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疯狂少年
超大的波音客机飞翔在云海之上,路扬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打开了窗上的遮光板,望着下面翻滚的云海,心潮同样涌动着,他想起了自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艰苦混蛋的少年时代。
如果你有幸见过少年时代的路扬,那么你一定会在心里痛骂一声混蛋,但是你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因为如果让他听见,他会毫不犹豫地追你两条街,就算你比他更强,人更多,他也会没日没夜地蹲守在你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在背后狠狠地给你一板砖。他就像一只心里藏着自卑和骄傲两个极端的火药桶,一点点轻慢都会点燃他心中的怒火。
上世纪80年代未,南疆那场持续了十年的战争已经靠近尾声,但是局部的小规模战斗虽在不时地激烈进行着。
有一天深夜,路风明突然回来了,他把睡梦中的路扬抱了起来,拼命地亲了几口,路扬甚至能感觉到父亲的胡渍刮得自己的小脸生痛,他那时才只有几岁,是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父亲,他强壮有力,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像动物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
等路扬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几辆北京吉普开到自己的家中,从车上下来的都是手里拿着枪的公安和军人,他们对母亲和奶奶说,路风明是逃兵叛徒,他离开部队跑回家来,将县武装部长差点打死。
从此以后,路扬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他甚至不知道父亲是否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但是,他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为出了一个逃兵叛徒兼罪犯的父亲,彻底万劫不复:
一个月后,爷爷连生带着满腔的耻辱感离世了,这个曾经在朝鲜战场和美国佬交过手的老兵,无法忍受路家出了一个叛徒,怒火攻心死了。
第二年,母亲改嫁去了外地,从此没有再回来看过路扬一次。
路扬在小伙伴们的一片“叛徒”声中长到了16岁,唯一的朋友是父亲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无期的刘浩,两个难兄难弟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一直是同班同学。后来路扬越长越帅,也越来越能打架,他的“朋友”和追求的女生多了起来,但在路扬的心里,只有讲义气的刘浩才算得上真正的朋友。
16岁的那年夏天,路扬决定做点生意,帮帮奶奶,用现在的话说是打暑假工,奶奶是县机械厂的退休工人,每个月的退休金并不多,还要供路扬读书,不容易。路扬买了一辆二手的永久牌“28杠”单车,后面拉着一个很大的泡沫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从县城冰厂批发的一百根老冰棍,为了保温,箱子里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他戴着一顶破草帽,骑着那辆一动就咯咯作响的“28杠”,去县郊的农村叫卖。
炎热的夏天,知了在树上痛苦地呻吟,在地里干活的农夫看到一个少年骑着单车卖冰棍,于是纷纷叫住了他,一个小时不到,路扬就卖掉了一半冰棍,但是经过胡家村的时候,树下,六、七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小混混就叫住了他:“过来,你的冰棍还有多少?”
“还有五十根。”路扬老老实实地回答。
“剩下的这五十根我们全要了。”混混们说完,就一拥而上,将路扬自行车上的冰棍吃了个精光。吃完后,一个混混倒在地上,为首的混混说:“妈的,你的冰棍有毒,我的哥们中毒了,赔钱。”
路扬愣了一下,脸上立即多了一个巴掌印,然后,几个混混就从路扬的身上,搜走了他一上午的劳动成果。
路扬骑着车,沮丧地回到县城,碰上了正在帮着他叔叔拉煤车的刘浩,刘浩一听这事,当即就火冒三丈,煤车也不拉了,把路扬“28杠”后面的冰箱折了下来,不顾叔叔的坚决反对,拉着路扬就返了回去。
那几个混混还在树下乘凉,人人嘴里都叼着一根烟。
“哎哟,他妈的还找帮手来了?兄弟们,咱们好好收拾一下这两个不懂事的小王八蛋。”为首的小混混刘浩认得,是县八中的高一学生。县八中,是全县最挫的一所中学,用现在的话说是学渣集中营。老大一发话,几个小混混就站了起来,但是没等他们动手,刘浩一拳就打在混混头子的脸上。
