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婴变
天柱星看见云欢动身，已然警觉，不待天任星提醒，身子已如一道黑色闪电疾窜出去。
他并没有去寻云欢的方位，却是直扑玉台！
这一下惊住了所有人。连已经杀到岸上的云欢都没有料到。
天柱星一拳轰下——说是轰决非夸张，因为他挥拳的刹那，空气都发出可怕的轰鸣。毫无疑问，这一拳将把玉台粉碎！
云欢浑身的血刹那间仿佛都燃烧起来，脑袋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失控地飞出。旁观的八星便看见一蓬灰云在潭水上掠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天柱星席卷而去。
八星甚至来不及说小心，云欢已经在半空截住了天柱星。
天柱星这一拳只挥至一半，便再难进分毫。小腹突如其来一阵剧痛，瞬间抽走了他身体里全部的力量。他惊愕低头，正对上云欢恶狼也似的眼神。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云欢打出了快逾电光的一拳，拳出刹那，他整个身体都被虬枝般的灰雾缠绕了。
劫灰炁！
巨大的冲力把天柱星震得直飞上高空去。
云欢在玉台上站定，目视着天柱星坠落下来。东宫天任星挥袂跃出，抱住天柱星稳稳落岸。他把已经昏死过去的天柱星放在地上，转身看了云欢一眼，摇头叹道：“没想到你也练了劫灰炁，武尊真是害了你啊。”
云欢强自稳住颤抖的双腿，咬牙笑道：“少废话，想杀我就快点动手！”
西北方天心星道：“云欢，今日你若肯自刎，我们留你儿子一命。”
云欢指着不远处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淡然笑道：“今日我们父子同生共死，你们要他的命，就请动手好了。”
九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东方天冲星叹道：“用妇孺为质而求胜，已大违吾辈本心，今日谁想拿这个孩子去对付云侠，恕我不能与之为伍。”
天心星点头道：“那就杀了云欢。”
云欢狂笑道：“生已无趣，死又何惧！云欢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的就来拿走！”
他话音未落，天冲、天辅、天心、天英四星同时离了本位，连同天任星一起围杀过来。天冲星双手合十，疾走间竟有慈悲佛相显现；天辅星并指立于眉心，双目银芒如电，指尖一点星火明灭不定；天英星手执烈焰长剑，犹如赤龙腾身，所过之处焦气弥漫；天任星袍袂展动，飘飘若仙，右手五指上隐然流溢着夺人心魄的彩光。天心星位处其余四人之后，大袖蓬张，霸烈罡风却将四面八方统统笼罩！
刹那间，仿佛山岳河泽齐崩、电光雷火俱明，又有了先前九夜诛魔的气势。
面前再度出现身怀劫灰神通的的对手，他们不敢再大意，务求一击绞杀！
云欢俯身提起天蓬星的长剑，一运劲，周身立时卷起激流一般的灰雾。
看着这阴魂般的灰雾，云欢心头蓦地泛起一丝悲凉——他半生修习水行之炁，却阴差阳错浸染了劫灰炁。若非为了强行破去百鬼夜行之毒，也许自己一生都不会使用这股力量。而劫灰炁一旦苏醒，便不会再甘于蛰伏。它像是疯长的水草，迅速地吞噬着他自身的精炁。但眼下，也只有劫灰炁，能赋予自己这副残躯以强大！
云欢闭上眼睛。平生所学在眼前浮光般掠过。
他握紧了剑，猛地跃下潭去。
“砰！”一袭白衣栽进水里，死气沉沉的潭水翻起丈许高的水花。
他落下得快，围过来的五人力量顿时扑了个空。天英星急忙踩水回身，挥剑劈下，赤焰过处，水面排浪而分。水中却不见云欢的身影。他稍一失神，已被人抓住肩膀往后疾掠，身边响起了天心星冷静的声音：“他躲在你剑锋之下！”
话音刚落，一束冷光自水下鱼跃而出，出水刹那，又倏而一分为五，分攻五人。隔着水花，剑尖如影似幻，难辨真伪，剑影过处，更是卷起汹涌灰潮。五人对这灰潮甚是忌惮，不约而同地都往后退。
天冲星退得最慢，眼见便要被那灰潮追上，蓦地在水面上转过身子，双掌自然分开，迎着剑影来处，上下左右不同方向迅速击出八掌，掌势雄浑古朴，宛若游龙。凌厉的剑气受他掌力驱迫，如风中的清烟般瞬息涣散。
“好剑法，是南海剑仙的‘剑十道’吧？”他气喘吁吁地赞叹。这八掌也耗尽他毕生所学，以致退后的步伐也乱了章法，跌跌撞撞之间摔倒在了岸上。
云欢趁机又跃回石台。此时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五人身法已十分虚浮，显是后继乏力。何况天蓬、天柱先后败阵，天冲又已力竭，诛魔之阵难以为继！他顿时又有了信心，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一笑，冷不防牵动了肺腑伤势，一股甜腥之气从咽喉直往上冒，逼得他再度猛烈地咳出一口血来。
