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0章  较量

书名:黎明的曙光本章字数:7717

韩守业当了县长,可把韩耀光美坏了。

他心想,自古以来,儿子得听老子的。我韩耀光是一县之长的亲老子,今后还不是我说了算,一伸手就能遮天了。所以他急着要回家。在离开武汉的时候,他非要夏梦石派汽车把他送回黄麻。

二十年代的红国,天上难得见到飞机,地上难得见到汽车,只有大城市里的外国佬、达官、富豪、资本家,才能坐上汽车。韩耀光非要坐汽车,为的是耍耍威风。

当然,这位夏老虎更懂得威风的价值。

一县之长,没有威风,镇不住全县的黎民百姓。

韩老虎要是没有威风,泥腿子就要造反了,有多大的威风,就办多大的事。夏梦石觉得让韩家父子在黄麻抖抖威风也值得。

黄麻县在县志上写得很清楚,地处群山,不通舟楫,万山复岭,鸟道崎岖,怎么走汽车呢?可韩老虎就要这个排场,就要这个威风。

汽车开出武汉市,韩耀光、韩守业、夏露娟坐在车内,车门外前面站两个兵、后面站三个兵。好排场,好威风啊!

汽车在那牛车道上行驶,尘土飞扬,颠簸得很厉害。韩耀光没坐过汽车,头晕得要吐,脸色惨白。尽管这样,他仍然觉得很得意。他还让汽车绕道经过孝感、黄陂、高桥,然后才到了县城。路上走了四、五天。因为打着夏梦石牌子,到哪都是好招待。他费了好多天,绕了好多路,吃了好多辛苦,就是为了在鄂东北这一带虚张声势,扩大影响。

他们威风地到了黄麻城,韩耀光又叫汽车去七里坪,把卢英婉和崔彪接到城里来。

这样,他们开始了频繁的活动了。

县太爷新到任,今天这里请,明天那里请,东家摆宴,西家办席,韩家人全是坐着汽车去,坐着汽车回。街道上只要能走下汽车,肯定就压着汽车轮的印子。

韩家父子在黄麻城里兜够了威风,他们还想到七里坪再去兜兜威风。

韩耀光在城里有一套很大的住宅,每天又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可是,他心里急得要死。他怎么不着急呢?七里坪农民协会在镇上搞得热火朝天,他能不着急吗!

这会儿,他踏着拖鞋,抱着水烟袋,来回地踱着,水烟袋里的水呼噜地响,青烟从鼻孔里钻出来,打了一个翻滚,便轻轻地向空中飞散,一个烟圈还没有散去,又一个烟圈跟上来。

他这样踱着,很深的夜,静得有点怕人,连卖夜宵的小贩的叫卖声也停止了。房间里只有藤榻旁点着一盏罩子灯,在藤榻上躺着卢英婉。

他踱了一会儿,抬眼望着新娶的三姨太,见她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心里更加烦了。在这样的时候,你这个当三姨太的,怎么一点也不操心呢,他朝女人瞪了一眼,用脚狠命地在地上跺了几下。

卢英婉心里也烦得很,白天她要跟着他们这家走到那家,她谁也不认得,可她总要陪着笑脸跟人家说话,一到了晚上,老头子就忙了,她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这会儿老头子跺脚,他明白是朝她来的,便说:

“也不值得这么担心受怕的。有儿子当县长,顶着黄麻的天,几个泥腿子能把天闹翻了!”

“妈的狗屁呃,你懂得什么!一泡溏鸡屎,能坏一缸酱,一个楚汉华能搞乱七里坪。”韩耀光说:“可怕的不是那几个学生,而是那些泥腿子。”

其实,韩耀光并不真正了解卢英婉,她长得如花似玉,但她并不是靠色相过日子,她是一位很能干的女人,能说善书,遇事很有主意,要不她怎么能在上海那些达官贵人中间走来走去呢!韩耀光只是当着美人把她娶过来,自家生气常常要在她身上出,自家高起兴来,就在她身上发泄兽欲。常常几个小时地折腾她,弄得她常常精疲力竭。这会儿,她不理他,他无奈,又在屋里来回地兜圈子,兜了三五个圈子后,放下水烟袋,走到滕榻旁边躺下。眼睛向天花板出了一会神,脑子里好像塞着一把乱麻,怎么也想不出个解脱的办法。卢英婉拿起烟枪,替他做上一口火,然后递给他,说:“崔彪回来说,七里坪农会斗争了龙潭寺的和尚以后,镇上看起来热火朝天,可是什么事也不见做。”

