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骨整形医院（七）
7.
白骨抬起头问他，眼中满是疑惑。
孙悟空难以控制的一棒打翻了她捧着的青罐，罐中的饭菜洒了一地，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认为饭菜有毒，可如果，一开始白骨只是单纯前来送个斋饭呢？
孙悟空不敢细想下去。
“你我既然同为妖，相煎何太急，大圣，饶我一命。”
白骨仰着头看向孙悟空，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惊惧和泪水。
“白骨，你既为妖，为何要为人间的高僧送饭呢？”
孙悟空问道。
白骨却忽然诡异的笑了，她用双手抓住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缓缓把金箍棒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大圣，我是白骨成精，我这里是没有心的，可为什么我这么痛呢？”
孙悟空皱了皱眉，有些不客气的说。
“白骨，幻境之中，你大可以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若想耍花招，就别怪俺老孙无情。”
“大圣，您怎么忽然关心当年的真相了？你不怕我当真无辜？”
白骨问，她一边说一边把金箍棒一寸寸刺往自己的身体里，衣物被金箍棒塞进了她的身体，孙悟空发觉，她的胸腔居然是完全空的。
“若你无辜，欠你的我自然会还。”孙悟空认真的说。
“可我是妖，妖注定有错，对吗？”白骨颤抖着声音问。
“如今天神管理局已经承认了你们这些合法妖怪的身份，白骨，你这是何苦？”
白骨听了却嘲讽的笑了一下。
孙悟空想把白骨扶起来，在他抬起白骨双臂的同一瞬间。
金箍棒却终于刺穿了白骨的身体。
孙悟空的手中骤然一轻。
白骨身上的衣服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圣僧...我来找我的女儿...你看见她了吗？”
孙悟空听见声音，猛地回头。
远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驻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走到孙悟空身旁，朝空气又叫了好几声圣僧，她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
“我在这儿。”孙悟空把老妪扶好，让她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圣僧，村里的人要把我女儿抓去祭天，你可以保护她吗？我女儿才十四岁呀...这帮畜生怎么忍心...”老妪沙哑着嗓子，不住的恳求着孙悟空。
“我会保护她的...”孙悟空一时无言，千年以前，他曾不由分说的打死过这位老妪，他明知这是白骨的幻象，却不忍心再那么做。
“那我的女儿呢？”老妪问道。
孙悟空只能沉默。
“是你害死了她！对不对！你打死了她！你甚至都没问清她的善恶！”老妪突然激动起来，用拐杖重重地击打着孙悟空，孙悟空没有任何反抗。
“你知道她冤死山崖，被秃鹫啄尽皮肉，怨恨至深不可轮回，无可奈何才化身为妖吗！？”
“你知道她的母亲为她哭瞎双眼吗！？”
“你知道她从不滥杀生灵，一心修道，只为早日超度吗！？”
“你知道她倾心佛法，仰慕高僧，只为请教佛法才来吗！？”
“你知道她被你打碎三次，次次她都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吗！？”
老妪一直凄厉的诉说着，说着说着，声音却越发低沉悲哀。
“六道轮回，轮回里没有她，苦海无边，她回不了岸。”
“圣僧，这就是佛法吗？佛不是度众生的吗，众生里面，没有她吗？”
而孙悟空只能默然，说不出第二句话。
“大圣，你也是妖，不是吗？”
