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假惺惺眼泪
燕燕讨厌地瞟韦小培一眼，噘着嘴说：“我爸爸就在你房间里睡，他都不热，你怎么嫌热呢，又要跑出去乘凉。”
韦小培心说：“我可不是出去乘凉啊，是在干一件大事呢，如果我把这件事说了，够你们晕过去八回。我为的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姑夫，为了你燕燕？姑夫的老婆，燕燕的妈妈，在跟别的男人搞事呢。”
算了，反正有关姑妈的内幕，韦小培暂时还不能说。他看着燕燕，她在挂了半瓶盐水后好了点，但娇嫩的脸上还是惨白兮兮。再看看姑夫，眉宇间隐含着忧郁和沉闷。
韦小培突然想到，这一回，姑夫和燕燕应当发现姑妈不在卧室里吧？因为燕燕肚子疼，姑夫有理由敲开姑妈的门跟她说，他刚刚也看到了，卧室的门是开着的。
那么，姑夫肯定起疑心了，半夜里，老婆突然跑掉，到底去干什么了？
有好戏看了，姑妈回来，不知姑夫会怎么审问她，而她，又将如何回答？
然而韦小培想得太多了，忽听后边有人在说：“燕燕，我去给你泡了一个热水袋来了，你放在肚子上暖一暖，会舒服一点的。”
韦小培转身一看，正是姑妈。
姑妈已经换了衣服，不是在百成园那套白衣裙，而是紫衬衣和牛仔裤了，头发也不是方便面护脸，仍是一个马尾巴。但她身上的香水味，一点没有浅淡，仍然很鲜明。
韦小培和姑妈对望一眼，姑妈的眼神很诡异，在他脸上用力停了一下。
这就像踩了他一脚，在暗示他什么。
韦小培看得懂，她分明在说，刚才的事，别多嘴啊……
“好，我不会说的。”韦小培心里想着，转过脸去。
他还是关心姑夫和燕燕的反应，他们似乎没什么反应，显得很正常。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姑妈抚摸着燕燕的头，对燕燕在说话：“原来你是吃坏肚子了，刚才我正睡着呢，突然就被你的叫声惊醒了，还以为在做梦呢？”
说着一指姑夫：“你瞧你爸，你当时都疼得喊了，他还在那边房里直打呼噜，要不是我去叫他，他根本就不会被惊醒。”
姑夫的脸上露出惭愧尴尬的表情。
原来，在燕燕肚子疼的时候，姑妈已经回到家，还是她叫醒了姑夫送燕燕上医院呢。这么说姑夫和燕燕都不知道姑妈半夜出去过了。
韦小培离开输液室，跑到外面去了。现在他得考虑下一步咋办……
燕燕只是食物中毒，挂了盐水后可以回家了。姑夫叫了一辆出租车，而韦小培独自骑自行车回去。
天已经大亮。等韦小培骑着自行车进了小区，姑妈迎面把他挡住，说她有话要跟他说。
小区里有一个小公园似的地方，有几个老爷爷老奶奶在挥胳膊踢腿练身体。这种地方好像不太适合说很隐秘的事，不过韦小培明白姑妈急不可待，她要堵住他的嘴，不让他乱说乱动。
果然，姑妈苦着一张脸，她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片纸来，扬了扬说：“小培，这是你写的吗？”
纸上写着五个字：“我来过啦！”下面画着一个拖出舌头耍鬼脸的小人头，含义嘛，你懂的。
没错，这就是韦小培的杰作，他读书成绩烂，画卡通倒有天分。
但韦小培没吭声。
他要听听姑妈说些什么。
姑妈突然哭啦。
她的手蒙住眼睛，整个人抽泣了几下，眼泪顺着脸颊挂下来。
韦小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哭过。她一哭，韦小培霎时要石化了。
此时韦小培发现，他也是瞧不得女人眼泪的，她到底是他姑妈呀，要说他一点不心软，就是自欺欺人啦。
姑妈也许意识到，光天化日下哭泣很不妥，容易引来老头老太好奇的目光，所以她迅速地停止哭泣，抹了一下眼睛，然后轻声对韦小培说：“我知道，姑妈的事被你知道了，但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吗？你还小，肯定不知道的。这里面的事，不是三句话能说得清的，你以后长大了，就会理解姑妈了。现在嘛，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姑妈左一个知道右一个不知道，简直把韦小培绕晕了。韦小培很想提出一些问题，但又不敢多说，怕问错了，反而留下个坏形象。
还是听姑妈说吧。
“小培，你还小，你肯定不知道，我跟你姑夫之间有些什么问题，大人之间的事，真的很复杂，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但是你要相信姑妈，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做什么事都是有道理的。我知道你姑夫受了点委屈，在你面前唠唠叨叨，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但我告诉你，你别听他的，他这个人，实在是太没用了……”
姑妈咬咬腮帮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韦小培想起了老师常用的一个词：恨铁不成钢。
换了别的小孩，在这么个长辈级的女人声情并茂的诉说下，铁定要感动得骨酥筋麻了，韦小培也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被姑妈当成了诉苦的对象。不过，韦小培可不是别人，他很清醒。
