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屋
目光落回手臂上如冒血窟窿一般可怖的伤口处，陈靖莲眉头皱得更紧，抠着棕絮的右手也越握越紧，却未再发出呻吟声来。虽然那伤口极疼，但比起失去亲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她觉得，这紧咬着牙关流些冷汗便能忍受下来的疼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看着女孩怪异的模样，陈靖莲的心头再次闪过疑惑。女孩对上她的目光时那慌乱的模样，分明是内心藏着秘密心虚的表现，此刻却又为何要主动关心甚至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替她包扎？
从身上虽破烂却面料不差的衣物来看，姐妹俩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落得寄居破屋身受箭伤并差点遭了乞丐强暴的地步呢？富贵人家最喜勾心斗角，她一会儿慌乱一会儿主动献殷勤，莫不是其中藏着不为人知的龌龊勾当？
想到这一层，陈靖莲心中的戒备又更多了几分，看着女孩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审视。人心难测，忠仆能变恶犬，姐妹之间若是起了利益冲突，又何尝不是你死我亡的结局？何况，她连她是否是本尊的姐妹都无法分辨。
“姐姐不觉得疼吗？”意识到被自己摆弄的人竟是连一丝呻吟声都不曾喊出口，女孩一边替她缠着布条一边意外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陈靖莲几乎咬破的唇瓣和冷汗密布的额头上时，眸中迅速地生出几许钦佩来，随即又似乎有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姐姐是怕自己的叫声把昨晚上跑掉的歹人引来？”
痛楚稍有缓解，陈靖莲缓缓地松开右手中被揉碎的棕絮，抬起有些僵硬的右臂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稍一迟疑后，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昨晚刺的伤口虽不致危及生命，却也绝对不浅，她并不认为一看就身弱体虚外加胆小怕死连自己的老窝都不顾的渣男会这么快便不顾自己的伤势再度上门。她之所以隐忍，只是不想让自己看到自己的软弱罢了。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生活在大人羽翼下的小小少女了。经历一场生死，她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因为，重生一场，那些前世来不及做的，这一世她都必须完成。
而她虽对面前的女子有所怀疑与戒备，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绝对不能让她看出来，更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并非本尊的真相。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努力掩饰自己的异样，尽可能让女孩觉得她还如以前一般无二。
“姐姐的忍功可真强！”女孩歪着脑袋对陈靖莲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以赞叹般的口吻道，黑亮的眸中闪烁着钦佩之色。
陈靖莲并不能确定女孩这样的神情几分真几假，见她似乎并未对自己既不冷淡也不热情的反应生出意外之色，心里倒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或许，她们原本便是这样平平淡淡相处的吧。
“最痛的一刻尚且熬了过来，此时倒是能够忍耐一二。”陈靖莲神情淡淡地弯了弯唇，悠悠地轻声道。同时双目环顾四周，这才看清藏身之处不过是一间即将倾覆的破屋，除了身周一片区域略见水渍外，从屋顶的破洞和开裂的墙体中漏进来的雪已给角落里一堆破烂得完全看不出形状与用途的木料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衫。便连那最角落里的一堆破衣，都略见白色。
女孩只以为陈靖莲所言的最痛的一刻乃是中箭之时，有些后怕地轻哦了一句后，对着她露齿一笑，接着将缠绕好的布条两头打了个蝴蝶结，再小心地替她将袖子放了下来，尔后拍了拍手，豪气万丈地道：“好了，大功告成了！”
虽然那仍在慢慢见红的布条缠绕得凌乱不堪，甚至有些惨不忍睹，好歹是在她的紧勒之下使得伤口上渗出的血少了大半，陈靖莲轻扯了一下嘴角，对着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却是若有所思盯着她的神情：“肚子饿了吧？咱们出去转转？”右手几不可见地，将一旁的断箭纳入了袖中。
这儿既无可食之物，更无治伤之药，她只有走出这里，才有可能填饱不知饿了多久的肚子，才有机会寻到药材治愈再不能耽搁的伤口。强大之前，她必须首先保全自己的性命，两眼一抹黑的她，更必须到外面去打探一切需要打探的消息。只是，既不是本尊，她自然无法知道自己重生之前本尊到底遭遇了什么，更不知道周围除了昨晚上的渣男外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潜在的危险。而这样的顾虑，她绝对不能明着问面前的女孩。或许，从她的反应中能够窥出一二。
女孩用手揉了揉早就咕咕作响饥肠辘辘的肚子，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再不吃东西，我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看了一眼将自己扶起来后便向外走去似乎隐隐带着一丝雀跃的女孩，又看了一眼勉强合缝的破门，陈靖莲的眸中闪过思量之色。她如此毫无防备，是周围当真没有危险，还是她完全没有防范的意识，又或者是她设了一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哦，姐姐，等等！”扶着她的女孩骤然脚步一停，在陈靖莲蹙眉之际，她跑过去将那两件破袄拎了过来，将其中一件厚实些的套在陈靖莲的身上，“咱们把这个披在身上吧。外面一定很冷，这衣服虽然又脏又臭，穿在身上总能避些寒气。”
“嗯，还是你想得周到。”对于这正好可以掩饰一二身份的破衣，陈靖莲并不推辞，只轻应了一声，尔后却是不再迟疑地随着她一道钻出了矮屋。无论走出去迎接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冒一冒险，毕竟便是躲在这无食物无药品的破屋里，谁又能保证危险就不找上门来呢？
从吱呀作响的矮门钻出，冷寒的空气扑面而来，吹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刺目的亮色耀得人睁不开眼。本能地抬起右臂挡了挡眼睛，再次睁开双眼，映入陈靖莲眼帘的便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