“为什么?”韩耀光脑门一皱。

“我哪知道。”卢英婉说:“我看你也不要操那么多心了,镇上有那么多家地主,农会想斗谁就斗去呗,把他们全斗垮了才好呢,省得你们平时争来斗去,大鱼吃小鱼。”

这会儿,他听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受,是同意,还是反对,神经好像全麻木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接过烟枪,使劲地抽烟,但是,一口烟还没有抽完,他的心思又像火一样地燃烧起来了,他又翻身从滕榻上立起来,仍旧不安地在房中兜着那焦灼的圈子,又兜了好大一会儿,他问:

“崔彪天天回镇上看看吗?”

“你把我们接到城里来。”卢英婉说:“我看他可辛苦啦,没早没晚的回镇上去。”

“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晚饭前。”

“混账东西。”韩耀光心里的火又上来了:“他怎么不来见我!”

“大概没事吧!”

“不行,有事没事,得来说一声,要不,我不放心。”韩耀光又凶狠起来:“叫他来,我要亲自问问。”

“他早睡了,明天再说吧。”她挑逗地瞟了他一下:“这么晚我们也该睡呀!”

“去叫他,睡了就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他坚持说。

“哎呀,真困死我啦。”她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下懒腰,嘟囔着:“真讨厌,丁点大的事都放不下,等天亮了,天也塌不下来。”

“你快去吧!”他直挥手。

她只穿了紧身衣服,因为天热,又是夜里,她懒得穿衣服,只拿了一件大褂披在身上出门去了。

她到厢房里去叫崔彪。这崔彪也还没有睡,他在盘算着另一码子的心事。见卢英婉来叫他,便赶紧跑到韩耀光的房间里来,问:“老爷,有事?”

韩耀光本想发火,但他还是憋住了,抬起眼皮问:“镇上有什么事?”

“跟昨天一样,大街小巷到处贴着红绿标语。”

“你见到那个人没有?”韩耀光问。

“见到了。”崔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他给你写的情报。”

“念!”韩耀光说。

他念了,念的像一笔豆腐账。

“特么的狗屁呃。”韩耀光发狠道:“他是个滑头鬼。这么个豆腐账也算情报,你还当着宝贝拿回来。”

“这是你亲自给人家规定的。”崔彪说:“你当着人家的面,说农会做什么就写什么。”

“糊涂。”韩耀光眼睛瞪得很大,“我是那么说的,可是他应该告诉我别人不知道的事,这些豆腐账谁不知道。”

崔彪的脑壳晃了晃,然后把嘴巴凑近到韩耀光的耳根:

“告诉你吧,韩家的一片树叶子、一根针,农会也没动。”

韩耀光点点头,微笑着,问:“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有他。”崔彪向韩守业住的房子里指指。

“你说守业?”

“他是县长,又是夏司令的女婿,哪个泥腿子敢碰!”

“有道理,有道理。”韩耀光停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问:“汪德寿有没有去商光?”

“我问他。”崔彪说:“他说一两天就去。”

“他是个大滑头鬼。”韩耀光说:“明天去催他,叫他越快越好。”

在同一个晚上,沸腾了的七里坪,却安静不下来,龙潭寺斗争的胜利,使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楚汉华、许其朋、罗大虎住在农会办公室里。楚汉华的床铺临近窗户,由于睡不着觉,他就仰起头,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缀满繁星的夜空。

天空中那数不尽的星斗,它们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不像阳光那么刺眼,也不像月光那么清澈,明亮的星星多么纯洁,楚汉华自幼就听人说过,地上有多少人,天上有多少星。一到夜里,人的心就到天上成了星星。他望着那些星星出神,心想:天上那么多星星,那一颗是我的呢?

他在寻找哪颗星星是自己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一颗明亮的可爱的小星星。他朝天空中看来看去,过去有个看风水的阴阳先生,曾经给他详细说过,天上的星星分成二十八宿:东方苍龙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是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是奎、娄、胃、昴、毕、觜、参;南方朱鸟七宿是井、鬼、柳、星、张、翼、轸。他按照阴阳先生教给他的办法,把星星都找到了。但是他自己那颗小星星在哪里呢?他却找不到。这时,他看到北斗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两颗最大的星星在上面闪耀着亮光。在大星星的下面,有小星星在闪着亮光,他心里想,我这颗小星星应该在北斗星座的下面……

他就是这样的看着天空,星星和往常一样,但,他却不是往常的他,他觉得一切都变了。

忽然,一个的低微的剥喙的声音,把他惊悸了!他一看,有一个人站在门口,赶紧喝问道:“谁?”

