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狗惹祸
孙晓峰的苏醒并没有让人等太久,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他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仅仅是惊惧、饥饿加上疲劳导致身体有些虚弱,便只叮嘱了警察要“保障他的休息”;倒是经历了儿子被绑、丈夫身故、儿子归来这种大起大落的孔清,此时精神状态极差,完全无法沟通,只好由一名女民警陪着,被暂时安顿在医院里。
此刻的孙晓峰,对警察有问必答,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完全看不出孔清和他的老师、同学所说的“熊”,想来是在绑匪手里受了不小的刺激。
在他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片老社区正在拆迁,整段路很长而且没有监控,加上进进出出的施工车辆、人员混杂,乱得很。正因为这,先前当作失踪案处理时,警方在调查失踪地点时也犯了愁。
据孙晓峰所说,他正是在这段路上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掐住了脖子,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醒过来时,眼睛被蒙着、手被绑着、脚不着地;有个中年男人说,让他反省自己,如果不承认错误的话,就要放狗咬他。
“还真有狗。”这是崔磊心里的第一反应。
至于是反省哪件事——“不准再打狗”,孙晓峰说,这是那个人的原话。
“你打过狗?”石百乐问。
“打,打过。”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真怕了,孙晓峰并不敢直视警察。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记得?是很久之前吗?还是你经常打——”
“你打狗的时候,你爸爸在场吗?”为了平复孙晓峰的情绪,原本是由“聊天高手”石百乐来问话的,但崔磊此时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些念头,便直接开了口。
孙晓峰一愣——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心里说不定还在想着见到父亲要哭上一场。
在崔磊直逼而来的目光下,孙晓峰咬了咬嘴唇:“有一次,在。”
“什么时候,在哪?为什么打狗?”
尚未懂事的小学生,更兼此刻惊魂未定,哪里记得清楚这些?但崔磊不管这个,两道目光如剑般刺向孙晓峰,等着他回答。
“好像……就是上次放假,去打牌的时候。爸爸说,男子汉要胆子大,所以……”
“打牌?”
接下去,孙晓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敢再说话了;直到孔清稍微恢复了一些,石百乐加上裴晓文一起出马,才算是挖掘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真是让几名刑警十分火大:这孙龙山,居然带着自己才八岁的儿子去棋牌室打麻将,不仅让孙晓峰在一旁帮着记输赢、算钱,甚至还允许他在好奇手痒的时候上桌去玩两把。孔清为此没少在家抱怨,但能有什么用呢?
上次放假,指的是不久前的国庆节。医院给孔清排了两天班,这两天的时间,孙晓峰便是跟着孙龙山在棋牌室里度过的。
棋牌室的地点,孔清也只能说个大概,因为孙龙山常去的那一片有好多家这类买卖;至于具体的时间,包括打狗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清楚了。
“都是惹了大祸、别人找上家门了,我才知道;平时一些小麻烦,他们爷俩压根也不告诉我,晓峰这孩子也不听我的……”孔清一边说,一边抹着泪。
其实在交谈的过程中,裴晓文几次都想问她“为什么不离婚”,但想想这么怯懦的一个女子,哪有勇气去跟孙龙山翻脸呢?更何况,现在人都没了,也不存在离不离婚的话题了。
有了时间、地点,就有了继续调查的抓手。
唐达回来的时候,调查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展。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汇报时,崔磊的脑子里却有了变得清晰不少的思路。
“我联系片儿区民警,把那两天时间里当地的所有案件都过了一遍,哪怕仅仅是些邻里纠纷,只要出警了、或是传到警察耳朵里的,统统都算,最后筛出这么一桩事儿——”
“有个退休的老教授,以前是在武州大学教美术的,后来得了白内障,眼睛基本看不见了。这老先生自己琢磨训了一只狗,凑合着当导盲犬使唤;那天出去散步,这半吊子导盲犬被惊了,乱跑,老先生看不见情况,被带到马路当中,让一个正常行驶的车给撞了。”
“就是孙晓峰打的狗?”唐达问。这个刑侦王牌的国字脸十分沉静,既看不到破案不利的气馁,也不见了之前电话里朝崔磊发出的愤怒。
“还没确认,不过就这么一件事儿跟狗有关,八成就是了。”
“老教授呢?”