“妈来个逼,给我往死里打。”混混头子恼羞成怒,几个人围着刘浩就是一顿胖揍。
路扬看着几个人在群殴着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刘浩,却是在为自己出头,他的内心一下子涌起了从未有过的万丈豪情,血液好像要燃烧起来似的,他从地上操起一块青砖,一声不吭地把正按着刘浩痛打的混混头子扯了过来,往他的脑袋上狠狠就是一下,血扑地一下从混混头子的脑门上冒了出来,见了血,混混们顿时怂了,他们放开了手。
但是路扬并未停手,他的板砖疯狂地在混混的身上,头上招呼,直到几个混混差点给他跪下了,同样被他吓着了的刘浩才过来拉开他。
“我操你妈的,还打不打?还欺不欺负人?”路扬拿着手中那块血迹斑斑的砖头,像一个张牙舞爪的疯子。
“不打了,不打了,今后你是老大,你说咱办就咱办。”混混头子吓得嘴巴都哆嗦了,乖乖地把几个人身上的钱全部掏了出来,作为赔偿。
这场激发出路扬“原始邪恶”斗志的战斗以路扬和刘浩完胜而告终,但是事情却没有结束,因为混混的上面,还有一个更混的人——县城的“刀疤哥”,“刀疤哥”二十多岁,年纪不大,却是县城成名已久的混蛋,打架够狠,县城的混混,听到他的名字,没有不怕的。除了杀人放火,基本属于坏事做绝了的人。
“刀疤哥”是在路扬高一开学的第二天来到学校的,他不知道从那里得知路扬的信息,他带着三个社会上的混混和那个被路扬暴打过的混混头目,大摇大摆地闯进教室,语文老师是一个师范刚刚毕业不久的帅哥,正在课堂上激情飞扬地讲《雨中登泰山》,看到几个社会人杀气腾腾地闯进教室,他出于保护学生的本能大声呵斥道:“出去,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教室……”
但是老师的话没说完,刀疤哥就给了他一计耳光,老师的眼镜都被打飞了,然后,在全班众目睽睽之下和女生的尖叫声中,路扬已经冲出了教室,他的手里还拖着一条板凳,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
“操你妈的,有本事出来单挑,不要打我老师。”
刘浩也起了身,手里也提着一条板凳。
“刘浩,没你的事,这事我自己来了。”路扬不忘义气地制止了刘浩加了入战团。
这个时候的路扬,已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对屈辱忍声吞气的少年,他学会了以暴制暴,学会了疯狂反抗。但是刀疤哥和他却不是一个级别的,他是成年人,力气和打架的经验都远远在路扬之上。他听到路扬提出“单挑”,不禁笑了,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居然提出要和他单挑,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但是他接受了他的挑战。
俩人在三楼的教室过道上大打出手,老师赶紧报了警,学生们课也不上了,都围到过道上看热闹。然而很快,路扬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被刀疤哥一次又一次地击倒在地,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趴起来,重整旗鼓冲向刀疤,他就像西班牙斗牛里的那……那头牛,明知道结局是自己躺下,但是他却在一次次进攻,他拳打脚踢,甚至是用牙齿对付敌人。
渐渐地,刀疤也变得狼狈起来,因为路扬的牙齿在他的肩上撕下了一块肉,紧接着,路扬终于瞅准机会,无师自通地“发明”了一招猴子偷桃,这真是一招杀着,他掏住了刀疤的“蛋蛋”,掏住后便不再松开,刀疤终于惨叫起来,因为巨大的疼痛和恐惧,让他的脸一下子惨白无比,他给路扬跪了下来。
“兄……兄弟,我服……服了,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否则我一定要弄你,你信吗?”路扬打红了眼,他就像一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狼或者说是一条疯子,一字一句地从流着血的嘴里吐出这句话来,没有人再怀疑这句话的真相性。
刀疤因为激烈的疼痛几乎晕倒,脸色惨白惨白的,就像是一个死人。
“路扬老大,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痛……”刀疤跪地求饶的样子,不再是县城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流氓头子,而是一个可怜虫。豆大的汗珠和眼泪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分不清楚那是眼泪还是汗水。
所有人都惊呆了,刀疤带来的几个小混混更是吓得有点发抖了,他们打遍县城,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下手如此之狠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