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展示

　　大雪过后便是大晴，冬月初六这一日，青平县的天气格外好，虽然积雪尚未化去，周围仍是一片雪白，金色的阳光照下，却将空气中的阴冷之气驱散了大半，顿时让人觉得温暖无比。

　　青平县城一年一度的名瓷品鉴会便在今日如期举行。早饭过后，已陆续有穿着考究衣着锦绣的贵人进入本城占地最大的聚宝楼，或聚众闲谈品茗，或闲庭信步欣赏聚宝楼的格局，只等着巳时一刻在二楼正式开始的品鉴会。

　　巳时正，通往二楼展示大厅的厚重木门终于大开，众人鱼贯而入，踏着咚咚作响的木梯上到二楼，步入空旷明亮的大厅之中。温暖耀眼的阳光，透过四周镂空雕花的支摘窗投射入内，给大厅东面分成数个区域的条桌和西面大片的长条椅，以及缓步入内的众人，都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众人略略地往东面一扫，便从条桌所划分出来的区域判断出，今年参与品鉴会的，依然有六家规模较大的制瓷作坊。

　　柳成与一身富态的吴富贵亲自迎着四个身着不凡气度出众的俊美青年在第一排正中的四个贵宾椅上落座，又一番寒暄过后，方才对视一眼，冷哼一声后来到后排坐定。

　　名瓷品鉴会，说白了，就是名瓷展示与评比大会。然，既是名瓷，所展示的自然都是青平县几家数得上名号的瓷窑出产的精品瓷器物件。而能在此次品鉴会上夺得头筹的器物，必能成为各国官贵富豪们争相竞价抢购的对象，不但本身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格，亦对整个瓷窑所出产的其它瓷品有着深远的影响。

　　但所谓人靠衣装，美靠靓妆，在此次品鉴会上，一件瓷器能否最后夺魁，除了与器物上图案的绘制技法、瓷器的烧制手艺有关，也与品鉴师们的推崇、夸赞以及能否出其不意放大对方缺点并挖掘自身亮点有着密切的关系。正所谓王婆卖关，自卖自夸，在前两个条件大致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品鉴师所起的作用，实在是至关重要。尤其是对于常年并列鳌头的青平官窑和富贵瓷窑来说，这每年一度的比拼，简直就完全取决于品鉴师的才能。

　　巳时一刻，待青平县的父母官柳成宣布名瓷品鉴会正式开始后，众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最东面一扇油漆光亮的红木门处，心中猜测着今日从里面搬运出来展示的会是怎样技艺独特造型新颖的精品，各家参赛的瓷窑又搜罗到了怎样的胸有丘壑口若悬河的懂瓷之人。

　　在众人兴奋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红木门缓缓从内打开，立时引得所有的人呼吸一滞，双目炯炯，恨不得多长出两只眼睛来，好将接下来的精彩尽收眼底。

　　清扬舒缓的曲调如溪水般缓缓流淌，将众人略带着些急切的心抚平，下一刻，便见裙角飞扬，丝带摇曳，一个个身姿曼妙的粉衣女子踩着莲步翩然而出，一件件晶莹剔透的陶瓷器物徐徐展现。

　　有色调单纯造型新颖的纯白瓷、青瓷摆设；有造型小巧体态玲珑的清莲缠绕的釉里红小碗、牡丹怒放的青花小碟、花叶舒展的青花红绿彩葫芦瓶；亦有洁白细腻轻薄通透的青花釉里红大花瓶、颜色清淡意境高远的青花双耳大花瓶。

　　花纹各异、形态不一、造型新颖的各种陶瓷器物，线条流畅，画面和谐，釉面光滑，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流泻而下的阳光，将陶瓷器物上隽美的颜色、图案折射在身姿曼妙的少女们的鹅蛋脸上。一时之间，人捧着瓷，瓷映着人，再加上耳旁清越的古琴声，众人仿佛置身于一片风景秀丽雅致的密林中，竟是有大半人不知不觉间看痴了。

　　“看，青花斗彩花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立刻齐齐重新聚到了红木门旁，五个高腰小口花瓶依次而出，或折枝莲纹，或菊蝶纹、或宝相花纹，色彩艳丽，浓淡有别，却无一不是青花勾勒彩色点染，正是时下正盛的青花斗彩瓷。

　　独占了第一排一直淡淡看着的四位年青男子直到此时，眸光方才微微一亮，最右边一位执扇男子收起扇子略有些兴奋地轻敲了一下手心，对着旁边捏着下巴的同伴低声道：“云扬，似是仿陈氏斗彩！”

　　一身宝蓝锦袍的陈子路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伸指掸了掸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着那些高大花瓶的狭长双眸微微眯了眯，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被身旁之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含笑道：“雨夜兄好眼力，这的确是仿陈氏斗彩，而且仿功极佳。”

　　只可惜仿得再像，终逃不出一个仿字，也不知后世之人是否还能见到真正的陈氏斗彩瓷。

　　他眸中的一抹惋惜迅速掠过，想到心中的猜测，眸中不由得闪过兴味之色，斜斜的身子也不由得正了正。都说官窑与富贵瓷窑场技艺不相上下，如今吴富贵展出了仿陈氏斗彩瓷，不用比已将前面几家尽皆压了下去，不知柳成这次是怎样的打算。

　　五家瓷窑展出的每家五件统共二十五件各种陶瓷精品，经过少女们的逐一展示后，便被放到了各家的展台上。可是，直到最后出场的富贵瓷窑场展示的仿陈氏斗彩花瓶摆到了条桌上，红木门旁竟仍是静悄悄的，丝毫没有人要再出来的迹象。

　　“咦，柳大人不是来了吗？官窑展示的陶瓷怎么还没呈上来？”

　　“难道传言是真的？柳大人年前便请来的品鉴师真的突然得了怪病，腿不能行口不能言？”

　　“哎哟，他们两家一向是不相上下，没了能言善辩的品鉴师，柳大人莫不是直接弃权了？”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略带同情惋惜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站在一旁的柳成身上，让他不适地拉了拉衣摆，紧盯着红木门的眸中闪过几缕担忧来。难道，竟是临时出了什么事？

　　“哎，出来了，出来了！”门旁裙影一闪，立即有眼尖之人高呼出声，引得众人屏息凝气，抬眸凝视。下一刻，当他们的目光急切地落在五个婀娜而出的少女手上时，却俱都陷入了呆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