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来者何人
东海水晶宫现下人声鼎沸，随着即将到来的东海盛典，四方能者异士，仙家真人陆续到来，虽不及天庭蟠桃大会那般威严正式，却也非等闲之辈可来赴宴。龙王不在，手头上可谓事多繁杂，海底上上下下忙的焦头烂额，却是把顾回佳一个人丢在厢房之中，无人问津。
顾回佳在龙宫住的这段日子里，起初还十分不适应，整日只呆在厢房之中，再加上父母辞世，心中低落，更是不愿意见任何人。但这好几日下来，除了婢女在百忙之中还记得匆匆给她送过饭，再没有别人来找过她，似乎是早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面对着周围封闭的墙壁，不似厢房更像牢笼，她心中抑郁了起来，便起身出去散步。
海底石岩弯路层出不穷，珊瑚海藻处处皆是，两旁繁茂的海树遮天蔽日，姹紫嫣红，倒与陆地上别无二致，不同的只是所有美景都沉浸在碧水幽蓝之中，顾回佳看着身边的美景，心里想着要是爹爹娘娘能看见这样的美景，怕是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迟迟不敢相信吧。可是转念又想，爹爹见了我的翅膀都能欣然接受，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可他们已经……顾回佳每每想到此处，总难以接受，本是抑郁的心情又添几分沉重，周遭片片幽蓝，更让她觉得低落。
她就这样低头走着，路过一个岔路就随性转弯，看过了奇花异草，心情总算好了些，等想要回去时，却发现怎么走也还似原地打转，竟是迷路了。回佳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心中念着：怎么办，要是天黑了，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可没过多久便付之一笑：这又不是陆地上，海中白日一片碧蓝，黑夜处处石柱之上悬挂夜明珠，将这海底照的一片光亮的蓝色，哪有什么天明天黑之说，再说……再说，他们谁会来找我呢，谁会来找我呢……
忧伤萦绕心头，顾回佳走累了，就近找了一棵树坐下休息，双臂环过膝盖，低下了头，额头撑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在江南野外扑蝶赏花，在教书先生那识字读书，帮爹娘砍柴烧火，种种美好仿佛昨日，她虽闭着眼睛，嘴角却轻轻地扬了起来。不知不觉，她就这样沉入梦乡。
“姑娘？”一声清澈的声音若隐若现，似是在顾回佳的耳窝里挠痒痒，顾回佳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来人的面貌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淡雅如雾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里，周身恍惚飘来淡雅香气，犹如空山新雨后缓缓而来的诗人，宁静致远。顾回佳就这样仰着头看着他，空气似乎停止流转，时间仿佛在此刻止住。
“姑娘？”那温柔的声音响了第二次。
“啊，哦，我……”顾回佳赶紧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赶忙说道：“啊，龙……啊不对，应该是龙太子殿下……”她作势就要行礼，却被龙京华温柔地扶起来：“叫我京华就可以了，这些繁杂的礼数还是免了吧，我不习惯。”龙京华看着她，轻轻地笑。
这一瞬间，仿佛百花齐放，星辰交替，刹那间落水流花之声悉数在耳边响起，顾回佳满脸通红：“那你也别……叫我小回就……可以了。”她逃避似得躲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恩……怎么一直不回厢房？外面已经有些晚了。”
“我……我……我迷路了。”她此刻的声音小的如蚊子一般。
“噗嗤……”龙京华身后的龟丞相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顾回佳这才注意到原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个人，不对，是龟。脸一下子红的更厉害了，索性把头低的更往下，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龙京华看着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似笑非笑，转身对龟丞相说：“龟丞相，现下小回姑娘已经找到了，现在水晶宫嘉宾甚多，要好好招待才是，赶紧去忙吧，我随后就到。”龟丞相微微鞠躬，转身走前笑意瞥过顾回佳，顾回佳本来已经抬起了头，看见老乌龟笑意盈盈，赶紧又低下了头，生怕被别人笑话。
龟丞相走远了，这碧水幽蓝，水流微微波动，颗颗夜明珠撒下的柔光之中，只有顾回佳和龙京华两个人。
良久无声。
“小回姑娘，明日便是东海盛典了，届时清歌妙舞，美味佳肴，奇珍异宝，应有尽有，赏脸赴宴如何？”龙京华首先打破这沉静。
顾回佳本想答应，可突然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不，一个普通的妖，怎么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典，到时候各路神仙怎么看自己，还有那个天舞仙子，怎么看自己……想着想着，蓦地不做声了。
龙京华看着顾回佳一直不说话，面色一怔，自嘲似地说：“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姑娘是拒绝我第二次了。”
