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就不道歉
“你哪根筋搭错了?跑我家来胡闹什么?”
被人如此不礼貌地砸门,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童母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更是一丁点的好脸色都没有,再加上被吼得一头雾水,她转身就想关门,懒得搭理。
谁知这唐琳的母亲一伸手就顶住了门,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怎么,敢做不敢认?我就知道是你教的,一屋里没个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一句话就把童母的火给点燃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词儿可是之前高阿姨用来骂唐琳母女的,现在童母还没当面转达给她们,倒是被抢先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气如何忍得了。
“你再说一遍?说话文明一点!”
可她毕竟是做机关工作的,就算音调再高,嗓门再大,也就只会这么几句,吵起架来气势可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你看看你家那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说着,唐母把躲在她身后的唐琳拉到了面前来。
童母不曾防备,被吓了一跳:眼前这哪里像是个青春烂漫的小学生,此时的唐琳看起来鼻青脸肿,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结,上面满是尘土砂石;鼻子下面有淡红色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惨不忍睹,左一个窟窿右一个口子,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不止是童母,就连闻声起身,站在后面远远观望的童零也瞠目结舌。她只是把唐琳从公交车门的位置推了下去,当时唐琳摔得是挺惨,可也没到这种程度;眼前这模样,莫说是摔一跤,就是被公交车正面给撞了也不过如此吧?更何况,这怎么连衣服都换了一身?鼻子底下的颜色又是怎么回事?
但现实并不允许她有多思考的时间。
母亲难以置信地回头问她:“你打人家了?”
童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想说自己只是推了对方一把,但又觉得必须澄清对方当时摔得可不是眼前这个模样。这片刻犹豫的神情,却让母亲会错了意。
“你怎么能打人!”母亲是真的生气了,“我怎么教育你的,跟同学之间——”
“我没打她!”童零也闹脾气了,“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就摔了一跤,这肯定是她自己弄的!”
“你还狡辩!”唐母的嗓门不是一般的大,“还她自己弄的,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弄成这样?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一下子咧?”
童零急了:“就是她自己弄的!我推她的时候,她没摔这么厉害!”
“来来来,你听听,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说的什么话!推人还有理了!”唐母嚷得满楼道响,手都比划到童零母女眼前了。
“跟同学道歉!”童母严肃而愤怒地命令童零。
“我没把她推成这个样子!小鹏能作证!”童零急得跳脚,她看到了唐琳的眼神,那眼神里投射出的光,绝对不是委屈,“我就不道歉!”
“推没推!推了就给同学道歉!”
“道歉?道歉就完了?”唐母两眼狠狠瞪着,“莫说她不愿意道歉,就算道歉也不够!”
“你还要怎么样!?”童母被缠得心头异常焦躁。
“要么叫你家这个小兔崽子也摔成这个样子,要么赔钱!”
……
赔钱,又是钱。
童零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后悔,她后悔自己明明在打许凯之后已经产生了关于钱的后怕,为什么没长记性呢?
“你……你怎么不讲道理?”听到“钱”这个字,童母的气势立刻就弱了三分。
“我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我倒是要让你这里的左右邻居都听听看,谁不讲道理!”原本以为已经到顶了的音量,居然还能往上涨,“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家姑娘一个交代,我就闹到你单位里去!”
童母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要面子的她,除了关系最熟的高阿姨之外,根本都没把离婚的事告诉其他同事;可“得益于”唐琳这个小广播站,消息反而从孩子们那里传到了各家长的耳朵里,这已经让童母觉得十分烦闷了。
好在她的工作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毕竟她不是导致离婚的过错方。可若是真的因为这种事闹过去,她一直以来在工作上的努力可就化为泡影了。工作要是没了,拿什么养家?
可若不让她闹,难道真的就赔钱?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却被唐母闹成了这么大的局面,她这一开口得要多少钱?
想到这里,童母再看童零,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家里的事情已经足够焦头烂额了,好不容易安生几天、自己也刚刚调整好心态,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想着,气着,抬手就甩了童零一个巴掌。
“道歉!给人家认错!”