“诸位，云欢的劫灰炁是无源之水。”一直在中宫沉默不语的天禽星终于开口，语带惋惜之意，“若我所料不错，他的劫灰炁应是与往生教主一脉同源。后者既死，他的残炁也不能持久。”
云欢被他道破弱点，不由大为惊惧，握剑的手竟不觉有些发软。劫灰炁问世不过短短数年，这其中运转生灭之奥秘，除了武尊之外，罕有人知。而自己与武尊之间劫灰炁的联系，更是没有第三人知晓！
入山前他运功调息时，早已感觉到炁海空虚，只是料想对头不可能看穿自己底细，才能仗着一股血勇勉强支撑。
不想这天禽星眼光这般毒！
天心星冷冷一笑，大声道：“那就杀！今天我要让越多情这门邪术永远消失！”一扬手，袖底罡风呼啸而出。
云欢心底陡生恐惧。这天心星力量霸道惊人，甚至在其余四人之上！
他急切想躲，怎奈这罡风笼罩了四面八方，自己这身体又尚未从虚脱中恢复过来，哪里躲得开？他只得奋力运起全身功力，强受这天风海雨般的一击！
风暴的力量在他身上汇集，而后怒吼着炸开。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分解成了尘埃，五感尽被抽离殆尽。
但短暂的混沌过后，撕裂的疼痛又把云欢拉回现实，他来不及思考，抬手便是一剑斜劈而出，那种可怕的压迫感瞬间退去。他低头一看，身体尚还完好，只是前胸疼痛得喘不过气。
也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片刻，他听见了天辅星与天心星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
幻术！云欢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以刚才天心星展现的那种力量，足以撕碎他的身体。但他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死。可见天心星并未能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如此，能给他造成那么真实的压迫感的力量，只可能是幻术了。
“真可惜啊。”他看着对面呕血不止的天心星，心头大为畅快，“你们大概不知道吧，劫灰炁既能践踏五行，也可破世间一切幻术！”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累得支持不住，一下瘫坐在玉台上。一转头，才发现玉台中央的骨灰竟被吹散了大半，只剩了一小捧。
他好不心疼，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拨。
但探手的刹那，他猛地一愣。
指尖触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事，兀自在颤动。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灰烬。眼前一幕惊得他几乎灵魂出窍。
灰烬之下，静静地蜷着一个婴儿。周身莹白，肚皮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再一看，脐带只余了寸许，断端烧得焦黑。
他不禁骇然——原来阿怜死前已经分娩了，却没人发现！
婴儿睫毛轻颤，无意识地咂吧了一下嘴。这小生命还活着！云欢心里悲喜交集，急忙脱下衣袍把婴儿裹好。
对面群星看见那个婴儿，俱是浑身一震。天冲星压低了声音问：“阿弥陀佛，真是奇了。怎么还有个孩子？难不成她死前产子？”
天心星定了定神，道：“不可能！若真如此，我们九双眼睛，怎么可能没一个看见？”
众皆骇然无言。惊疑、不安甚至有些恐惧的目光，都聚在了中宫天禽星的身上。
天禽星沉默良久，淡淡道：“这孩子与劫灰炁有莫大关联，留之不祥。”他抬头看向云欢，叹道：“云欢，把这婴儿留下，我放你们父子俩走。”
云欢冷冷一笑：“免了。今天我们爷仨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走！”一边说一边脱下靴子，把残余的骨灰拨到了靴子里，再用一截裤腿绑死靴口，和婴儿一并系在背后。
“阿莲，你可别嫌弃我。”他赧然低语，“我只有这个办法带你走啦！”
他看着那只靴子，就不自觉想起她，笑容与泪水仿佛还在眼前。他放声大哭。
一切都还清晰如昨，旧日时光却永远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