顾回佳呆住，猛地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面对他竟然开口便是拒绝他的好意，赶紧解释起来：“不，不是的，只是参加盛典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份悬殊……我”
龙京华微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不知道，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微笑，在她心里都如同太阳，散发着耀眼温暖的光芒。
这一句话，暖在她的心里，却也寒在她的心里。
有你在，你却终究是别人的。
顾回佳笑着点头，心情却沉重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顾回佳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墨色的缎子衣袍轻微摆动，步伐稳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踏实。但这踏实也是来得如此短暂。
“龙……京华公子，那位天舞仙子呢？怎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帮着龟丞相忙些琐事呢。舞儿总是这样热心。”京华说话时嘴角带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回佳看着他满脸的微笑，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一直走着。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这本该冷凉的海底，涌动着一股热浪，其势汹涌，热浪扑面而来，给人一股窒息的感觉，顾回佳想看清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因为热力太大，前方事物多有模糊弯曲的错觉，实在难受之极。
不少人都走出厢房一探究竟，想明白这热浪到底从何而来，人越聚越多，竟是都涌出了水晶宫门，各个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似乎不是来探寻原因的，反是来看热闹的，许多人还不明白什么情况，看着门口人头攒动，也纷纷涌了过来，不明所以，却也跟着乐呵乐呵，更是将这水晶宫门口挤得水泄不通。这东海水晶宫本是让人看了心平气和，现下却和凡间普通大殿没什么区别了顾回佳心道奇怪，也想跟过去看看，本是想看龙京华的反应，转眼看向他，却发现龙京华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下更着急了，她便大喊一声龙公子，可惜在这人山人海之中，嘈杂声此起彼伏，一声呼唤终究淹没此中。慌忙之中，她左顾右看，竟是推开了前方来来往往的众多人，也不管这铺天而来的热浪了，竟是一头扎进人海之中，专心找起了龙京华，她哪里知道，龙京华一个飞身，便是化作一道蓝光直落琉璃宫殿的门前。但也凑巧，顾回佳随着波动的人潮竟也是不知不觉的来道了大门口，站在了众人之前了。抬头一看，龙京华正御气凌空，站在自己的前正上方，英姿飒爽，光芒夺目，四周站在人群最前面还有许多人，其中自然少不了天舞仙子了。
天舞仙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方，嘴角似笑非笑，神色与周边的一群人迥然不同，一看便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身淡粉罗裙，长及拖地，细腰以云带约束，即便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自身散发出的气质也是让周遭众人黯淡了好几分。这样明媚动人的女子，难怪京华会喜欢……诶……顾回佳呆呆看着天舞，迟迟移不开目光。天舞似是感觉到他人注视，媚眼微移，目光就这样转到了顾回佳身上，两人一次对视，顾回佳的心“怦”地一跳，赶紧转移目光，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不料刚躲过天舞的目光，却不巧对上了龟丞相的目光，“啊！龟丞相也在这里啊！”这一天下来，倒是两次忽略了他，心里竟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对他礼仪性笑了笑。龟丞相顶着个大大的碧翠乌龟壳，佝偻着身躯，成褶的眼皮搭在眼睛上面，只把眼睛露出一条小缝来，倒是看不清他到底是睁眼还是闭眼了，恍惚间似乎看到他微微点了下头。顾回佳倒是愣了一下，尚且还在分辨龟丞相刚刚是不是点头了，是跟谁点头呢，只听身后隐隐有人说话：“牛魔王来了。”
顾回佳转眼同众人一齐看向远方，只是感到热浪卷席水流，步步逼近，远方看见隐约一个小点，慢慢放大，正待她眯眼细瞧是为何物，来人已经登地从远处一个小点变成了近处的七尺男子！顾回佳着实被吓了一跳，顾回佳回想起之前流传在人间唐三藏西天取经中牛魔王，口若血盆，蓬头垢面，头上牛角粗壮难看，还有一个牛一样的鼻子，分明是个怪物形象，而此前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赤瞳如火种燃烧，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似撼天狮子下云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顾回佳看呆了，却还不忘转头看看众人，众人皆目瞪口呆，就连天舞眼神都迟迟无法在他身上移去，也像是呆呆看着他一番。
他，真的是牛魔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