“是我。”一个穿大褂的人,从门口向窗户边走来,说话的声音有些颤动:“主任,还没有睡?”

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楚汉华看清楚了,也听出来了,来的是小地主陆知明,楚汉华挺纳闷,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便问:“有事?”

“有点事。”陆知明左右看看,他害怕有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主任,能不能进屋说。”

来人左一声主任,右一声主任,楚汉华听着感到很别扭,有心想教训他几句,但也有点不大好意思,便说:“那你就进屋说吧!”

他翻身坐起来,点亮了灯。许其朋、罗大虎也跟着起来了。其实他们两个也没有睡着,大虎赶紧去开了门。

陆知明生怕不让他进门似的地挤进屋来,一看屋里有三个人,都是农会的,便扑通往地上一跪,连磕三个响头,说:

“楚主任、许委员、罗老弟,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我是地主,不错,但我不是土豪,我不劣,你们能不能饶了我,不要让我戴高帽子游乡。”

“你劣不劣,得由农会说了算。”许其朋瞪着眼,说:“你起来说话,以后不准这个样子。”

“是,是!”陆知明赶紧站起来。

对于陆知明这个人,楚汉华是一清二楚的。七里坪有一只虎三只狼九条狗十八条泥鳅的说法,这是把所有的富户都算进来了。对于这些人家,他扳着指头不知掂量过多少遍,他觉得一只虎三只狼罪大恶极,非打倒不可,但在打法上也要有区别。对于九条狗十八条泥鳅,不能跟虎狼一样对待,有的虽说被叫做狗或泥鳅的,也没有什么罪恶,自己家里的人也照样下地劳动,如果一概打倒,就不得人心了。再说谁家没有三朋四友的,弄错了一家,许多人家就会对我们不满。他对陆知明也掂量过,算一条泥鳅,是继承他父亲那一辈子家业的小地主,他父亲死后,到他手里已经败落了。

陆志明这个人胆子比较小,遇事总要往后退缩,龙潭寺的当家和尚被游乡斗争,他看到了,又听到口号要打倒土豪劣绅,他沉不住气了,晚上睡不着,他才来找农会。这会儿,楚汉华看到他那个惊怕的样子,觉得也应该先稳定稳定小地主的情绪,便说:

“可以说你不劣,但你是小地主。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剥削穷苦人。”

“行,行”陆知明说:“你们叫我怎么做,我就坚决怎么做。”

“你回吧!”楚汉华说:“一切听我们农会的。”

陆知明又点头又鞠躬,满意地走了。

等他走后,许其朋兴奋得很,说:“闹运动这样的闹法,心里也真痛快,将来等我们做大堂的时候,也好好威风威风。”

“专门对付那些有钱人。”罗大虎也帮腔说。

楚汉华没有吭声,他也很高兴,但他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运动要是这样容易,祖辈们早就运动成功了。但你叫他细说,他也说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也许是因为他当上了农会主任的关系,他总觉得肩上有副挑不动的担子,他说:“我的心里总是在想着韩耀光。”

“他吓得不敢回来了。”许其朋说。

他们这里说话,忽然又听到有人走路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走来,他们只好停止了说话。等那人走过来,他们才看清楚,是地主汪德寿。

来者不善!

汪德寿,是三只狼中的最恶的狼,诡计多端,心肠狠毒得很。他专门欺侮穷人,巴结、溜舔韩耀光。这会儿,他多远地又作揖,又鞠躬,点头哈腰:

“楚主任、许委员,哎呀,这么晚你们还忙着哪!如今农会办事情也真辛苦。”

你也有低三下四的今天,楚汉华心里这样想着。在灯光下,他向恶狼看去,只见咧着有胡楂的嘴巴,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眯着右眼上有一片疤痕的眼睛。这是两只多么阴险的眼睛啊!这两只眼睛狡猾地盯着屋里的三个人,来回地打量着,表情中藏着一种讥讽的神色,一种奸诈的阴影。楚汉华心里不觉一惊,问:“有事吗?”

“有事,想找你主任说说。”汪德寿用眼睛迅速地往屋里人的脸上扫描了一下。

“有事就说吧。”楚汉华说:“我们三个人都是农会的。”

“那好,那好。”汪德寿点点头,然后皱皱眉头,说:“主任,我家虽然有那么点田地,算不上是地主吧,就是算上地主,我从来不敢做坏事,也不劣啊!”

