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我一起唱阴戏
李桂花的葬礼很简陋，她的灵堂就设在生前居住的大杂院里，也就是我租住房屋的对面。
劣质木材拼合成的棺椁散发着一股刺激性气味儿，很好的掩盖住了尸体的腥臭。
棺材孤零零的躺在院子中央，香案上只摆着两根白蜡烛和一个香炉，连两盘像样的供果都没有。
招魂幡插在棺材前面，来来回回的晃动着，奇怪的是，此时并没有刮风。
跪在地上的，是她的大儿子长庚。
长庚抱着李桂花的遗照，他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过，只是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昏黄的灯泡挂在一根竹竿上，将长庚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这是目前院子里唯一的光亮。
我给李桂花上了柱香，毕竟她生前很是照顾我，一直把我当亲人看待。
关于她的死，还要往前说。
前些天，村子里莫名的停了一次电，不是计划检修停电，也不是故障停电。
那天夜里，好似只是为了停电而停电。
来电没多久，李桂花就死了。
房东说，李桂花像是笑死的。
她躺倒在炕上，身体蜷缩，像是被人朝着肚子打了一拳。
李桂花苍老发皱的嘴唇已经龟裂，她笑的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嘴唇撕裂流出的血，染红了牙齿。
房东说，当时的情形很恐怖。
李桂花双眼微突，直愣愣的看着墙角。房东和到来的警察还发现，在铺着凉席的炕上，还写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字。
房东还说了一个很奇怪的点，那就是土灶里生着火。
这可是夏天，就算是晚上也闷热的不行，谁会用大土灶做饭？反正我在的这个村，夏天都用小火灶烧饭。
大土灶和火炕是相连的，冬日里就靠土灶烧火暖炕。当时灶火烧的很旺，致使炕的温度奇高。
关于李桂花的死，我就知道这么多。
“长庚叔，那我就先回屋了。”
我蹲下身子，拍了拍跪在地上的长庚，开口说道。
“你先回去吧，等会儿唱完阴戏，我也回家了。”
长庚低着头，他正对着棺材上鎏金的字，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刚站起身来扭头要走，长庚忽然又说了句，“今晚可别出来，现在这个院子里，除了你就没活人了。”
我随口答应了一声，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反锁上了。
其实，这个长庚我从来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村。
只是村里有规矩，停尸前三晚需要大儿子或大女儿守灵。因此，我才知道他是李桂花的孩子。
从城里搬到乡下有小半个月了，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觉心跳的很快。
现在村子里的生活条件好了，房子里的设施跟城里差不多。我租的这个房子，从外面看是个破旧土屋，其实内部装修的还挺不错。
进了屋门，左边并排两个小卧室，还有右边的一厨一卫，正中间是客厅。
地面是用红木板铺的，至于红木是不是真的，那我就不知道了。就连墙壁也贴着勾花壁纸。
我扶着额头，坐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此时，屋内屋外安静的出奇，一丝声响都没有。
“叮咚！”
忽然，手机来了条短信。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是没营养的广告。
“不对啊？长庚不是说要唱阴戏吗？怎么还不开始？”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点，喃喃自语道。
在金祥这个地界儿，人死了之后是要唱阴戏的。意思是演给过路的恶灵和勾魂无常，请他们在阳间和阴曹，多照顾照顾自己的亲人。
一般情况下，唱阴戏必须搭戏台请戏班子，从头晚一直唱到头七的。而且在唱之前，还要打台。
但李桂花死得不明不白，算是一个枉死人。所以这阴戏，只能是李桂花的骨肉亲自唱，并且要一个人唱。
给枉死人的阴戏，要在子时前唱完，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引得恶灵不回坟。
“这就十点四十多了，再不唱可就要到子时了！”我有些担心的看着时间，我是个敬仰灵神的人，可不想因此沾染上麻烦。
我起身拉上了碎花窗帘，在拉上窗帘前，我还特意瞥了一眼长庚。
他还是跪在地上不动。
白色的纸钱被风吹起，可此时的招魂幡却不动了。
我关上了客厅的灯，回到了卧室的书桌前。打开台灯，看着压在一边厚厚的稿子，陷入了沉思。
这段时间赶稿子可把我累坏了，尤其是在电脑还没修好的情况下。
焦虑上火让我的脸颊长了颗痘，我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面镜子，准备把这颗痘挤爆。
光滑的镜面反射着明亮的灯光，我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
“长庚！”我惊叫了一声。
镜子里，长庚正站在卧室门口，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屁股靠在书桌上，手里攥着支中性笔，很是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长庚。
他的大部分身子隐匿在黑暗中，唯有那张苍白的面孔异常的显眼。长庚听到我的问话，左脸颊哆嗦了几下，很不自然的说道：“我忘了，唱阴戏还得找个香童，你还是处吧。”
“我是，长庚叔，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我把敬词加上，期许他不要做伤害我的事。
长庚往前迈了一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儿。
“我想请你和我演戏，我演包拯，你演油流恶灵。不过剧情和老戏不一样，这次你扮演的油流恶灵，要俯在尸体耳边，告诉她，她已经死了。”
说完之后，长庚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次，他的身子完全脱离了黑暗。我发现长庚的背挺驼的，而且膝盖弯曲的厉害，乍一看跟个猴子似的。
包拯、油流……这是老戏探阴山，很多曲种都有这戏。讲得是老包下阴曹寻柳金蝉，帮颜查散昭雪申冤的故事。
长庚所说的，让我对李桂花的尸体说“你死了”的这个步骤，我记得也有说道，好像叫做诰丧。
就是告诉尸体，你已经死了，也该离开阳间的意思。
“我不会唱戏，就是念白我也不行！长庚叔，这都马上十一点了，您再不开始的话，子时一到……”
我指了指手机上的时间，开口劝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去唱阴戏。因为之前房东跟我说过，给枉死人唱阴戏，是会折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