了该如何打眼前这个一千多米的隧道了。
“我们去那个山顶上看看,不用都去,你们几个测量的跟上就行了。”
“詹先生,我也去吧,这里可是深山,保不齐这里还有啥野兽呢。”说话间,皇甫淳拿了一把开山刀,“您可是我们的会办啊,万一出了啥幺蛾子,我这个随行官可是要跟着沾包了,我觉得还是叫上几个洋枪兵跟着,有备无患。”
“这大白天的如何有野兽?野兽都是晚上才出来的,不怕!”詹眷诚有些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天来,跟来的士兵都辛苦了,我们就到这个山顶上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你既然愿意去见识见识,那也行,你跟上吧。那些大兵就地搭帐篷,埋锅造饭,今晚我们要在这山里宿营了,看看周围有没有荠菜、野芹菜的挖点,这几天都没吃到蔬菜,光是啃馒头了,营养不搭配啊。”
有了会办的这句话,那些跟来的大兵就去搭帐篷,挖野炊灶和去找野菜了。皇甫淳也没多说,把开山刀别在后腰,扎好裤管,准备登山了。
跟着考察队里的几个洋学生,皇甫淳也弄了一套新式服装穿着,不是特别场合,他的那套官服就放进行李包里了。别说,这新式服装穿着是比官服利落,起码在爬山的时候很少被那些荆棘挂住。
在这个年代,当时运到中国最多的货物并不是英国的,而是美国的,美国在十九世纪末就全面超过了英国,大批的美国轻工产品流入中国,当时的洋学生都喜欢穿上一身新式服装,而考察队为了登山和步行的方便,是专门从天津的洋行买了一批“工作服”,就是那种用细帆布加工的服装,这些服装的尺码都比较大,只有皇甫淳穿上后还觉得差不多,詹眷诚自己早就有专用的服装,可那几个学生不是卷着袖子就是卷着裤腿,没法子,他们的个子都不高。
五月的军都山,已经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可那些荆棘灌木也是疯长的时候,如果不是皇甫淳在前面用开山刀开路,想登上这个不高的小山顶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了皇甫淳在前面开路,大家似乎轻松了不少。
詹眷诚之所以要登上山顶查看,就是打算在这里挖一个竖井,然后从竖井再向两边打隧道,这样,整个隧道的定位和工程进度会大大的提高,可到底在哪里开竖井,不到现场看看是不行的,这就是詹眷诚必须上山的道理。
站在山顶上,可以一眼看到两边的地形,那些学生开始忙活起来,皇甫淳此时就在边上,把看到的都用英语在脑子里过一遍,而那些测量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也没法去找人家学,在那个年代,想要学一门手艺得先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否则就是偷学,就是不道德的行为,皇甫淳要避嫌。
初夏的风景非常美,詹眷诚也抓紧时间就在山顶上画出了初步的设计构想草图,皇甫淳则是到周围转悠,掏了俩鸟窝,一无所得,人家小鸟此时都会飞了,还能等你现在去掏?看到一片野葱,皇甫淳用开山刀挖了一大把,有这些野葱,回去可以烙饼了,那个香味可不是菜市场买的葱能比的。
眼瞅着太阳西下,从山上走下去至少得一个半小时,皇甫淳悄悄的靠近詹眷诚,笑嘻嘻的用手指指他胸前的表链子,那个意思无需言表,詹眷诚也明白了。
“好啦!把测量的仪器收好,咱们下山吧。”詹眷诚发出了指令。
几个小伙子连忙麻溜的收拾工具和测量仪,放进帆布袋子里后背了起来,此时的皇甫淳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下山就不需要他打头了,自己最好的位置就是殿后。别看这些小小的举动,很是让考察队里这些知识大拿们舒爽,大家相视一笑,几个年轻人就向来路走去,刚刚到半山腰,前面的人就叫了起来……
“前面草棵子里有野兽!”一个小年轻大声的喊道,手里还拔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枪,“我看不清楚,可从晃动上看应该个头不小,会不会是虎豹啊?”