恶狼的鬼算盘,楚汉华早就料到,他心想,你汪德寿不算地主,这七里坪也就没有几家地主了,你不劣,这天底下也就没有几个劣的了。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一拳狠狠地打过去,然后再立即拉出去游乡斗争,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却是很冷静地说:“你算不算地主,你劣不劣,得由农会说了算。”

“对的,对的。”汪德寿眼睛骨碌碌地直转,嘴巴甜言蜜语地说:“所以,我特地找你主任,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你楚主任是好说话的。帮人一把,胜造七级浮屠,推人一把,前面又多了一堵墙。”

“是吗?”楚汉华没料到这只恶狼竟然用恫吓的口气,心里更是愤恨得不行,他说:“明天开大会,让大家做决定。”

“好来,好来!”汪德寿的眼睛又凶又怯,他看到了农会斗争了龙潭寺的和尚,想到了可能很快要轮到自己的头上,心里也有点惊慌,他听汪德琨说楚汉华批准不斗争陆知明,就赶紧来了,想用央求、拉拢、贿赂的办法,逃脱自己被游斗的命运,可是一探听,楚汉华的口气坚决得很,他的两只像鬼火似的眼睛,向屋里的三个人瞪了一下,恶狠狠地说:“我明天坐在家里等着。”

等汪德寿走后,许其朋说:“哎呀,刚才我真担心。”

楚汉华一惊,问:“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批准不斗他。”许其朋说:“他可是劣透了。”

“我有脑壳。”楚汉华笑笑:“我心里有数。”

在七里坪,农民第一恨是韩耀光,第二恨是汪德寿了,一提起他,人们无不切齿痛恨。这个家伙重租苛利盘剥农民,无恶不作,楚汉华想,斗争汪德寿应该比斗争龙潭寺和尚更威风些,声势更大些,于是,他对罗大虎说:

“大虎,辛苦一下,到农会会员家去通知一下,明天斗争汪德寿,要多动员一些人参加,我去跟郭志浩、戴树民、曹如海他们再商量商量,斗争袁海光的计划推迟一下。”

“我也去通知。”许其朋说。

楚汉华想想也是,于是,他们便把农会办公室的门一锁,三个人分头走了。

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镇上和附近村庄上的群众,扛着扁担、长矛、大刀,带着布袋和箩筐,从四面八方涌向汪德寿的家。

霎时,汪德寿的院宅被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了。

楚汉华和戴孟雄两个上前敲门,好半天,两扇黑漆大门仍然无人来开。

人们急了,怒吼了,叫嚷着:“砸开它!砸开它!”

农会里多数是年轻人,张志荣、黄醒民、林国栋立即抬来一根大树干,把门撞开了。人们蜂拥而进,在厢房里搜出了汪德寿的管家,吓得他像筛糠一样浑身直抖,人们把他带到楚汉华面前,管家慌忙跪下来:“饶命,饶命!”

这个时候的楚汉华生气了,发火了,他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子,像抓小鸡似的,厉声问:“汪德寿在哪?”

“我……不知道……”管家吓得直抖。

“不说就宰了你。”戴孟雄把手中的大刀在管家面前一晃。

这一下果真有效,吓得管家连声说:

“我说,我说,他连夜到商光去了……”

真是狡猾的恶狼。

楚汉华、戴孟雄、许其朋都觉得上了当了,汪德寿黑夜到农会去,就是摸底。他得知第二天就开会斗他们,就连夜逃走了,戴孟雄倒是想到了这一点,接到通知就带人埋伏在汪家附近,但已经晚了,许其朋听说汪德寿跑了,直拍屁股:“夜里该把他扣在农会里!”

楚汉华觉得后悔也没有用,这时候只听群众怒喊道:

“抄他的家!”

“砸他的窝!”

群众现在是火上加油,怒不可遏。楚汉华站在门口的大磨盘子上,大声说:“乡亲们,汪德寿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欠下的债早晚要还,现在我代表农会宣布,没收汪德寿的财产,开仓分粮。”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粮库打开了,乡亲们装的装,担的担,扛的扛,每一张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扒到仓底,粮食都发霉了,楚汉华双手捧着霉烂的稻谷,愤愤不平地说:“这都是穷人的血汗啊!汪德寿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宁可把粮食烂掉,也不肯借给我们穷人。这世道再不翻过来,哪有穷人的活路啊!”

