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跪
常嬷嬷掀开帘子，看着这个小姑娘，面上有惊叹之色。虽不如三姑娘明艳动人的长相，却也已是极好的了。光是那乌黑转动的大眼睛，就让人心生欢喜，像是看到当年少夫人初见时的灵动。
想到昔日的白月容，常嬷嬷心中一叹，那位少夫人，本是极好的，老夫人也很喜欢，但就是性格倔强，不能容忍新夫人进门，一气之下离府。老夫人就此伤了心，再也不愿见她。这么多年，更是连孙女也不想见。不过而今好了，少夫人虽然还是不愿回来，但四姑娘却能回来，承欢老夫人膝下，好歹能补一补多年不见的情分。
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隐含威慑，“哦，是四丫头在外面？那怎么不进来？”这声音，一听之下，沈宁就知道是祖母。不过却和刚才与姑娘们说笑的和蔼声音完全不同，带着一道锐利。管家多年形成的威严和不容挑衅，在此展现的淋漓尽致。
沈宁心中微动，知道这老夫人在怀疑自己的动机。
先前那道笑声又起，带着一丝嫌弃，“都愣着做什么？四姑娘刚来府上，不懂规矩，不知道请安是不用磕头大跪的，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快扶起四姑娘，别让老祖宗担心。”
常嬷嬷和两个丫鬟连忙去搀扶沈宁，却被沈宁轻轻一躲，仍跪在地上，“我娘怎么也是堂堂郡主出身，阿宁懂大家族的规矩。”
那道笑声一顿后，有些淡，却又带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那四姑娘这不肯起来，是有事求老祖宗了？还是起来吧，白的让人笑话，说威胁老祖宗。”
而老夫人，从一开始说了一句话后，再也没有开口。
沈婉玉一直站在一旁看沈宁，这会儿眉目一动，笑着道，“原来四姐姐有事求祖母？那我陪四姐姐一起跪吧，祖母你可要答应四姐姐，她刚来府上，就是要金山银山，祖母也该给她。”
老夫人的笑声起，“你这个猴儿，专打趣我！”对着沈宁的话就淡了，“四丫头当真要求我老婆子什么？”
沈宁心中冷笑，好嘛，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她们编排的好像说了千言万语似的。不用想了，里面那位误导的女声，一定是张氏，不然沈婉玉也不会这样接口。
她压了压嗓子，道，“夫人，我一句话没说，您可不要误导人，好像阿宁眼皮子多浅，刚到府上就要求祖母，说出去，我的脸都不要了！我跪祖母，有两层意思。一是我出生至今，从未见过祖母，行此大礼，虽无法弥补多年无法承欢膝下的情谊，却也稍稍表达阿宁对祖母的敬仰，我虽从未见过祖母，但我光是听娘亲说起祖母，心中已经欢喜无比，阿宁欢喜了这么多年，总算见着祖母了。二是我刚进府，就在院子里闹了一出，祖母想必也知道了，为祖母添了麻烦，阿宁心中惶恐不安，唯恐祖母和姐妹们认为阿宁是无端生事之人，特请祖母遣了我跟前的徐嬷嬷，给姐妹们压惊。”
屋中再是一静，沈婉玉看着沈宁的眼神，捉摸难定。
沈宁才不理她，只依然跪着。
常嬷嬷站在一旁，怜惜地看着她，在她说道多年来如何思念祖母时，已经拿着帕子开始擦泪。她服侍老夫人多年，自然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不就为了求一个家和万事兴么？所以这会儿，还不见老夫人说话，常嬷嬷就已经一把把沈宁扶起来，搂着她往里屋走，一个劲儿说，“好孩子，你有这份心，老夫人怎么会怪你？四姑娘你刚来，老夫人就已经问了你好几遍呢。”
沈宁这次没挣扎，被常嬷嬷拉着往里去。
沈婉玉本伸出了一只手，这会儿只得讪讪地落下，咬咬唇。她每次来见祖母，常嬷嬷都对她和颜悦色，喜爱的不得了。可是今日，常嬷嬷眼中竟然只看到沈宁，完全忘了她！
这个下马威，真是让素性大方的沈婉玉，都红了脸，觉得面色无光！
而屋中，一个个姑娘夫人后，沈宁被搂到了泪流满面的老夫人怀中。她初见祖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就一把把她抱着坐在怀中，哭道，“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你娘不让你回来，你就不知道这是你的家么？都怪你娘，她要是愿意回来，你不早就见到祖母了，还用等到这时候？都这么大了，也长得这么漂亮。你要是从小长在祖母跟前，祖母这还用操什么心呢。”
沈宁心中不以为然，你也就这么说一说罢了。要真想见我，不至于这么多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跟我娘住在沈府别院，又不是已经回到金丹了，山高水阔你们找不到我们。我们家就在城郊，坐马车两刻钟就能到！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沈府有人关心过我们。这些年，除了每月十两银子，你们可有多理过我们？
也难怪我娘不待见你们，我也不喜欢你们，想必你们也不记得我。
不过虽然心里那样想，她也知道老夫人不过做戏，可表面功夫，谁不会呢？
沈宁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掐，泪珠儿就哗啦啦往下掉，抱着老夫人也跟着嘤嘤嘤地哭起来。伤感自是有的，毕竟是祖母。但淡漠也是有的，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想过我。于是在这种复杂心情下，沈宁也哭得难受。
她又想起在前世，直到自己死时，都无缘看到的爷爷。如果爷爷能醒过来，她也不会把自己逼到死路的。不过就算那时候没出车祸，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在和前世丈夫十年的恩怨中，她早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心脏病晚期，她又能指望什么呢？
看祖孙两个人抱着哭得伤心，屋中一时伤感，众女更是拿帕子擦着眼睛，咬唇遮眼。还是一位媳妇上来，笑着道，“四姑娘刚回来，见到老夫人无比欢喜。老夫人快别逗她哭了，小孩子家家的，哭多了不好。”
老夫人听这话，才止了泪，连点头，“不错，四丫头，快别哭了，来见过你婶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