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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年华·往昔记忆

书名:裙臣天下·朱砂引本章字数:4334

  宛似抱着琴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正在讲话。听到有人进来,有个冷冷的男声瞬间警觉,冰冷的目光透过帷幔猛的刺向宛似模糊的身影,像一把利刃,直直的刺入宛似的身体,“谁?”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浓厚的鼻音,像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汉子。

  宛似缩了缩脖子,低头施礼,“小女子宛似,特来侍奉各位爷……”

  “刚才出去的妮子,好像不是你。”有个带笑的声音隔着锦绣的帷幔传来。

  宛似想了想,“回各位爷,云浓不舒服,嬷嬷特地让小女子来替云浓,扰了各位爷实在是不合适,不如就让我来替云浓向各位赔罪。”

  “哦?”又是那个带笑的声音,极尽魅惑,“那宛似姑娘准备如何赔罪?”

  这个声音实在熟悉,可宛似总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一时想得入了神,便忽略了他的问题。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的风声。

  “你莫要再打趣人家姑娘,瞧把人家吓的。”那样粗壮豪迈的男声,像是满载沙场铁血的无情,平常人听了也会颤上几分。但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声音,却让宛似从心底生出几分亲切。

  宛似稍稍抬了头,想要看清帷幔后的人,可无奈锦绣造的帷幔实在是厚重的很。宛似睁大眼睛拼命瞧着,却也只看见四个模糊的身影。杯盅交影间,有一声虚弱的男声传出:“姑娘芳龄多少?”

  宛似被吓得缩后了头,懦懦道:“十四……”

  “倒是与在下的妹妹一个年龄……”他好像很虚弱,咳了两声,像是久病不治的样子,“不过妹妹身子弱,自小便被父母送走了,不在父母身边生长,倒也是可怜。”

  唔?这是与她拉起家常了?

  “令妹其实好福气。”宛似稍稍思量,低头沉沉道。

  “嗯?”他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身子弱,也是种福气吗?

  “公子想,女子自小在父母身边娇生惯养,长大后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碰上一个好的夫君也罢,若是碰上个喜新厌旧的,休书大笔一挥,娘家回不去,夫家也不要,一个想不开便是死路,小女子不才,认为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女孩子更加独立些,至少以后若是遭夫家遗弃,也不至于一心寻死。”

  宛似实在是这样认为,就像她,从小无父,生母早逝,到底是比别的女子独立些。至少她怎么样都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为了一点不值一提的小事,便要死要活的。

  “哦?姑娘的见解甚是奇特……”虚弱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宛似可以感觉到,他在笑。

  宛似撇嘴,低头扯扯胸前繁琐的衣服,“我长这么大不容易,哪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他刚好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掩藏在长长睫毛下的睡凤眼微眯,带着丝丝笑意,倒起了捉弄她的兴趣,“姑娘既有如此见解,那也应该晓得,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的道理吧?”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打趣儿,宛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衣服还是早晨的,虽然没有弄脏,但也有几分不整。可他一个客人,用得着管那么多吗?一下子来了劲儿,“自然知道。可惜我生来无父,这一点即是无稽之谈;而我身处这青楼之中,又何来的君?所以你说的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的道理,我有必要遵从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高昂着头,盯着屋子顶部落着的一只蝴蝶,心无旁骛。

  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脖颈完美的弧线,蜜色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眼。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微微嘟起,滔滔不绝。鬓边垂下的青丝随着她头的动作扫过脖颈,颜色动人。水眸一片光彩,像是噙着夜幕上闪亮的碎星。

  他微笑,左手白玉色细长的手指挑着帷幔,看着她的滔滔不绝。

  到底还是个孩子,尽管从进门的一刻就保持着端庄清高的样子,但看见喜欢的东西,还是会目不转睛的看个没完。

  他轻笑出声,身后的红衣男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扫过杯盅上的纹饰,眉眼深重。

  萧沉决微微皱眉,一贯魅惑的桃花眼仿佛浸着一层薄薄的薄纱,好看的眉皱在一起。他用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子,那身着黑衣的男子立刻会意,走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放下帷幔。

  “宛似姑娘……”他走到她的身边,忽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我们公子说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宛似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那黑衣男子的一张臭脸,她又把话憋了回去,“哦,我知道了,那我先告退了。”

  退到门口,正要走的前一刻,她忽然听到了里面有人霍然起身的声音。起来的很急,好像打翻了桌上的杯盅。然后,从帷幔后走出一个人。宛似深知这不是什么很好的预兆,就赶紧加快了两步,谁知退出去的前一刻,宛似还是被叫住了。

  “您……还有什么事吗?”宛似唯唯诺诺的问出声,眼角轻轻抬起,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着不知多少银子一尺的长袍,一看就知是贵人。长相极为严肃板正,眼神像是腊月的寒霜,刺骨的寒冷。虽不是年纪很大的样子,两鬓却已染上淡淡银丝,可以想见,他短短数十年的人生,过的很是不易。不只是指生活,更多的应该是心理。

  他的身上掺杂着刚正不阿的坚持和铁血汉子独有的热情,凑近了宛似才感受得到。他颤巍巍的抬起右手,常年持兵器造就了手心的老茧。他仿佛想要触碰宛似的脸,却又不敢,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那样小心翼翼。

  明明是那样饱经沧桑的男子,面对宛似,却又像是一个温润的少年。

  宛似可以看到,他在颤抖。

  “你……”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他的语气那样轻,好像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眼前不知是真还是假的人儿。

  他就是刚才那个语气冰冷的男子,却又在这一刻,释放了他所有的柔情。

  “故人?”宛似皱了皱眉,重复了一下那个字眼。故人?是说她吗?宛似有些莫名其妙。

  男子点点头,眼中尽是痴迷与追忆,更多的,还是痛苦,“像,真的很像……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就是她了。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她,她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对着我,她总是会笑颜如花,从不会对我有任何疑问,哪怕,我是要害她,她也会毫不犹豫……”

