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纪扬武功何其高,秦风幕也不例外。外头凌乱的呼吸,他们岂会听不出来。若非秦风幕确定外头那个不知死活的就是荣彦晞,纪扬早已动手。
荣彦晞眉头微蹙,“殿下手下留情,彦晞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这丫头……明明犯了错却还要犟嘴?
“你想问什么?”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掠过她倔强的脸,秦风幕背过身去。烛光下,他的身影在她的眼底拉得颀长。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她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房内是良久的沉默,她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属于他的动静。他就像幽冥鬼魅,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生息,甚至于连常人该有的波澜都没有。他纹丝不动的伫立在她的面前,伫立在她的眼底,却带给她一种彻骨的寒凉。
宛若有一阵冷风拂过脊背,霎时入侵心脏位置。
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荣彦晞倒吸一口冷气,却听见他凉薄无温的声音,“你想知道,为何我要投靠右相,将一手建立的聚贤庄拱手相让。”
“是。”他果然将她看得透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他侧过脸看她。
朦胧的烛光下,她看见那张俊逸的面庞,刀斧雕刻的五官笼罩在迷雾中无法看清。七彩之光凝注在他的眼底,有种魅惑人心的靡丽。眉心那一点朱红,却是她与他割不断的纠葛。她的心颤了一下,黑鸦羽般的睫毛浅浅垂落。
“不必。”她转身便走。
他却骤然扣住她的手腕,她低眉,又看见他手背上的咬痕。
“为何一直躲我?”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无法揣度的冰凉。
羽睫微扬,他竟然……竟然知道!
事实上,打从天桥上那一次争执过后,她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还是没能逃开他的眼睛。
“没有。”她倔强的昂起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顾自垂眉。
“我说过,不要有任何离开的念头。”他的眼睛毒辣而穿心,能笔直贯穿她的灵魂深处。下一刻,他忽然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烛光下,她看见他眼底几分愠色浮起,竟与他一贯的清冷相违背。心,陡然漏跳一拍。她羽睫轻轻煽动,眼角微抬,娇眉微蹙看着他瞬息万变却教人看不清的脸。
深吸一口气,她再不许自己迷失。
推开秦风幕,荣彦晞眸色尽敛,“彦晞会谨记殿下之言。”
转身瞬间,他却从身后环住了她。
身子陡然僵直,他的手掠过她的脖颈,环住她的双肩。而他的下颚,正好抵在她的肩胛窝中,有些生生的疼,却正好让他的呼吸拍在她的脸颊上,带来一丝氤氲的温热。她不敢回头,因为他的脸与她只有毫厘之距。
她窝在他的怀里,他如神祗般颀长的身子,将她紧紧包裹,不容丝毫逃离的缝隙。
他闭上眸子,房内有一种冰凉而迷离的氛围,她终于感受到属于他的呼吸和心跳。却在他愈发紧拥的瞬间,乱了自己的心跳。
“学会保护自己。”松开她之前,他在她耳际低语。
荣彦晞回眸,他却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她痴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墨发白裳,如谪仙般的男子。
他……好似变了……秦风幕?
那一夜,辗转难眠。
韦国皇宫。
“皇上?”杨芸一睁开眼,便看见皇帝韩肃已然起身,宫娥们正忙碌而小心的为其更衣着冠。
“皇上这就要走了吗?”自从幺歌进宫,皇帝早已免朝。怎的,今日起得这样早?杨芸心神疑虑,但多年来的宫闱生活告诉她,直接问皇帝去哪,会惹来皇帝的厌烦。
所以,她干脆转个弯问。
如此一问多了几分撒娇和亲昵,少了几分追根问底的错觉。
“前朝事忙。”自然,所有的皇帝都是用这个借口来打发嫔妃的。昨夜若不是幺歌身子不舒服,他也不会来杨贵妃这里。
正说着,外头竟然传来一阵吆喝,“歌妃娘娘到。”
杨芸蹭的一下坐起来,美眸瞬时温柔尽散,换上冰冷如刃的颜色。一大早的,幺歌这是要跟自己炫耀?还是来看自己的笑话?色衰而爱弛,故而留不住皇帝?
真是岂有此理!
好歹她还是副后,宫中唯一的贵妃,幺歌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妃子,怎能处处与自己平起平坐!若然哪日她真的做了贵妃,岂非更目中无人?