前面的呼喝让走在后面的皇甫淳顿时紧张起来,他也没在山里碰到过大型的野兽啊,可这个时候倒霉催的,难道说……他的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如何应付。
“大家不要紧张,都靠拢,大声的吆喝,吓走野兽就行啦!”詹眷诚毕竟年过四旬,见的世面多,“不要轻易的开枪,你们手上的那个枪不行的……”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前面的枪声就响了,一个学员紧张的对着拱过来的“庞然大物”就扣动了扳机,他拿着的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开火了,接着就是“嗷”的一阵动物嘶鸣,跟着就看到一头200多斤重,一对白森森獠牙的野猪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吓的走在前面的几个学员转身就跑,那野猪的一对獠牙眼看就要把开枪的学员给“挑”了,也就在此时,皇甫淳从后面飞奔过去,挥起开山刀就向那个猪头砍了下去,完全没有章法,他好像还是闭着眼睛砍的。
野猪的獠牙并没有挑着那个学员,可皇甫淳的开山刀却是实实在在的砍在了那头野猪的脑袋上,弯曲尖头深深的扎进了野猪的脑袋里,那野猪顿时就身子一软倒下了。是啊,任何动物的脑子挨上这么一下,都会立毙当场。
这里的开山刀可不是后世里那种武器,而是典型的农民砍柴用的,刀头有一个九十度的转折,方便用刀头勾树枝和杂草,真正砍伐的地方是后面的刀刃。开山刀一般都不长,一尺左右,也不重,刀背还能当锤子使,这种刀在广大农村和山区是非常普遍的,皇甫淳也是临出来的时候在丰台的一个铁匠铺买的,想着就是一路上砍柴烧火用的,没想到,今天他打发神威的一刀把一头野猪给干掉了。
是这把刀很锋利吗?也不是,那是一把民间普通的柴刀。那皇甫淳如何一刀就把那野猪干掉了?这就是人逼急了,啥也不顾了,皇甫淳从小习练道家内功,着急的时候手臂上灌以内力,别说一个野猪脑子了,就是一块顽石也会被他一刀劈碎,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其他人也没看清楚。如果换个人,同样的刀和同样的位置,这一刀下去就未必能把那坚硬的猪脑壳砍穿,这是需要内力的。
“死了?哎哟!皇甫襄办好功夫啊!一刀砍死了猪悟能啊!”跟在后面的另一个学员惊愕的说道,“咱们今晚可是有野猪肉吃了,哈哈哈……”
没心没肺的玩意,刚才不知道这股子心气去哪儿了,典型的事后诸葛亮。
此时的皇甫淳自己却是大汗淋漓的呆立在那里,刚才激烈动作让他现在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詹眷诚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死猪,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赶寸了,这一刀劈的真准,正好扎进野猪两耳之间的脑仁里了,皇甫啊,你可是个福将啊,第一次出手就如此犀利,好!”
说着话,詹眷诚从猪脑子上拔下了开山刀,随即在周围的树上砍了起来,几个学员一看连忙跑过去,“老师,您说,您说我们干,不用您动手。”
“砍个粗点的木杆,咱们把这野猪抬下山去,你们几个换着抬,这头野猪可是不小,我看足足有二百多斤。”詹眷诚笑着指挥着学员们干活,他看到皇甫淳还没有缓过劲来,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身手如此敏捷,是不是学过啊?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这动起来还真如脱兔无二。”
“我,我杀生了?”皇甫淳在詹眷诚的一拍之下顿时萎顿下来,跟着就涕泪长流,“我长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这可是罪过了,呜呜呜……”
“哈哈哈……人急了,什么都能干出来,看来你是真的急了,好!不像那几个,当场吓的就往后跑,你比他们强!”詹眷诚大笑着安慰着皇甫淳。“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佛家人,就是佛家人面临这样的局面也是要降妖伏魔的,是不是?”