  “很抱歉,那恐怕你认错人了……”宛似疏离的退开几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子,总让她感觉到一阵阵的心痛,却又是十分的亲切。

  自小对别人的防范意识告诉她,这种感觉,无疑是不好的。

  不管眼前的他是谁,她都不能太过于亲近——这也是湄姨教给她的道理。风月场上,什么情都不能有。因为什么情,都不会是真的,它只会拉着你坠向深渊,从此万不复生。

  看着她的动作,他的眼神顿时没了光彩。

  这样的变化让宛似心下一揪,几乎是没有考虑,她就说出了心里的话:“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或许,我会认识……”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生生止住。

  眼前的女子颜色惊人,是她当年的样子,可她,终究不是她。更何况,她是那么独一无二,怎会有相似?即使有,那也只是容貌上的,他爱的,却是她的心,满载柔情的心。

  “不用了……”他眉目低敛,“你不会认识的。”

  “或许我……”心底的疑问驱使宛似想要问个究竟。尽管明知道言多必失,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宛似的话刚刚出口,却被忽然闯进的人打断了。

  “宛似!”红衣如霞的女子惊呼,宛似还没看清,就被一把扯了过去。

  是湄姨。

  她大力的扯了过去,湄姨挡在了她的身前,向着那个男人怒吼:“你到底想要怎样?”

  怎么会这样?一贯美丽端庄的湄姨也会有如此暴躁恼怒的时候吗?紧跟其后的云浓和嬷嬷,还有楼里其他的姑娘们皆是目瞪口呆。天啊,这还是湄姨吗?

  “湄儿?”那个男人有些震惊,脱口而出的名字令宛似心下一惊。

  莫非,他口中的故人,便是湄姨?

  湄姨对他空中的称呼显然厌恶到了极点,她怒目圆睁,身上薄薄的红衣简直像是顺势升起的烈火,在空中飞舞。她美丽的妆容下,完美的五官扭曲到了极点,嘴里迸发出的每个字眼,都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要想动红妆阁和……和楼里的所有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权势滔天便可为所欲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这红妆阁,你别想打主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拿回什么,这里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你根本不配!”

  看着湄姨咬牙切齿的恨意,那个男人好像生出了几分……愧疚和……悔恨。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以至于宛似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够听到他说:“我不想拿回什么,兴许你说得对,这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我只想好好看看,或许你我之间的恨无法消灭,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了,可我希望,你不要打破这份宁静……”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宛似,笑的苦涩,“她最喜欢宁静了……就让我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吗?不需要很久,三天……只要三天就好,我只想再走走,我们以前一起走过的路。”

  湄姨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手臂无力的放下,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美丽的大眼里噙满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良久,宛似才听到她说,“好,三天……就当是,我还你当年帮过我的恩情,但你要记得……”

  她的目光锐利的刺向他,“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没有她那么傻,我会恨你,有生之年,我要让你终日带着悔恨度日,直到你死!”

  最后三个字,宛似听出了湄姨的撕心裂肺。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湄姨这么失控?

  湄姨拉起宛似的手,转身欲走。看到门口围着那么多的人,顿时怒了起来,尖利的嗓音朝她们喊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我养你们就是让你们看戏的吗?统统给我滚!”

  人群一哄而散,宛似听到一个姑娘在抱怨。

  “真是的,就算宛似长得漂亮也不用这么偏心吧!同样是楼里的姑娘,这待遇……真是的。”

  接着,宛似就被湄姨扯走了。

  云浓怕她出事,一路上都在后面偷偷跟着。一路到了湄姨的房间,湄姨刚一坐下,嬷嬷就狗腿的围了上来,笑道:“哎呦宛似你也真是的,我都说了不让你去了,你还偏偏非得去,你看这……”

  她这样说,无非是想把责任都推到宛似身上,宛似倒也不急,淡淡的瞥她一眼,没有作声。倒是门外的云浓,有些急的挠墙。

  这个宛似怎么这么笨?难道不知道解释吗?若是她说是嬷嬷让她去的,湄姨一定会信的,可是她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辩解呢?

  湄姨斜睨了嬷嬷一眼,嬷嬷立刻噤声。

  湄姨冷冷的问道:“是你让宛似去伺候的?”

  “我……我是那些人都是不好惹的,云浓那个鲁莽的丫头指定办不好事儿,就想着让宛似去,谁知……”嬷嬷委屈的为自己开脱,还憋出了两滴泪。

  “起来吧……”嬷嬷听到湄姨的话,以为湄姨是不追究她的事了,便站了起来。谁知刚一站稳,一个耳光便甩在了她的脸上。速度之快,以致她都未曾反应过来就挨了一巴掌。

  下手之狠,打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躲在一边的云浓缩了缩脖子,这么用力,听声音都疼死了。

  “我告诉你,我招你来是替我看场子的,不是让你给我生事的。既然你连这个本事都没有,你可以走了。”湄姨冷冷的话,像是刮过的一阵寒风。

  嬷嬷最后是被湄姨招来的两个小厮架走的,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浓都直咂嘴。这嬷嬷平时可没少欺负她们,如今落得个这下场,也是她罪有应得。

  “宛似……”

  湄姨忽然唤了一声,宛似的思绪立马被拉了回来。

  她站起来走到宛似身边,按住宛似的双肩,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宛似你记住,刚才那个男人,你不许再见他,你记住!他不是一个好人,他会害死你……你给我记住!他会害死你!不要接近他,他不是个好人!”

  湄姨再三强调,吓得宛似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的回了句:“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