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思归梳
“魅姑姑，天地良心，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姑娘方才去了往生阁，但是在进往生阁之前她就打发我去买胭脂了，等我回来姑娘就变成这样了。小莲连连讨饶，要是不将这个事情说清楚，魅凉一定会将她关起来的！
“往生阁？”魅凉眼神一黯，她慢慢松开了自己揪着小莲耳朵的手，转而将视线放到千泷身影消失的转角，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传言能够实现人心愿的往生阁，千泷去了那里，想必定是为了洛城，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她当初就不该收留洛城，如此这两人也就不会相遇，洛城就不会死，千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看上去只剩下一个空壳。
“罢了，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小千泷，她想要做什么都顺着她的意吧。”深深地叹了口气，魅凉冲着一脸诧异的小莲摆摆手，转身便去督促其他的舞姬了，只剩下小莲在原地不明所以，怎么方才魅姑姑的话就好像千泷姑娘下一秒就会死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怔怔地看着魅凉渐行渐远的背影，小莲偏着头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先去准备些千泷喜欢吃的东西，这样的话，没准能让千泷开心些，一打定主意，小莲就蹦跶着跑去厨房找厨娘准备点心。
彼时被魅凉和小莲挂心的千泷却坐在梳妆镜面前，手里紧紧拿着那把梳子，怔怔地看着镜子里苍白的容颜、通红的眼眶，千泷忽然间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当血腥味在口中肆虐，她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扯掉自己的发带，任由青丝垂落，然后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思归梳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发。
琉璃的光芒顺着千泷的动作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一点一点将千泷包裹在那股怪异的光忙中，不多时千泷整个人便在这光芒中一点一点变得透明起来。
“姑娘！”耳边传来惊慌失措以及重物落地的声音，千泷却是恍而未闻，她只是旁若无人地继续梳着自己的发，全然不知自己在小莲的双眼中已经失去了影踪。
“魅姑姑，姑娘……姑娘她消失了！”地上散落的是一叠精致的糕点以及早已碎成一片片的碟子，小莲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眼睁睁看见一个大活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飞奔到门口便冲着底下的魅凉喊道，刹那间整个姬雪楼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你真的看见千泷消失在了一道蓝色光芒中？”千泷的无缘无故消失显得万分诡异，魅凉只能认为是有人绑架了千泷，便迅速地差人报了官，很快便有官差上门，来的正是凤离城最为年轻有为的捕头——景枫，只不过他身边却跟着一个不像是捕快的美艳男子，男子的容貌竟是比这姬雪楼大部分的女子都要显得妖媚，实在让人很是惊艳。
不自觉地打量了那男子几下，魅凉直到景枫开始问话才回过神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姑娘突然被蓝光笼罩，然后她的人就开始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就消失了。”小莲笃定地说着，指着梳妆镜前的凳子认真地说道：“姑娘就是坐在那里梳头的。”
“梳头？”景枫不由得喃喃自语，顺着小莲的手指踱步到梳妆镜前，正查看着周围的情况，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却忽然有些诧异的说道：“枫，你看那里，那把梳子有点奇怪。”
凳子旁边躺着一把普通的牛角梳，只是梳子上镶嵌的蓝色琉璃发出明灭的光，显得甚是诡异。
“奇怪了，姑娘应该没有这种东西的，难道是从往生阁带回来的？”小莲疑惑地自问，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景枫和那男子对视一眼，同时拍着手说道：“就是它了。”
被小莲提起这件事情可能跟往生阁有关的景枫正想去往生阁找找那个传说中的阁主，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找上门，那个女子便自己先行前来拜访了，身边居然还跟着二殿下凤墨清。
“无妨，千泷姑娘现在只是在自己的过去罢了，并无性命之忧，时机一到，思归梳就会将千泷姑娘送回。”对着凤墨清行了个礼，景枫正想问些什么，却见那个淡漠的女子已然率先开口，并且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
下意识地挡在莫颜身前，景枫镇定地和彼岸对视，却发现对方好像忽然勾了下唇，面上看似有了笑意，可一双眼却是波澜不惊，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好像整个人全部的感情都被那人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让景枫莫名地有些寒意。
