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杀局
说时迟，那时快，白重恶蓦地一拳挥出，正中云欢小腹，云欢痛呼一声，声音却仿佛被什么截断，堵在了嘴边发不出去。他不及细想，猛地推案后掠，试图卸去这一拳之力，可他此刻炁海空空，完全使不出力，被这一拳生生打趴在了地上。
他拼命按着地面想支起身子，却怎奈身体异常沉重，周围湿冷的空气仿佛淤泥一般粘稠，令人窒息。
锦衣青年走过来，俯身拾起云欢掉落在地上的长剑，扫了一眼。鞘身阳刻着两个字的铭文——归墟。
“归墟古剑，是南海剑仙的赠礼啊。好剑，好剑。”锦衣青年开口称赞，但面无表情，“可惜，可惜。”
云欢想动，但是他连一根手指头也使唤不了。他想说话，但是舌头却沉得像挂了石头。
白重恶突然低声恳求道：“弃鬼大人，请撤去您的炁场吧，连我也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锦衣青年点点头，缓缓吐息。于是片刻之后，云欢感觉身上仿佛移走了一座大山。一旁白重恶也忍不住大口喘息，像是快淹溺的人突然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云欢不禁骇然：原来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竟是来自于锦衣青年的炁场！
锦衣青年微一颔首，精光溢目：“帝都无名之人弃鬼，特为云兄而来，得罪了。”见云欢急欲挣扎，他倒持长剑轻轻递出，剑柄正中云欢胸口，云欢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白重恶立刻上前查看，见后者身体毫无动静，不禁大喜，转头看向弃鬼：“成了！”
弃鬼没有理会他，此时他正拈着一枚小瓷瓶，入神地打量。
白重恶瞥了那小瓷瓶一眼，神色有些得意：“弃鬼大人，这就是西川魔部失传已久的奇毒‘百鬼夜行’。溶于水中无色无味，服下仅需片刻功夫，即可侵袭入血脉，令周身炁血淤滞，四肢麻痹。按您的要求，毒不致命，但一旦中毒，纵是武功通神，嘿嘿，六个时辰之内也休想动弹一根手指头。”
“有所耳闻。”锦衣青年漫不经心地将那小瓷瓶拢入袖中，“的确是好毒。”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终究还是云欢太蠢。安逸日子过太久，最基本的警觉都迟钝了。”
白重恶道：“老实说，刚才见识了您的炁场之威，白某觉得纵无此毒，以云欢三境灵飞的修为，也难与四境炁的弃鬼大人相抗衡。”
弃鬼冷笑不语，掀开帐帘，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感觉到脸上的点滴水意，他负手望天，竟有些出神。此刻，群星渐渐隐没，夜空中开始零星地有雨滴飘落。
“弃鬼大人。”白重恶也从帅帐中走出，“接下来该如何？”说着回头朝帐中看了看，“云欢当如何处置？”
弃鬼淡淡道：“你守好云欢，事成之后，还需用他找到那三卷秘典。今夜我押那对母子进山与九位高手汇合。决战在即，白将军也需严加戒备才是。”
白重恶点头道：“白某自当不辱使命，自八部之战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让我感到兴奋的战斗了！”他又有些犹疑：“只不过，单凭一个云欢，就能骗得武尊前来？”
“云欢已无足轻重。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诱饵。”
白重恶有些疑惑：“她？她能起什么作用？”
“你还不知道吧。”弃鬼阴冷地笑了，“她叫越莲，是武尊的独女！”
白重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武尊从来没有流露过有子嗣的消息。
这是个足以惊撼天下的秘密！
“连等秘辛这都能被你们打探到，看来武尊这次也在劫难逃了……”
“你太小瞧武尊了。”弃鬼扫了他一眼，目中不无不屑，“武尊纵横江湖数十载，慧眼通明，神识与佛陀无异，这种把戏能瞒得过他？只是他心高气傲，既已应了邀约，就一定会来。之所以把他女儿孙子抓来，不过是期冀决战中他会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为罢了。”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牙关却在不自觉地打战。
