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恶犬
“去去去！要讨饭到别处去，我们这儿可都是值钱的家伙，随便碰坏哪样拿你抵都不够。”见陈靖莲靠近，画斋里立即跳出一位伙计，神情厌恶地伸手拦住了她。
陈靖莲仿若没有看到拦阻自己的人，莲步轻移，步态悠然，双目透过凌乱的长发平静地盯着画斋内悬挂着的各色字画，明明一身褴褛的打扮，却让伙计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淡然清雅的气息。
“我要见掌柜的。”清灵温婉的声音宛如春风拂柳，轻轻划过伙计的耳际，似有若无，却透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伙计木然地点了点头，原本赶出来轰人的他，竟然糊里糊涂地将人领到了掌柜的面前。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铺子前晃荡着胳膊、有些受不了周围射过来的好奇嘲笑目光的女孩，终于看到陈靖莲步态从容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姐姐，弄到银子了吗？”
当她的目光扫到随在陈靖莲身后出来的伙计不无恭敬的神情时，立时猜到了结果，看着陈靖莲的眸光中不由得再次带上了钦佩之色。她很好奇空手进去还是一副乞丐模样的姐姐，究竟在画斋里做了什么，能既弄到了银子，还得到对方的尊重。
“弄到了，先去买几个包子吧。”陈靖莲的目光迅速在人群中一扫，没有看到那抹竹青配海棠红的身影，心头暗松了一口气，抬袖将右手中捏着的一个小钱袋递给了女孩，脑海里却还回荡着方才掌柜所说的“顺昌二十二年”几个字。
她果然还是错过了，不只距离拉远了，时间也从顺昌二十二年春飘到了顺昌二十二年冬。即便她生活在吴国，却断然不会记错大齐国的年号，只因祖父身在曹营心在汉，平时看似过得幽然自在，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生他养他并曾经大展拳脚的国家。
只是，她不明白，她们一家已隐居清幽谷整整十八年了，为何还有人要将她们置于死地？她从不曾听祖父和双亲说起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残忍？时间过了近半年，她还有希望找到哥哥吗？
“姐姐，你怎么了？”拿着钱袋装模作样地掂了掂几块碎银重量的女孩，脸上笑开了花，离开之际看到陈靖莲右手紧紧地抠着左手的衣袖，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发颤，不由吃惊而担忧地推了推她，“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我们还是先去药铺吧？”
正沉浸在前世痛苦中的陈靖莲被推得猛然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双颊上已是冰凉一片。好在有头发的遮掩，旁人无法看到她是否哭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目光落向先前留意的地方：“我没事，先去包子铺买包子吧，前面不远处就有个医馆。”
“好，那我去去就来。”女孩快步向着街对面的包子铺跑去，陈靖莲略顿了顿，缓步向着医馆而去。
陶瓷铺里缓缓走出两位年青男子，迎风而立，静静望着陈靖莲离去的方向。寒风扬起的袍角和如墨的发丝，更衬得他们如玉般的俊颜上多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清雅之气。四眸相对，精光熠熠，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风韵，让旁人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
“姐姐，姐姐，我买到了。”女孩兴奋的叫喊声混杂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却轻而易举地落在陈靖莲的耳中。
陈靖莲转身驻足之际，女孩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热气四溢的包子一边举着一个油纸包对着她晃了晃，尔后一脸满足与欢快地跑了过来。那模样，像极了前世与她分享母亲新做的糕点却总忍不住先尝鲜的萱儿，让她不受控制地弯唇一笑。
下一瞬，当她扫到女孩身后的巨犬时，眸光立时一凝，呼吸微滞。那巨犬又肥又壮，通身黄色，后面坠着条毛茸茸的尾巴，呲着牙吐着舌紧跟在女孩的两步之外，瓦蓝的双目如狼眼般紧紧地盯视着女孩的后背，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前将她吞食入腹。那刹那将她看成萱儿的错觉，竟让她不自禁地为她的安危担起了心。
“啊！姐姐！”几息之间，女孩极度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天际，趴在肩头比她还高的巨犬腥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让她不寒而栗，高高举起欲要递给陈靖莲的油纸包直直地落在地上，里面的包子撒入雪中，腾腾的热气立即将积雪融化出一小摊水来。
围观的人群倒抽了一口冷气，离得近的人却是同时惊恐地迅速散开。那巨犬似乎很满意自己所达到的惊悚效果，双腿直立，重重地按了女孩两下肩头，左爪子在她左臂上一划，“哧啦”一声，她套在外面的破袄袖子便成了碎条，缓缓地往下垂落，露出了她里面穿着的繁花纹的绸缎长袖。
女孩双腿发软，身子一歪便坐在了雪地上，重力失衡的巨犬纵起前腿落在了地上。下一刻，它却是一转脑袋，一口衔住女孩细细的胳膊，俨然一副欲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女孩近乎绝望的声音惊醒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呆愣的路人，却像一根芒刺一般狠狠地刺进了陈靖莲的心中。
“救我……救我……”凄厉、惊恐又透着绝望的话语久久地在陈靖莲的耳际回荡，如魔咒一般萦绕在她的身周。她的身子狠狠一颤，眸中泛着诡异的红色，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嘴里喃喃地叫道，“不，不要杀她。”
紧握短笛的残肢，歪斜滚落的脑袋，染血的白裙，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紧紧地掐着她的心，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目光扫到身前小摊上闪闪发光的菜刀，陈靖莲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拿起了其中一把，以旁人无法想像的速度，冲到抱着头蹲在地上哀鸣的女孩面前，高高举起的菜刀直接向着咬住她的脖子不放的巨犬背上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