“有几处骨折,不过没有生命危险。撞他的司机也是一富二代,估计是看老先生这情况于心不忍,虽说不是自己的责任,但还是主动包了所有的医药费。”
“事关犯罪动机甚至嫌疑人的范围,尽快落实。”
“明白。”崔磊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不过——”
唐达抬头看了他一眼,往门口使了个眼色:“把门关上。”
崔磊是唐达一手带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这个徒弟在想什么。
“孙龙山的死,你怎么看?”他开门见山了。
“有蹊跷,应该不是意外。”崔磊认真地说道,“虽然没证据,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没证据?”
“四个开车的,全都跟孙龙山一家没有交集,甚至跟那个老教授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从孙晓峰被绑架的时间段查起,这四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详细说说你的感觉。”
有时候,敏锐的直觉可以寻找到正确的侦破方向,在破案中也能起到奇效。
“别的先不谈,单说这个绑匪的手段:电脑技术过人,网监的兄弟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他上网的地儿,伪装了好几层,结果最后是个台球厅的WIFI信号,还是谁都能蹭的那种;时间、地点的选择也经过周密的计划,我原本还想在东武路走访一下,查一下带狗进那栋楼的人,结果刚才网监的兄弟打电话过来,说无意间发现那个录像音频信号有点怪,分析之后得出结论——用的不是真狗,是音箱之类的放出来的狗叫声。这么一个人,大费周章,最后真的就只是为了‘教育’孙晓峰不再打狗?”
“还有一点,这个得从心理的角度琢磨:孙龙山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写的是‘你儿子’怎么怎么地,但那个手机闹钟上用的却是孙晓峰的名字,这个区别,有点耐人寻味。”
“你的意思是,短信是给孙龙山看的,而闹钟是给警察看的。”唐达直接点破。
“对,这个用语的变化,可能就说明他早就知道,看见闹钟的不会是孙龙山本人。不然他直接在短信里告诉孙龙山不就行了?虽说这绑匪‘为民除害’的思路本来也不太正常,但我觉得不至于这么无聊地整人,把人折腾去郊区,又让翻垃圾桶,图啥?更何况,如果落实了那个老教授的车祸与孙氏父子有关的话……”
剩下的话,不用崔磊说完,唐达也明白。
孙龙山教唆儿子打狗,间接引起了一场车祸;如今,儿子孙晓峰已经被两条压根不存在的狗吓得魂不守舍、谈狗色变,那么孙龙山遭遇的车祸,会不会也是绑匪所说的“教训”?
为避免打草惊蛇,唐达授意崔磊还是按照绑架案来调查,同时暗中追踪“打狗引起车祸”的这条线。
狠狠地补了一觉之后,崔磊神清气爽地直接去了那个“棋牌一条街”。便装的他,如同是个牌场老油条,牌品马虎、牌技稀烂,四处凑热闹、聊闲天,转了整整一天。
终于,在他跟着别人的话题大骂富二代嚣张跋扈的时候,一个棋牌室的老板娘凑过来开了口:
“可不能这么说,富二代也有好人。”
“咋地,富二代给你家店捐过钱啊?”崔磊斜着眼睛,满脸不屑。
“哟,那感情好,我还巴不得呢。”老板娘横他一眼,又转去跟旁边人说,“你们不知道,前些天,就外面路口那,一个富二代开车把那个武大的吴老师给撞了,主动送的医院、据说医药费全包了。”
“切,撞人赔钱,天经地义,这就叫好人了?”崔磊吐了口烟圈,嗤之以鼻。
“你知道个屁!”老板娘对这个拆台的年轻人有些火大,“压根不是人家的责任。是那个总来打牌的孙大炮他儿子,拿石头扔吴老师的狗,那狗害怕就跑,吴老师又看不见,就跟着走马路当中去了。”
“这缺德玩意儿……”
“啧啧啧……”崔磊夹在忙着感叹的听众中,夸张地做着表情。
“你别不信,”老板娘瞅着他,像是特意给他说的,“后来还有便衣警察特意来问这事儿来着,说不该那富二代赔钱,要调查,仔细问了来龙去脉。还打算要找那罪魁祸首的熊孩子,问我认不认——妈呀!你干啥!”
一本明晃晃的警察证件举在她面前,崔磊的脸上早已不见了那份吊儿郎当,取而代之的是严肃、郑重:“你说的便衣警察,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