这头正想着,幺歌已经走了进来。
一袭明艳的绣大朵并蒂牡丹的浮光锦缎华服,眉目清婉娇艳,若初开的牡丹,带着几分凝露的清新。眉心赤羽鹅黄细心描绘,唇上半点朱砂足以撩动人心。尤其这媚眼如丝间,更是将皇帝的魂都勾走了。
只见她发髻轻绾,扇形坠五彩琉璃簪子愈发衬得她妩媚多姿。
相形见绌,反倒显得杨芸面容僵硬,无论是谁做皇帝,估计都会喜欢幺歌这样明媚动人的妃子。何况她的床榻功夫,又是一等一的好。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姐姐。”幺歌浅浅行礼,这低眉浅笑让皇帝挪不开眼睛。
“爱妃不必多礼。”也不管杨芸坑不吭声,皇帝直接就揽过了幺歌在怀里。压根不将任何放在眼里,更甚于……忘了床榻上,还有他刚刚宠幸过的杨贵妃。
幺歌眉目一敛,似娇羞状,“皇上,贵妃姐姐怕是不喜欢臣妾叨扰的。只怪臣妾太思念皇上,昨儿个皇上走后,臣妾彻夜未眠。今早不舒服,便唤了御医前来诊治。”
“爱妃不舒服?”说着,皇帝急忙坐下,将她置于自己的双膝之上,“哪里不舒服?”
挑眉看了杨芸敢怒不敢言的姿态,幺歌嘤嘤的笑着,“皇上真是,贵妃姐姐这还没有更衣,便这般与臣妾亲昵。若是外人见了,还以为臣妾是来争宠的。若是贵妃姐姐动了怒,那可怎么得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幺歌来打杨芸的脸,但是皇帝一贯的食色,故而……
虽说宠爱幺歌,到底杨芸也是伺候了多年,何况如今后宫都握在杨芸的手里,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皇帝也不能太让杨芸下不来台。
韩肃起身,冲着杨芸道,“贵妃好生休息,歌妃身子不适,朕随歌妃走一趟。”
杨芸急忙赔笑,硬生生挤出大肚能容的笑颜,“皇上严重了,歌妃妹妹身子不爽,自然是要紧的。臣妾无恙,请皇上放心。”
“到底是朕的贵妃,如此气度。”韩肃眼见着后宫伪和谐,却也是心里高兴的。
只是幺歌却不这么想,事实上,她也不会这么做。
如今她便要狠狠的给杨芸一个耳光子,让她明白,就算她是贵妃自己是妃嫔,早晚也能超越她的地位。
总好过皇帝不在的时候,杨芸再给自己脸色。
“皇上可知御医怎么说?”幺歌笑得如花绽放。
韩肃一怔,“怎么?”
“臣妾有了身孕,故而……”幺歌浅笑,眼眸如天上的星辰,闪烁着无比夺目的光泽。
太医曾经偷偷替皇帝诊治,确认皇帝身有隐疾,故而很难会有子嗣。
太医院那边肯定不会有错,否则这么多年她独承雨露,为何这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后宫这么多的女人,为何一个都没能为皇帝诞下龙子?
幺歌!你这是自己找死!
思及此处,杨芸不怒反笑,也顾不得自己只穿着寝衣,便上前躬身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韩肃更是欣喜若狂,这么多年来他苦心盼着,却始终膝下无子。
如今幺歌才短短数月便怀上了龙子,怎能不龙颜大悦。
韩肃当下便道,“立刻传旨下去,册歌妃为歌贵妃。”语罢急忙将歌妃打横抱起,“爱妃有孕在身,切莫劳累。朕即刻送你回宫。”
这头皇帝与幺歌刚走,杨芸的脸色霎时全变了。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兰儿本就是杨芸的陪嫁丫头,是跟着杨芸从左相府过来的,一直是杨芸的心腹。
“她自以为打了本宫的脸,殊不知却是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一次,本宫要么不做,要么直接送她一程。”杨芸切齿,扭头冲兰儿道,“你去一趟左相府,让公子来一趟。”
兰儿一怔,“公子……”
“本宫要他手里的一样东西。”仿佛下定了决心,更似有了更大的筹谋。
幺歌你够狠,我便会比你更狠。
你不是身怀龙种吗?那便好好休养,至于皇上,就让本宫照料。等你十月分娩,本宫就让你明白,什么才是母仪天下。
兰儿悄然出了宫,直接去了左相府。不多时,邢昂便入了宫。
绕过水榭楼台,远远的看见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怅然出神的杨芸。外头站着不少宫娥,不许任何人靠近。
邢昂站定脚步,杨芸身着深蓝色金丝绣流云华服,眉目染愁,发髻上簪着浅蓝色的如意合合发簪,流苏轻垂至肩处。侧面看去,是个十足娴静优雅的女子。
只是这回眸间,晕染了无尽霜寒,教人望而生畏。
“贵妃娘娘。”宫娥们都认得邢昂,便放了他过去。
杨芸这才转头,兰儿一挥手领着一众奴婢下去,留下邢昂与杨芸两人独处。
“傲儿,你来了。”杨芸缓了缓口吻,略显精神不济。
“姑姑之事,兰儿都已说明。姑姑打算怎么办?”无人之时,他们还是嫡亲姑侄,自然要用姑姑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