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嬷嬷
十岁少女回起话来，口齿无比伶俐。可又许是白月容只教她武，不教她文，让少女一句话就重复了好几个熟悉的字眼。不知道怎么，她说的糊涂，沈尚书却听得不糊涂。连续三个“不知道怎么”，必有蹊跷。
他目光看向这些少女们，有的脸色微白，有的强作镇定，还有的没听出沈宁委婉的告状，正不以为然。再侧头看向自己旁边的沈婉玉，正担忧地看着这些姐妹们。沈叶辉心中稍慰，好在还有这个女儿十分乖巧懂事，知道这里有事，恐姐妹们处理不好，把自己叫了来。而观这个女儿的神情，她必也是听出了沈宁的意思，便既对沈宁表达歉意，又对自己的姐妹们表达担忧。
自己只有这个女儿教的最好！
沈叶辉淡淡道，“哦？是这样么？宁儿是沈家嫡女，刚到府上，就有了这种事？都是谁胡闹的，站出来！”
先前的沈琳玉和沈弄玉脸色都十分白，沈弄玉摇摇欲坠、一副十足惊恐样，这是自然的，她爹爹没本事，家中处处依附二叔，让她不由十分惧怕二叔。自己今日无状，被沈叶辉抓个现成，回头告到自己爹爹那里，自己和姨娘又要受责了。想到这里，她不由狠狠剜了沈宁一眼。
沈宁却对她微微一笑。
比起沈弄玉，沈琳玉还稍微好些。好歹姨娘在沈叶辉面前还算受宠，自己又是生的最漂亮。再说，沈宁不也出黑牢了么？她看一眼沈宁，向前一步，正要站出来。
却是沈宁摇头道，“爹爹，您误会了。姐妹们跟我玩耍，都是一番亲热之心，许是有些偏差，但心意总是好的。”
众女诧异地看向沈宁，放下心来。沈琳玉眼珠一转，站出来跪下，又歉意地拉拉沈宁的手，对沈叶辉低声道，“女儿是想和四妹妹开个玩笑，没想到会这样。若是四妹妹有个什么，女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了。还望爹爹狠狠罚我一顿，给四妹妹消消气……”
“你、你有病吧！”沈弄玉禁不住尖叫，人家沈宁都不多事了，你跑出去做什么？你一出去，我还能脱得了干系么？
沈叶辉冷冷看沈弄玉一眼，“二丫头也在这里。”变相警告：我二房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说嘴！
沈婉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上前握住沈宁的手，上下细看，抱歉道，“四姐姐真是受了委屈，不过三姐姐也是、也是……”她面有难色，似难以启齿，面色憋得发红。
沈宁乌黑的目光盯着她半天，直看得沈婉玉脸色发僵，沈宁才抽开手，笑着扶起跪着的沈琳玉，“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和你无关，要怪，也只能怪我身边的嬷嬷，没有照看好我。爹爹要罚，也该罚我的人才是，实和姐姐你没关系。”
徐嬷嬷脸色大变。
沈叶辉倒是对沈宁的识抬举很满意，就算他今日教训了少女们，沈宁第一天来府上就和姐妹们不和，日后也没法呆了。他也不喜欢初来驾到就生事的人，再让人说沈府姐妹不和，那名声真是坏了。谁不希望家宅平安呢？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你们只是假装的亲亲热热，沈叶辉也会满意的。
如今沈宁自找台阶，说是自己身边的人不好，一下子就在沈叶辉心中加分了。
这个女儿，不错，很懂规矩。
他看看沈宁身后的那个妇人，厌恶道，“自是你的人不好，你自行处置吧。”
听到沈尚书让沈宁自行处置，徐嬷嬷的脸色才好看些，放下了心。她好歹是从小照顾沈宁长大的，又是沈宁回到沈府的唯一依靠，难道沈宁还会重罚自己？
沈宁还真敢重罚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宁对自己的乳娘说，“爹爹虽把你交给我处置，我却不好轻饶，让姐妹们寒了心。我和乳娘心意相贴，乳娘也该明白阿宁的不得已才是。请乳娘自行下去领罚，杖十棍，罚一月月俸，如何？”最后那个“如何”，是看向沈叶辉的。
沈叶辉皱一皱眉，看着日晖下的少女，默然，“也罢。”
徐嬷嬷却是大哭大闹地跪下，“小姐，你不能这样啊，我养大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宁低声喝，“住嘴！你这是干什么？要我没脸么？！”
那徐嬷嬷似就要看她笑话似的，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开始哭嚎，说自己如何命苦，如何服侍小姐，小姐还这么不信任她……众女看着沈宁的眼神都有些古怪，沈叶辉眼中厌恶之色划过。
沈宁绷着脸，气得双肩颤抖，她没想到徐嬷嬷居然这样过分！好好好，现在不用再怀疑了，这一定不会是待她如初的好乳娘了！她一定是来到了沈府，知道日后再不用看沈宁脸色，就要在第一天，给沈宁闹个没脸，让所有人看沈宁笑话，自己身边的人这么没规矩！
沈宁眼中含泪，却冷笑，“好好好，我就不是个好主子，让你如此受辱。既如此，你去领了罚，出府找娘拿你的卖身契，日后你想去哪里，都和我不相干！”
徐嬷嬷一怔，“我从小养大四姑娘……”
沈婉玉目中似有不忍之情，劝道，“四姐姐，算了，她好歹是你的乳娘，你这么惩罚了，让人说我们没容量……”
沈宁一把推开她的手，“五妹这话真没道理，合该她不是你的乳娘，你不用着急，做个人情。事情到你头上，你也会姑息？！”又对着地上的徐嬷嬷厉声，“于是我就该受你钳制？！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以后出去，谁都会说沈家姑娘下人乱七八糟，连个乳娘都欺负到姑娘头上，你让我如何自处？让这满院的姑娘们如何自处？！”她气势迫人，双目冰寒，毒蛇一样刺向徐嬷嬷。
徐嬷嬷不禁一抖，被她骇得忘了言语。
众姑娘脸色也有些变了，在沈宁说“让这满院的姑娘们如何自处”时，看向沈婉玉的眼光，都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