“枫，你看看那个。”躲在景枫身后无所觉的莫颜戳戳对方的肩膀，指了指被彼岸拾起的思归梳，只见蓝色琉璃忽然发出一道光芒，并在墙壁上折射出一幕景象：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十几个小孩子缩在一起，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而且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恐惧，可其中有一个人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小千泷！”魅凉惊叫一声，众人方知彼岸口中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思归梳竟是将千泷的所有记忆全部重现！
彼时六岁的千泷还是个小孩子，却已经学会了冷眼旁观，哪怕是因为家庭情况，而自己又因长女身份被卖给人贩子，她都没有透露过一丝害怕，同行的几个小孩子都抱着瑟瑟发抖，她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当年看见这些小孩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千泷，那样子一个人未老心已老的小孩让我觉得心疼，我便将她留了下来。这么多人里面我独独留下了千泷一个。”魅凉叹息着说道，面上亦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当年她留下千泷是因为心疼，而这个小孩子也确确实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记舞步比谁都要认真，学的也比谁都要快，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只是千泷自身却觉得不够。
许是幼年时家庭贫困以及被卖的原因，千泷对自身的要求极高，甚至她不惜一切只想要出人头地，哪怕已经成为姬雪楼首屈一指的舞姬，她却还是觉得不够，她的目标是几十年前名动天下的舞姬——浅雪。
从前她被人踩在脚底，任意被人转卖，谁都可以辱骂她，可只要她有浅雪那样的本事，这天下所有的人就都能宠着她捧着她，不惜花费千金只为博她一舞！这才是彼时的千泷想要的，为了这个要她花费多少的心力都可以！
看着幻境中的千泷日以继夜的练舞，不顾身上的伤痕，在场的人除了彼岸之外都面露几分不忍，莫颜更是感性地不忍直视，直接就跑了出去，景枫愣了半天之后果断还是追了上去安慰自己的好友，只有彼岸一个人喃喃地自问：“浅雪？”
“浅雪，几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舞姬，突然出现又突然失踪的女子，据说九国之内为她一掷千金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各国的国君曾经也为了她起了争执，如果有可能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虽然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听到彼岸的自语，凤墨清忽然低下头凑到彼岸耳边轻轻地说着，语气中颇有几分向往之意，彼岸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浅雪这个名字很是熟悉，熟悉地令她隐隐有些心痛。
日复一日的练舞，日复一日的熟悉舞步和曲调，千泷变得越来越冷漠淡然，只有当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这个人眼中才会出现一丝光亮，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洛城的出现。
洛城是个没落的世家弟子，因为父亲获罪而导致家产充公，父亲受不了这样子的打击在狱中自尽，只留下他和年老的母亲相依为命。树倒猢狲散，那些昔日恭恭敬敬的仆人在洛府落魄之后，卷了府内仅剩的一些可以卖钱的东西就跑了，什么也没给洛城他们留下，因此洛城和他的母亲很快便陷入了饥不果腹的状态。
住在凤离城内的贫民区，睡的是破烂的草席，盖的是有钱人家丢掉的破棉絮，这样子恶劣的情况让一向锦衣玉食的洛母很快就病倒了，无论是为了生病的母亲还是以后的日子，洛城都不得不想办法去赚钱。
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肩不能提手不能抬，唯一拿得出手也就是琴棋书画和文采，可要想到学堂去当一个教书先生，也要看学堂愿不愿意收他这个罪臣之子作为指导凤离城下一代栋梁的先生，即使父亲的罪孽与子无关，可谁能保证被罪人教出来的孩子是品行端良的呢？
洛城连番去应聘夫子都被拒绝，最后只能将目光放到苦力活上，他寻了个在码头搬货的工作。几十斤重的货物压到他的肩上，差点让他连一步路都走不动。
从来被捧在手心里的贵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可为了重病在床的母亲，再辛苦洛城都必须忍下去！
魅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洛城面前，像一个救世主一样带走了这个被人鄙视成废人的公子哥，甚至预先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先去为母亲治病，这样子大恩大德自是让洛城感恩万分，照顾了母亲几日，眼见着对方的身子渐渐恢复健康，这才来到姬雪楼，自称甘愿为魅凉做牛做马以作报答。
“我缺一个乐师，千泷的舞蹈普通的琴乐已经配不上，我记得洛家的公子以出众的琴技曾被人津津乐道，我想看看你的琴是否配得上千泷的舞。”魅凉拨着算盘珠子，对着一脸愣怔的洛城莞尔一笑，随后便请了个小丫鬟去请千泷下来，既要曲配舞，没有舞又怎么能成呢？
那是洛城第一次看见千泷，而第一印象也仅仅是这人是个美人，比他从前所见的女子都要来的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个时候的洛城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个人付出全部，只求陪在她身边哪怕这人永远也看不见他。
“姑姑，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配得上我的舞的人么？”千泷似乎是不相信这样一个书生样的贵公子会擅乐，眼中的怀疑意味很是明显。洛城倒是不甚在意，随意地看了下周围的乐器，浅浅一笑应着：“千泷姑娘大可以跳一舞，看看我能不能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