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界长者说䳋渠在西，出了妖界，赤灵直奔西边。闻到炊烟的味道时，赤灵停下，唤出炽凤──银羽说不可暴露妖的身份，那便御剑飞行。
数日后抵达清水镇时，夜幕笼罩的镇子灯火通明。淅淅沥沥的雨拍打着地面，赤灵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好奇地四处张望。
“姑娘，下雨了，来此处避避雨吧。”
赤灵闻声回头，身后客栈的小二拎着酒坛，捞着生意般满脸笑意。
离境后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天色已晚，赤灵便也不拒绝，应着小二的话信步走向客栈。
“姑娘快进来，外头雨大，姑娘身子单薄可淋不得雨哟！何不在此留宿一晚，本店一晚只收二十文。”
“二十文？”
赤灵掏了掏腰间的钱袋，拿出了一块色泽通透的紫石，“这个如何？”
小二面露难色，“这……姑娘，虽然这石头成色不错，可它非金非银，不可用作买卖啊。”
原来紫石只是妖界魔界通用的货币，人间用金银啊！亏得自己还带了大颗的紫石，想着路途中不能亏待了自己。失策了！到底是在异界待得太久，不仅不食人间烟火，还不识人间世事。
赤灵内心暗叹，转念一想，在妖界衣食无忧惯了，来体验一把人间疾苦，回去后也能跟那群上书堂的小妖吹嘘一把，正想离开，客栈角落传来声音。
“我替她出这房钱。”
赤灵循声望去，只见看向她的男子皮肤白皙，身着白色长袍，剑眉下长着一双深邃的眼，长长的羽睫轻轻扇动，温润如玉，鼻梁高挺，桃红色的嘴唇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定睛一看，却又看不出喜怒般的平静。旁边坐着的女子五官精致却略显苍白，约摸是受了伤。她黑发如瀑，气质如兰，温柔似水，可看向赤灵的眼神中却分明有着道不明的敌意。
“好咧！姑娘请随我来。”
小二见有生意，重新换上笑盈盈的面孔，领着赤灵往楼上走。
赤灵朝角落两人微微颔首致谢，便跟着小二朝二楼走去。细想二人装束气质，回味着客栈浓郁仙气，心中只道这两人绝非凡人。
……
“月离，妖界才以紫石为货币，你为何要帮这只妖？”
客栈角落的女子开了口。
见眼前男子英挺的剑眉微锁，没有回话的意思，她继续道，“如今人间妖魔横行，烧杀掳掠，此妖来历不明……”
“妖魔亦有好坏之分。”闻言，男子眼神逐渐凌厉，打断了她的话。
“可……”女子话音未落，见赤灵朝这边走来，便收了声。
“多谢二位相助。”赤灵回忆着书堂里猫妖先生教的人间礼数，朝二人作揖，“我叫赤灵。”
“月离。”男子道，声音清冷干净。
这名字倒是符合他的气质，赤灵点点头。她目光转向女子，却见女子一脸愠色，想来是对她不喜。
赤灵不恼，“不知仙姑姓名……？”
“花音。”
女子冷冰冰地丢下二字，微愠的样子娇俏可爱。名字也是个极其符合她的名字，花容月色，声如天籁。
“姑娘怎知我二人来自天界？”
“猜的，二位一看便气质非凡，定是天仙下凡。呃……对了，唤我赤灵便可，无须见外。”
赤灵脑筋一转，朝月离笑了笑。你二人的佩剑仙气四溢，九尾狐妖嗅觉敏锐，怎会闻不出，且此等灵器非普通小仙所能拥有，估摸也是天界上神。想必也看穿了我是妖了吧，否则这漂亮的小仙姑也断不会对个陌生人间女子如此态度。
“这食物看着甚是诱人……”
赤灵盯着二人桌面饭菜，虽然妖可数日不进食，但赶路许久，见到丰盛菜肴摆满眼前，仍是忍不住开了口。
“不介意的话，请坐。”
月离将新的碗筷朝她那边摆放。
“不介意！不介意！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先果腹再言其它，这可是土长老的教诲。赤灵迅速坐下，笑嘻嘻地拿起了筷子，也不管旁边花音暗戳戳打量自己的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
夜深了，躺在床上，血灵竟又开始啃噬血气。嘈杂的客栈渐渐安静，赤灵忍住灼烧感，闭上双眼，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有些烦闷。
在妖界待久了，每日除了跟长老们学法术便是四处寻查有无妖魔挑事，最有趣的事就是和犬福去书堂逗小妖。按部就班的日子里听长老们说人间百态，早就心生向往，可如今真到了人间，也未免有些迷茫。或是由于孤身一人的冷清，或是由于此行毫无头绪，或是只是因为这小雨淅沥后大雨滂沱的鬼天气。