“只愿那九人的诛魔之阵能够建功，否则，你我会与几千人一道，化为枯骨！”
为保万无一失，弃鬼下手封了云欢周身十二处大穴，又用牛筋捆死了云欢手脚，这才轻出了一口气，道：“白将军，换作是你躺在这儿，你觉得你有可能挣得脱么？”
白重恶一直在旁边看着弃鬼动手，听他这么问，愣了一下，忍不住摇头笑了：“您这套打穴封脉的手法白某真是见所未见，别说是我，换个五境之上的人物躺这儿只怕也是动弹不得。”
“那可说不定，别小瞧了天下英雄。”弃鬼拍了拍手，脸上丝丝寒气一闪而过。
白重恶应声连连，心中对这不苟言笑的青年又多了几分惧意。率军南下之前，上头也只含糊地告诉他，左相陆安会委派一个得力的千户协助他参与这场“诛魔之役”。起初他并没把这年轻人放在眼里，毕竟自己也是开朝七天将之一，堂堂宛部督察军指挥佥事，难不成还会受一个毛头小子掣肘？
但这个自称叫“弃鬼”的年轻人，一手策划了对云欢的伏击行动，兵不血刃擒住对手，不经意间更是展露了深不可测的武功，而以他白重恶几近四境的能为，竟也看不透对方的师承来历。
最让他觉得不自在的是，弃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对同一阵营的自己并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友好。
隔壁帐中，此刻正由林山看押着云欢的妻儿。弃鬼与白重恶掀帘而入，见青衣女子正安静地坐在帐中，一旁幼子伏在她膝头，天真烂漫的脸上略有倦意。
弃鬼屏退林山，静静端详着青衣女子。眼前女子的青衣纤尘不染，在黑夜里殊为醒目，仿佛盛开在泥沼里的莲花。
这是深渊里孕育出的莲花——弃鬼在心里默念。深渊的名字就叫做越多情。
白重恶却在想，这样楚楚动人的美人，就算放在帝都也是罕见的啊，怕是只有南城主汲红醉的容颜才能与之相提并论吧？
“我夫君是不是喝醉了？”青衣女子轻絮般的声音打破了帐内沉默。
弃鬼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白重恶忙道：“夫人不必担心，云侠确实是喝醉了需要小憩片刻，你耐心等待便是。”
女人抬头，一眼看见了弃鬼手里的归墟剑，不禁花容失色。
弃鬼轻抚长剑，眼神复杂：“越莲，你是云欢之妻，应当知道云欢这柄剑从不离身，现在剑在我手里，你该明白他不是喝醉酒了吧？”
越莲被叫出名字，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地把幼子护在身边，道：“原来你们知道我。”
白重恶笑了笑，不经意地看向神色如常的弃鬼：“当然知道……”
越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所及，尽是锦衣青年脸上变幻的阴云。饶是女人跟着云欢见惯了刀光剑影，此刻仍然禁不住一颗心直往下沉。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一家人掉入了一个危险的圈套。而这个圈套，也许就是从那星相师的谎言开始。
她心里一面暗暗担心着丈夫的安危，一面还在发愁怎么保护只有三岁大的儿子，惶急之下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强提一口气，缓缓道：“既然知道，还敢这般造次，怕不是寻常剪径的毛贼吧？”
弃鬼嘴角不经意地扯了扯，似是想冷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你见过千军压阵的毛贼么？我等此番，是为诛魔而来。”
越莲脸色愈发苍白：“诛什么魔？谁是魔？”
“前大将军，多情山庄之主越多情，便是魔！”弃鬼把归墟剑插在地上，森然道：“越多情自被天子罢黜，这之后的四年里他干了什么你岂会不知？他在南方广收门徒，大肆扩张邪教，以邪功谬论蛊惑众生，更是教唆教众在八部滥杀无辜，妄图颠覆当今社稷！如此行径，不是魔是什么？”
越莲被他的话震得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弃鬼正欲再言，冷不防背后乍起一声沉闷的嘶吼：“说得好，可他是魔，我们不是！”
白重恶离这声音最近，霎时间魂飞天外——这是云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