大家正忙着分粮食,戴孟雄、许其朋、罗大虎把袁海光绑来了。原来,他们看到汪德寿跑了,也怕袁海光跑,就赶紧带十名背大刀的青壮年农会会员,把袁海光捉了来。

袁海光占有田地一百二十石(每石合六亩六分田)。他家的土地绝大部分出租,用重租盘剥农民,周围十几里的农民,租种他他家的田地,每年收租谷近五万斤之多。同时还放高利贷,青黄不接时,高价卖谷,秋粮登场,低价买进,榨取农民脂膏,不仅如此,他还上沟官府衙门,下连地痞流氓,豢养狗腿子,拼凑反动武装,欺压农民,横征暴敛,巧取豪夺,使不少农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袁海光被揪到了农民的面前,赤脚单衣地跪在地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农民们怒火万丈,指着袁海光说:

“过去,你霸着天,占着地,逼死了多少条人命!现在,这个天这个地是我们的了,血债要用血来还!我们饶不了你。”

农民们用一根绳子,把袁海光结结实实的捆起来,给他带上纸糊的高帽子,给他一把铜锣,拉着游乡示众,过去骑在农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袁海光,像丧家犬一样,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喊:

“我是土豪劣绅,欺压穷人,罪有应得。”

农民们正押着袁海光串街走巷游乡斗争时,忽然,郑三福父子扭着汪德琨来了,一路上还大吵大闹。楚汉华、戴孟雄怕影响大家的斗争情绪,便叫许其朋继续领着农民斗争袁海光,他找一个地方问问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坐下后,楚汉华问:“怎么回事?”

郑三福气得满脸通红,说:“你叫他自己说吧!”

汪德琨这个时候两只眼睛骨碌骨碌直转,闪着凶光,只是不说话。

郑三福见汪德琨死活不开口,心想,现在大家都很忙,不要浪费时间了,便说:“汪德琨是地主的狗腿子,汪德寿逃跑是他送走的。农会里的事,汪德寿全知道,全是他送的情报,你们看……”

楚汉华、戴孟雄一看,有汪德寿给韩耀光的信,和农会花名册,以及农会最近活动情况、下步打算,这些东西全是在汪德琨身上搜出来的。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

在成立农会的那天晚上,郑三福到了会,但他看到汪德琨也来参加了,心里凉了半截,汪德琨的为人他很清楚,虽然家境贫穷,但为人心眼不正,从小就偷鸡摸狗,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人家给他点好处,丧尽天良的事他也能干。所以,镇上人把他算作一条小泥鳅。当时,郑三福心里想,有这个人到农会来,就热闹了,他不当奸细才怪呢,农会里大大小小的事,他肯定要告密。想到这里,郑三福摇摆不定,心想这个农会肯定办不好,他就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他离开会场回家后,一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人家戴先生三次来动员,我去了又不打招呼走了,太对不起人了。人家高高兴兴的闹运动,我悄悄溜出来,这是一种耻辱。但后悔已经晚了,他想,名册上虽然没有写上我,但我算农会的人,别的会员做什么,我也做什么。日久见人心,大家自会知道我郑三福的为人,他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安了。

当夜,他就和儿子商量,一定要监视住汪德琨的行动,因为汪德琨就住在他家的隔壁。果然不出所料,汪德琨经常在夜里鬼鬼祟祟跑到汪德寿家去。这天晚上,汪德琨送走了汪德寿以后,又回家拿东西,被郑三福父子抓住了。

在人证物证面前,汪德琨还有什么好说,站在那儿只是哆哆嗦嗦。戴孟雄听了,生气地喊道:“坏东西,拉出去游斗。”

农民们立即糊了一顶绿纸帽子,戴在汪德琨头上,跟在袁海光的后面,敲着铜锣喊:“人人莫学我汪德琨,我替土豪当走狗。”

游斗完以后,人们把袁海光送到县农会去了,将汪德琨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撤掉了农会委员,取消了会员资格,把他放了。

斗争结束后,戴孟雄拿着农会的花名册,跑到了郑三福的家,问:

“你上不上名册?”

“怎么不上,我早就当了农会会员。”郑三福解释说:“上次离开会场,全是因为汪德琨混进来,我才不干哩!”

“好,在我们的名册上,还算你是第一批会员。”戴孟雄指指那名册,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参加农会的,所以,我一直在名册上给你留着呢!”

屋里的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