既然无睡意，便出去走走吧。出了客栈，赤灵淋着雨啪嗒啪嗒地踩着小水坑，也不管泥泞溅上白鞋，玷污裙摆。小时候她最爱拉着银羽、祁风和犬福在雨天去漨水河旁玩泥巴，若数日无雨，她还会缠着雨长老，嚷着让他给降上一场大雨，反正不管滚成怎样的小泥狐，捻个师父教的清洁诀，浑身便恢复了干爽。
想起妖界，赤灵不由恢复了心情，开始考虑人间生计——得想法子换些金子银子了。虽然用幻术轻而易举便能将石头等物点化成金，但幻术过去，石头终究只是石头，她不愿骗人。
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在人间能赚钱的法子，回过神来，只见雨越下越大，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痒痒的。她抬手想将它们挽到耳后，余光扫见举到半空的手臂，怔住了。
“这是什么？”
赤灵盯着袖袍褪下后露出的纤细手臂，有块淡淡的粉色。仔细一瞧，竟是朵桃花瓣。
“下雨了。”
赤灵转身——映入眼帘的白色。她抬起头，是一把撑过她脑门的油纸伞和一张俊美的面容，咳，至少妖界里拥有如此绝貌的人屈指可数。
待她缓过神，才道：“吓我一跳。”
“抱歉。”
月离向后退了一小步，伞却依旧不偏不倚地撑在她的头顶，挡住她整个身躯。
“夜深了，你不就寝，来这做什么。”
月离看着赤灵的手臂，从刚才开始她便一个人在雨中看着那儿嘀嘀咕咕些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赤灵想起了自己臂上的印记，一边用手搓着，一边回应，“没来过人间，到处看看。”
“你倒是不掩藏。”
“即便我不说，你俩也必定早就看穿我了。”
赤灵笑着回应。虽然在妖界听过无数次人族与神族对妖魔的偏见，可花音对待只初次见面的妖便这般态度，还是让她不太愉快。
她使劲儿搓，搓得本就瘦小的手臂发红了，也搓不掉这花瓣。月离下意识抓住了她使力的手，示意她停下，可刚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触电般收了回去。
“无妨，无妨。”
未等他开口，赤灵便学着土长老故作深沉的语气堵住了他的话，担心他要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长论一番再道个歉，这些所谓礼数书堂里的猫妖先生已经说得够多了。
月离顿了一秒，脸上隐隐映上一层极薄的红晕，他稍稍撇开脸，轻声咳道：“既未觉不适，便留着吧，或是你的机缘。”
“也罢。”赤灵的确没有觉得有何不适，只是嘴里不停重复着月离的话，陷入了沉思，“机缘？呃……机缘？”
月离撑着伞也不打扰，默默看着眼前人喃喃自语。她依旧是这幅长相，依旧是看似吊儿郎当的孩童性格，只是长高了些。
“嗷！我想起来了！”
赤灵一声惊呼。在漨水旁吞了奇怪的果子后，那棵草便化作了一片桃花瓣，然而拾起它时，她就被体内的果子烧晕了……这花瓣一定是那棵奇怪的草留下的。啧，又是血灵！
“赤灵。”月离见她思绪飘远，拧巴着眉毛兀自愤恨的样子，轻声喊道。
“没什么。”赤灵摆摆手，急忙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你此行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只见赤灵眼神闪躲，接而瞳中闪过一道慧黠的光，“游历一番，涨涨见识。”
总不能说是因为贪食出来找人族圣女救命，也不能说为了银羽来找䳋渠。一是毕竟未知对方是敌是友，血灵珠牵扯甚广，怕被有心之人利用，且血灵如何入体一事着实有损妖界小妖主英明，不提也罢。二是与神族说䳋渠这等大妖兽，万一他和花音想着替天行道抢先一步杀了那大妖兽，夺了它的宝贝，银羽的伤疤可如何是好。
“你……”刚想反问二位神仙下凡又是所为何事，话一出口，赤灵摇了摇头，笑嘻嘻地接着道：“没什么。”
反正只是寻常过路人，没必要问，知道的越少，牵连便越少。
沉默数秒，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啪啪的声响像是要砸穿伞纸。
“回去。”月离撑着油纸伞，淡淡道。
二人正欲往客栈方向走时，镇子西边的山上传来一声令人恐惧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