老妪忽然冷静下来，露出了一个白骨式的笑容，她问道。
说罢，她就朝孙悟空走去，身体在行进过程中逐渐化为虚无，等到孙悟空再回头找她，早已是无影无踪。
等孙悟空再一转身，金霓却突然出现在他棍下，她跪坐在地上，抬起脸问他。
“大圣，你看我，我像个人吗？”
孙悟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能想到第二面所见的金霓居然是白骨的化身！
接着他看着自己举起金箍棒，以无可抵挡之势，狠狠砸下。
一棒之后。
金霓化为一堆脏污的血肉。
孙悟空攥紧金箍棒，朝周围大喊。
“白骨！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白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以那副少女的样子，她甜美的一笑，说道。
“看来无论是人是妖，被大圣砸碎之后，都一样可怖。”
“大圣，你还能看到我的妖气吗？”
孙悟空定睛一看，她身上的确没有任何妖气，大概是因为她用人骨重塑此身，人类的气味遮住了她的妖气，怪不得之前那几具尸体都毫无破绽。
“大圣，我是人，不再是妖了，对吗？”
白骨问道，她紧张地等待着回答，像一个迫于得到大人认可的孩子。
“白骨，是我对你不起，可那些人是无辜的。”
孙悟空半跪在地上，看着她的眼睛说，想把她扶起来。
却被白骨躲开了，她冷冷的看着孙悟空，眼中满是怨恨，她再一次说出了那句话。
“我被村人献祭，魂魄不可超生才修炼成妖，我前来为方丈送些斋饭，何错之有？”
这句话盘旋回绕在孙悟空耳边，经久不散。
等孙悟空睁开眼，发觉自己再度身处白骨整形医院。
“你们不是女人，不明白女人多想变漂亮，我不过是利用这一心理，想修行的更容易些而已。”孙悟空一瞬间有些恍如隔世，然后他听见白骨夫人和红孩儿这么说道。
“无论是妖是人，迎合别人都太累了，不是吗？”孙悟空反问道。
“可天道容不下我，我想做人，又有什么错？”白骨夫人有些凄惶的说。
“那他们又有什么错？193个人！只为了拼成你这具白骨？白骨！你知道你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孙悟空质问道。
“是她们心甘情愿，美丽终究要有代价。”白骨夫人幽幽的说。“大圣，别忘了，是你种下的业果。”
“冤有头债有主！俺老孙欠你的自然会还！可她们又有何辜！恐怕她们在完成交易的一瞬间就已死去！你甚至用她们对凡间的眷恋去害更多人！”孙悟空愤怒的说，说罢他就飞到门外，把白骨夫人的牌匾一棒打到地上。
恐怕白骨夫人只是用毒酒使她们醉死，再把她们的魂魄封入事先准备好的尸体里制成傀儡，傀儡只能靠人类的阳气为生，就不得不去伤害更多的人，而一旦阳气耗竭，她们的魂魄便会在半月之内被鬼使勾走。
死因——酒精中毒。
死期——半月之前。
只消一棒，那牌匾便瞬间化为粉末，巨量的粉末登时扩散在空气里。恰如一场大雾。
“大圣，你砸了我的匾，我要投诉你。”
白骨夫人幽怨的声音幽幽飘荡在空气中，在这大雾中孙悟空来不及使用火眼金睛，只能甩着金箍棒冲着各个方向都胡乱砸了几下。
“完了！她跑了！大圣你又冲动了不是！”
红孩儿从诊所里大惊失色的跑出来，孙悟空仍然维持着挥棒的姿势，却只能打到无力的空气。
孙悟空定睛一看，那粉末分明都是猩红色的。
他站在原地，只见一地血红，白骨夫人早已没了影子。
“红孩儿！烧！给我烧光这个诊所！”孙悟空气急道，朝红孩儿吼道。
红孩儿无奈的点起手中的火焰，把火焰靠近那扇挂着的帘子，却发现，那帘子虽然大面积接触了火焰，却根本烧不着。
坏了！
“大圣！这是幻境！她早就看破咱俩的伪装了！”
“破之！”
孙悟空一个后空翻跃到空中，抄起了金箍棒，所谓幻境又如何，他就要把这幻境打个粉碎！
“好！”
红孩儿一脚踹碎了白骨诊所的那扇门，往地上恨恨的啐了一口，自己都做了那样屈辱的仪式，还变成了那样的模样，这白骨竟然诱他俩入的是幻境。
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