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与君一博
生意红遍邺城的百世堂陷入前所未有的冷清,整个医馆只有宋轶一位病人。
他是被这家医馆的戚大夫很不情愿地带回来的。当时赵小姐被赵家人强行带走后他跟着就晕死过去,赵管家找人拖下台后扔给了百世堂一点医疗费。
医馆掌管账房的秦掌柜慵懒地靠在药台前悠闲地打着算盘,没有人打扰,他的耳根子倒也十分清净。
这种清净没持续多久,守在门口发呆的小药童嘟嚷着走了过来发牢骚,“秦掌柜,你看今日一点生意也没有,不如我们就提前关门打烊吧。一直像白痴的站在门口,我都快疯了我。”
秦掌柜停了手中正打着的算盘,抬起头不耐烦地蹬了他一眼,“你要走便走,可别在我这烦我。”话罢,他又忙活起手上的工作。
“哎!我说你今天吃炸药啦!脾气这么火爆,我曾孝贤招谁惹谁了我?”
小药童最看不惯有人对他甩脸色,就这么一句,惹得他抓狂得无处安放的手差不多掀翻了药台上的东西。冲着这态度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谁没事愿意讨火气吃。小药童撇嘴回旋一转,第一眼便看到了立门外准备进来的美人儿。
“赵小姐?!”
不得不说此时看到赵盈盈的曾孝贤十分震惊和意外。邺城的人不会不知道赵员外对宋轶的态度,如今得了个体面的女婿,更不可能允许女儿与宋轶再胡来,只是……
“我是来看宋大哥的,还劳烦小哥能为引一下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那么弱。
小药童脸上的震惊残余未了,滞顿中带有几分傻气,“他方才服药躺下,小姐请随我来。”
布置简简单单的小屋子略带几分阴寒,开门还有一股强烈的草药味散出。
宋轶脸色泛黄,嘴唇干裂,面无人色的躺在床榻上,气息极弱。
赵盈盈再也止控制不住泪点,一步一泪,形如游魂坐到宋轶床头,拉起那双熟悉的手掌紧握在自己脸上,“都是盈盈的错,想出了什么比武招亲选夫君,现在害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昏昏沉沉的宋轶感触到了她的存在,眉头牢锁不展,似经历一阵艰苦的挣扎,模模糊糊糊的视线在忽远忽近中渐渐变得清晰,微弱地唤了赵小姐的闺名:“盈盈。”
见他能够苏醒,赵小姐喜极而泣,放在脸上的手握得更有度,“宋大哥。”
他柔似无骨的手指触碰到了赵小姐被泪打得冰冷的脸庞,眉上鱼纹似波,明明虚弱得要紧,偏偏还逞强着坐立起来,害得赵小姐赶紧搭手扶了一把。
初起身就将赵小姐索于怀里,“盈盈,我以为我宋轶此生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你爹会……”
赵盈盈熟悉这温暖而富有安全感的怀抱,顿想起今日以后再也没那福分,不争气的眼泪又啪嗒嗒落下,“是疋公子为我说了话,我爹才许了我的心愿。”
“疋公子?”宋轶将环得紧紧的手臂松开,“可是那个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白衣男子?”
赵盈盈点了点头,“正是他。”
提及此人,宋轶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凉意,那双杀人于无形的眸子仿佛再现眼前,令他无端生畏。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平日里与寂夜相辅相成的赵家园子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古琴天籁之音。
赵盈盈神魂不定,刚从百世堂回来,精气神比没去时还要差上几分,听着琴音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抬头间就看到了坐在卯月亭里抚琴的人,一身白衣如雪,在皎洁的月光下更加忖得他身上的那份清冷。
听得这带有境界的音律,赵盈盈意外陶醉,悠扬的琴声中带着淡淡的感伤,很贴合她此时的心境。踯躅犹豫了片刻,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心里不知藏有多少心事,才上心头又逼着压制下去,倒像是生出了一种无处话凄凉的感受。
胥无情也不抬头看她,气定神闲抚檀木古琴,冷淡良久才徐徐开口:“看小姐心情似乎不太好,莫不是一路上受了什么委屈?”话一出,抚琴的动作也随即而止。
他总算抬头看她一眼,凝视她的眸子如无风的海面般平静。
赵盈盈至始至终都垂着头,双手叠放在腹前,与往日的作风不同,她是借着这叠得不舒适的手压制来自己心里那份不知如何开口的心事。
她不言,胥无情也没久久保持一个姿势等她开释内心的矛盾。他彿袖起了身,两手往后一背,行云般走到亭栏前翘首望着那轮明月。夜风徐徐吹过,他如云如纱的衣襟悠悠舞动着,仿佛即刻可登上九天揽月的仙人,可视之不可近之。
赵盈盈再也没能忍住心事,双膝一曲跪立于地,意味深长的道:“小女子此生不慕荣华,不图富贵,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从他把救上岸的那一刻起我便已芳心暗许,此生非他一人不嫁,还请公子成全。”
话罢,娇嫩的额头重重地叩在青石板上,蓄得饱满的眼泪随着啪嗒嗒的落下,没有琴音的时刻,叩头声与抽泣声同样明显。
胥无情即便听见也不为所动,从容自若的收了停留在月上的眸子,淡然转身凝视着她,“明知道不可能,为何还要那般固执?小姐还是快起来吧,若叫赵员外看到这幅场景,指不定又要动怒。”
说话间,他已走到赵小姐面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有时候亲耳听到的倒不如亲眼见到的,亲眼见到的又未是真。小姐生来性子单纯,有时候难免会被一些假象所迷惑,在下可以理解。”
此话另有深意,赵盈盈深深抽了口气,困惑间已将湿漉漉的脸颊抬起。
“公子这话是何意?”
她保持一个姿势仰视了良久,却没即刻等来疋月的回答,等到的却是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坐回抚琴时坐的那张凳子上。
也不怪,胥无情天生就带有这么一个喜欢吊人胃口,喜欢将神秘进行到底的习惯,然后保持淡定,静静的看着别人着傻傻地等着他揭示谜底。
赵盈盈虽对答案怀着几分期许,却没有当着疋月的面表现出非知道不可的态度,反而在疋月冷淡对待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处,恍恍惚惚地起了身。
这似乎正是胥无情预期的效果,见她起身后才开了口,“小姐不妨与在下打一个赌,如何?”
赵盈盈闪躲的目光中带有几分谨慎,而更多的还是出自于赌注的好奇,“公子要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