母亲突然动怒,童零哪里防备了,半边脸一下就红肿起来,“哇”地哭了:“就不!”
“道歉!”巴掌又要打下来。
“就不!”童零把头一低,像一只发怒的小牛犊一般朝着唐琳顶去,却被唐母给扯住衣服拦下。
“反了你了!当面还敢打我姑娘!”
童零的力气怎么敌得过大人,她挣脱不得,觉得满腔的委屈和愤懑都无处释放,逼得急了,竟然脱口而出了一句:“就不道歉!打死我也不给婊子道歉!”
“你说什么?”不等唐母发作,童零的母亲先瞪圆了眼睛,气得脸都抖了起来,“你从哪学的这些话!”
她劈头盖脸地向童零身上打去,头上、脸上、手臂、屁股,边打边责骂着:“让你好好上学,你一天到晚学的些什么!倒是学会欺负同学、学会骂人了!你跟谁学的!”
她一边打着,童零一边哭嚎着躲闪,一旁看戏的唐家母女二人倒不做声也不拦着,往后退了一步静静站着。
所有人都忽略了,家门口正对着的是楼梯。童零躲闪时,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从楼梯上翻滚着摔了下去。
……
等到母亲从楼上跑下来,把童零扶起来看时,童零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赶忙把童零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大概得益于这不是夏天,身上衣服穿得还算厚实,除了胳膊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并没有发现什么真正不得了的伤害。
倒是童零的脸上,嘴角可能是刚才被打或是摔跤的时候破了皮,流了不少的血,此刻跟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抹得半张脸都是,有点吓人。
唐母见状,不知是出了气还是真的也怕搞出大事来,“哼”了一声,带着唐琳下楼去了,走的时候还撂下一句:“好好管教你家这个熊孩子!”
一个要强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给训斥了。童母再看童零,现在就是一味地咧着嘴哭,咬了咬牙,站起来:“你好好在这里反省!什么时候学会该怎么做人了,什么时候再进家门!”
她回家关上了门,却没顾得上仔细想一想:童零从十几级台阶上摔下去,怎么看起来都不如唐琳来得惨?
而对童零来说,她感受到的,只有委屈和愤怒。
她不明白,那个导致自己家庭破碎的父亲为什么可以把钱全都带走?那个勾引父亲的小三为什么不曾收到惩罚?那个给婚外恋牵绳搭线的人为什么能耀武扬威地在自己家门口撒泼?那个到处胡说八道、害得所有人都来欺负她嘲笑她的唐琳,为什么能拿着自己父亲花钱买的悠悠球玩耍?为什么被欺负的明明是自己,却没有人来护着自己?
家长、老师,大家都教她要做一个品学兼优、善良友善的好人,可是没有人教她如何在受欺负的时候保护自己,更没有人去替她惩罚那些坏人。当一个人人夸奖的好人,就是这样子的感觉吗?那些夸奖她的人呢,为什么没人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她站在楼梯间里哭,哭到对门的阿姨回家路过,都替她去敲门找母亲求情。母亲板着脸问她“反省了没有”,本是个很好的下台阶的机会,可她梗着脖子,摇了摇头:“我没错!”
母亲再次关上了门。
对门阿姨给她拿了一包饼干,一根火腿肠,她说什么都不肯接。
小鹏约了两个小伙伴,一起来找她玩,结果上楼到一半,看到这个场景,着实吓了一跳。
“谁欺负你了!”三个小伙伴都是心地善良的,跟童零关系很好,看见她身上的痕迹,气得蹦着高就要替她出头。
童零歪着脑袋,撅着嘴,忍着泪花,斜眼看着自己家门。
“童零你说话呀!”另外两个朋友还不停地追问,小鹏倒是看出了名堂,“你……你妈妈打你了?”
这一下又戳中了童零心中的痛点,她微微点了点头。
“呀!童零,你嘴巴怎么流血了?”
她一愣,张了张嘴,真的感觉到有咸咸的液体流出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向着旁边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除了一滩红色的血,还有伴随着“吧嗒”一声落在地上的一颗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