姑妈，你那一套黄鼠狼眼泪，骗鬼去吧。
在此附带忠告那些大人一下，别自以为你们是人大脑袋大，什么事都比小孩高明，不是有句话，人小鬼大嘛，关键时刻，别拿小孩不当好汉。
韦小培不会再相信姑妈了，因为姑妈没有公信力了，早就破产啦。不过他才不会当面捅破，还得装装小小傻瓜。
韦小培开口了：“姑妈，你说姑夫没用，他怎么没用了？”
姑妈脱口而出：“没用就是没用，什么都没用。”
“可他在厂里是个技术员呢，干的活一定很好。还有他回家来，会烧饭做菜，他做的菜真好吃，那个鱼头豆腐汤真鲜，燕燕和我都爱吃……”
“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姑妈的脸色勃然一变，顷刻由哀哀婉婉的小女子变回霸悍的凶婆子，露出本来面目。不过她马上悟到这样不妥，又将凶气吞了下去。
“你姑夫他，也就这点本事了，顶多做几个家常菜，哄哄燕燕和你。”姑妈极力控制着她的厌烦情绪。
“那，别的呢？”我问。
“别的？他在厂里根本不是技术员，就是一烧电焊的，一个月拿点死工资，顶个屁用啊。”
韦小培知道，姑妈心里有座金山，那就是金叔叔。
“那那，还有别的呢？”韦小培总觉得，只要替姑夫说话，总能榨出点他的优点来。
没料到姑妈发怒了，狠狠地一跺脚：“还有什么别的呀，我告诉你，他就是有女人，也不会有用的……”
此话一出，形同地震，幸好邻近几位老奶奶没什么反应，韦小培猜她们是耳朵太老了，要不然非惊倒在地不可。
这是句什么话呢，只有痞子才嚷得出来的那种，这样的话从她薄薄的嘴皮里吐出来，像薄薄的刀片一样扎耳。
我靠，你还是不是美女啊？你面前的小侄子还小啊，竟当面骂出这种脏话来。
不对，这好像不是什么脏话，看姑妈气冲冲的脸，难道是姑夫真实的写照？
韦小培脑袋都要爆炸了，这场合不适合他，他决定退避了。
正要起步，被姑妈窥出了，她率先抓住韦小培的胳膊。
“怎么，又想跑了，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话呀？”韦小培装得无助地望着她。
“很简单，你跟姑妈说，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事？”姑妈紧紧盯着韦小培的眼睛。
韦小培咧咧嘴，没回答。
“为什么不说？”她催道。
韦小培依然不说，只是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古怪的姿态。
姑妈懂了。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对我都不想说，那么对别人也就更不会说的，对吧？”
姑妈缓和了脸色，“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是不会乱说的。”
让姑妈说出这种恭维话来，实在难为她，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韦小培很想对她说：“我不说是因为给你留着面子，一旦我不得不开了口，那就不是装小傻了，会让你目瞪口呆的。不过，我知道现在就说还不是时候。”
这时有更多的人来晨练，姑妈只好结束了谈话。
回到家后姑妈和韦小培都不露口风，相安无事的样子。姑妈也不再凶相毕露，有点郁郁寡欢，以前的气势减了大半。这一来反倒是姑夫有些慌了，常常小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姑妈很明显讨厌姑夫的关心，当着韦小培的面不好发作，只说没什么，有点累而已。
这一轮就算过去了。可韦小培倒心里有了个疙瘩，它硌得他全身痒痒的，他很想跟一个人探讨一个问题。
这个人就是燕燕。
自从发生了空调事件，燕燕现在对韦小培更警惕了，只要他接近她的房门，就先从里面跑出来，主动问他有什么事，其实是，她再不让韦小培踏进她的闺房了。
“真把我当小色狼了？”韦小培郁闷。
好在机会来了，这天他正在做作业，响起敲门声。韦小培以为是姑夫，开门一看竟是燕燕。没等他说话，她就跑了进来，脸上很是悲哀。
“燕燕，你怎么啦？”韦小培忙问道。
她咬着嘴唇，耷拉着眼皮，犹豫一下才说：“我妈跟我爸又在闹了。”
韦小培连忙拉开门，竖起耳朵倾听，却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也没见姑夫跑出卧室。
“好像没有啊，怎么在吵呢？”韦小培很疑惑。
燕燕催他把头缩回来，不要惊动了他们。然后她关上门。
霎时韦小培很兴奋，现在燕燕竟跑到他的房间里了，还主动关了门。他想跟她讨论那个问题，她不会生气吧？
可看着燕燕满脸忧虑，韦小培也只好放着自己的话题，先关心她的疑虑，“你怎么知道，她们又闹了？”
燕燕说，她刚才听到爸爸妈妈房间里传出通一声，一定是妈妈踹爸爸了，那通一声，是爸爸被妈妈踹出了床，跌到地板上了。
啊，这倒有可能。
原来燕燕比他还敏感呢，她的房间跟她爸妈的房间紧挨着，虽然听不到说话声，但姑夫从床上跌倒地板上，那声音会传到她那边的。
韦小培一想这太巧了，此时不把他心中的问题拿出来，更待何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