皇甫淳止住了哭声,可是人还是提不起精神来,毕竟是他第一次杀生,而且还是一头很大的野猪,在心理上的确是转不过弯来。
“刚才是谁开的枪?你看看这一枪打在了哪里?”詹眷诚弯下身子仔细的看着那头死猪,“你打在了他肉最厚的屁股上了,如果你不开枪,大家吆喝起来,,这头野猪也就吓跑了,你这一枪没打死它,它就要找你拼命了。今天着实有些危险,如果不是皇甫勇敢,你至少要去医院躺上半个月……”
说话间,几个军人荷枪实弹的从山下爬了上来,领头的小校一边走一边呼喊着,“詹会办!你们遇到什么了?人都还好吧?唉,刚才我们就该派人跟着……”
“我们没事,你们来的正好,我们打了一头野猪,正发愁怎么抬下去呢。”
小校吴子玉,天津小站北洋督练公所参谋处下级军官,这次被袁大帅派出来带着一哨人出来担当考察队的保卫工作,他的这一哨人马稍微少点,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多个,算起来,也就是后来改编后的一个排。
吴子玉走近了一看,也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今晚有野猪肉吃了,不过我看起来,这野猪是死在脑门上这个伤口,可这伤口不像是枪伤啊,好像是刀砍的,这一刀还真是厉害,谁砍的这一刀?还有啊,那一枪打到哪儿去了?谁开的枪?”
“是,是我,没打准,老师说打到猪屁股上了。”叫张昊子的学员举起了手。
“嗯,算你运气,受伤的野猪和狗熊一样,你不伤它,它会跑掉,你伤了它,它就要跟你拼命了,不过,你没伤到它,我们晚上没猪肉吃了,哈哈哈……”
说着话,吴子玉一挥手,几个士兵上来,麻溜的把野猪捆扎好,然后,他们拔下刺刀很快就砍了两根手臂粗的树枝,高个子在前,小个子在后,抬上野猪就向山下走去,一路的小跑……不跑也不行啊,坡陡猪重,地球引力可不好克服。
“詹会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一刀是您砍的吧?我听说了,你们广东来的,都会点武功,要是没点本事,那一刀砍不了那么准,看准了也未必能一刀毙命,”吴子玉走在詹眷诚的身边,略微靠后一点,这也是规矩。
“呵呵,这次啊,你可是猜错了,我是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这么些年也没练,早就撂下了。”詹眷诚笑着摇头,“是那个皇甫淳砍的,那小子遇到事情还真是当仁不让,我都没看清楚他就冲到前面去了,一刀下去……不过似乎也是蒙的,我看见了,他下刀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砍完了后还自己把自己吓哭了,哈哈哈!”
“啊?你是说那个年轻的小七品官?他……不像啊。”吴子玉回头看了看蔫头耷脑的皇甫淳,“还是太年轻了,才十七岁,有学问不假,可要说这打打杀杀,太难为他了,回头我好好的安慰安慰他,说起来,他得品阶还比我高呢……”
没错,论起品阶来,现在的皇甫淳是正七品的襄办,吴子玉只是一个从八品的参谋,这也是因为吴子玉没有功名,是行伍出身,而皇甫淳是正途的举子。
在大清朝,弱冠的举子少而又少,即便是中举,吏部衙门得知年齿后也会将其放一放,论资排辈在封建王朝里从来都有,太过年轻的肯定无法适应官场,就是中了进士,也会把你放到什么地方去当编修,等你年纪到了才会安排你或是去六部当堂官,或是外放某个县里去当县令。皇甫淳如果不是遇到了詹眷诚,怕是会候补个十几二十年,没准这辈子都没得实缺给他干。
回到了宿营地,士兵们在那边嘻嘻哈哈的把那野猪开膛破肚,皇甫淳自己回到帐篷里打坐,默念师叔刚传不久的心法,慢慢的平复自己那颗受伤的心。
“今天有野猪肉吃,你们,可以喝一点,不许喝醉啊,这荒郊野外的,晚上还是要留人站岗!”詹眷诚今天没有去叫皇甫淳,他知道那孩子得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