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讨
开车的时候，李骁便问我：“你觉得凶手如果不是张启迪的话，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我一愣，因为从我接到案子以来，熟悉我的人都是同情或惋惜，但还没有一个人同我讨论过案子。
李骁还是第一个同我讨论这个问题的，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她虽然在等我的回答，却并没有看向我，目光一直看着前方。
虽然她刚刚用了如果两个字，但我却觉得她分明也是和我一样，认为张启迪并非真凶，不过想到她那严谨的性子，我也不会不识趣的去戳破。
“死者共有十三名，且性别均为女性，年龄也相差不大，可以断定的第一点是：凶手对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抱着极大的恶意，而从死者的死状来看，凶手手法残忍，看上去更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我说道，这是我还没有接手张启迪的案子时，光是看那些新闻就分析出来的结果。
身为刑事律师，一看到案子就开始分析这是我的职业病，虽然律师要求说话要讲证据，不过我既然是律师，敢这么分析，自然是有我的把握。
“你觉得凶手是变态吗？”李骁依旧头也不转的问道我。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能够做出这样的事儿，凶手难道不能够称之为变态么？
虽然疑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想到李骁在开车，也看不到我点头，便又答道：“当然，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十足的大变态！”
一想到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婴儿活生生被绞肉机搅拌成肉泥，我就是一阵的揪心，该是怎样的冷血才能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正因为凶手的表现过于冷血，所以看到张启迪那么清澈的眼神，我始终是不肯相信他就是凶手的。
一个心理极其阴暗又极其变态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明亮的一双眼睛呢？
“你还挺有正义感。”李骁声音笑着看了我一眼，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我愣了愣，着实有些讶异，我原本看李骁的言谈，还以为她是个极其高冷的人呢，没想到也并不是那么冷漠的。
“正义感嘛......我可是律师呢，站在法律的天秤上，有也是正常的。”我故作严肃道。
果然我便看到李骁的嘴角弯了弯，虽然弧度不大，但面容的确是没有初见那么冷漠了。
想来她也只是个比较慢热的人罢了，等熟悉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
“不过......”我犹豫了下，因为我想说的话，并不属于我的专业领域，所以我不是很能够说出来。
“你是想说，凶手一定是遭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一个大变态对吗？”李骁平静的将我没有说完的话接过去。
我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感叹道：“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李骁答道，她的声音有些清冷，有些低沉，所以当她认真的说某件事时，我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侧耳认真倾听。
“何以见得？”我问道，虽然我心中也有这样的猜测，不过我看她这么自信，就特别想知道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人性本恶和人性本善，这个问题一直到今天都有人在探讨，你觉得人的本性是善还是恶呢？”李骁没有立即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是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老实说，在我上学的时候，刚刚进入法学这个专业，老师也曾问过我们，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回答都是人性本善，他们认为，人从出生的时候就是一张白纸，之所以会变坏，是受了周遭环境的影响。
显然，我既然是说他们认为，很明显我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如果有人百分百认为自己是个好人，那么他必定会认为任性是本善的，如果有人百分之一认为自己是坏人，那么他至少百分之五十会认为任性本恶。而我，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任性本善还是本恶，因为我连自己的人性都不清楚。”
一直专心开车看着前方的李骁，这次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你其实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就是我心中的答案，我们探求人性的本源，可是我们连到底是人性也未必清楚，人性的底线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唯一的答案。”我对李骁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答案让李骁比较满意，接下来的途中她的脸色一直都挺不错的，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我就坐在她旁边，能够感觉到她的愉悦。
而李骁，在我回答之后，也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如你所说，人的本性到底是善良还是凶恶我们无法得知，所以凶手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后期遭受了刺激才会这样我们暂时也没办法知道，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凶手是因为什么原因成为一个变态，当他举起利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堕入黑暗，注定会被审判！”
李骁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的认真，一字一句传入我的耳朵里，让我也不由自主打起精神来。
我发现李骁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总是能够轻易的就让人认真起来，好比此刻。
我原本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只是想着能够从家属那边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毕竟被冤枉的那个人自己连真相都半点不愿意说呢。
但此刻，我听完了李骁的一番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接下这个案子，帮助张启迪减轻刑罚，所以才会去寻找证据，找出真正的凶手，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我寻找凶手，是为了替张启迪洗脱罪名，我从接下这个案子开始，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张启迪而服务，我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凶手，但我真正的目的却始终只是替张启迪减轻刑罚，我真的，有想过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吗？
因着我这个想法，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事情一件件清晰起来，无论是刻意忽略掉的，还是无意忽略掉的，此刻都像是一张张文件，清晰的呈现在我的脑海，无论是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我都能够清楚的看到，连逃避的机会，我都没有。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本活力满满的，却因为刚刚的想法，感觉多了些疲惫。
“你说得没错，当他举起手中的利刃时，他就已经堕入黑暗，应该接受审判！”我说道。
李骁似乎是转头看了我一眼，我却没有去看她，我眼神茫然的看着前方的路，在脑中一点点梳理那些曾被刻意忽略的事情。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车子停下了，我也回过神来，看向窗外的街景，这是最后一个死者居住的小区附近。
“到了，下车吧。”李骁提醒我，自己解开安全带先下了车。
我揉了揉太阳穴，刚刚想得问题太多了，脑子有点疼，也跟着李骁下了车。
“你来之前有联系过受害者家属么？”李骁和我朝着小区的方向走，她问道我。
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有些心虚的答道：“没有，毕竟这段时间，在张启迪的审判没有下来之前，他们应该都在家等消息。”
我来走访还要特地带着人呢，哪里还敢提前通知啊，又不是送上门来找揍的，虽然我现在的行为也和送上门找揍差不多。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看身旁身材清瘦的李骁，“待会儿要是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做出什么的话，你躲我身后知道吗？”
李骁脚步停住，有些奇怪的看着我，我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我是很怕死没错，不过想来他们也不敢真的把我给怎么样，顶多是让我受点皮肉上罢了，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受点伤也没有什么，可李骁是个姑娘家，要是破了相就不好了。
“怎么了？”我见李骁还在盯着我看，便好奇的问道。
李骁抿了抿嘴唇，“不是你去找的楚警官让人保护你么？”
我点点头，“是啊。”
可是谁知道楚飞找了你啊，早知道楚飞让你来，我就该死活也要从律所再拖个大老爷们儿过来的。
我心中默默吐槽，面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嫌弃不满，其实我也能够理解，毕竟李骁是个法医，她看到了疑点，自己的身份偏偏又不合适直接找受害者家属，正好我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她便借着我出来找家属，我是能够理解的，也并不怪她。
“那就没错了，我就是他派来保护你的。”李骁认真的说道。
我险些笑出来，很想说，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待会儿要是家属闹起来，她别给我添麻烦就好，还保护我呢。
不过话到了嘴边，想到这毕竟是个姑娘家，可能仗着自己待在刑侦局，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人，虽然我心中并不赞同，但要是直接戳穿了也不太好，好歹给姑娘留点面子。
这样想着，我愣是忍住了笑意，还跟着点了点头，“行吧，既然你是来保护我的，那么我的安危就交给女侠了！”说着我朝她抱了抱拳，心中却并没有当回事儿，打定了等会儿要保护好她。
李骁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我的心口不一，竟然朝我挑了挑眉头，也朝我抱了抱拳头，“不必客气！”
我噗嗤一笑，让她走我后面，免得等会儿人家直接开门就打人。
说话的时间，我们已经进了小区里面，来到了受害者家楼下，我抬头看了看，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加油，还有姑娘在呢，一定要勇敢点，千万别怂，反正他们不可能真的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