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解围
四十多名豺狼人从围墙边退了回来,而且一个个面带恐惧之色的盯着那座令半数同伴凄惨陈尸的丘陵。那座丘陵顶上好像只有一个敌人,可是偏偏这个敌人实力强大,还会用魔法,没准还能够隐形,不然怎么几次攻击前都没看见他的人影。豺狼人不畏惧多么强大的敌人,可是要跟看不见的敌人作战,他们怎么做得到。
看着地上那个被自己揍得快剩半条命的弓箭手,接过了阵亡队长指挥权的一个小头目的怒火稍稍减退了一些,但脸色还是难看的要命,比起损兵折将的愤怒,被不速之客打扰导致功亏一篑的不甘更多一些,他握着砍刀握柄的手在不断颤抖着。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发展的,明明是袭击一个三四百人、毫无防备的村庄,本来是拿到擒来的功劳,却遇上一个魔法师和一个启明祭司,把村民们都组织起来不说,还用魔法数次打退他们的进攻,折损了三十几名战士。好不容易捉住机会把那个可恶的魔法师重创了,半路又杀出一个强敌出来。
强压着即将爆发的无名怒火,小头目扭头盯着萨满,换上恭敬的语气问:“萨满大人,那个会射爆炸火箭的家伙还在上面吗?”
话音刚落,一支羽箭自丘陵顶上射来,吓得豺狼人战士们四散逃开。萨满顿时挥下法杖,一道闪电劈向山头,溅起大片泥土,引燃了一些野草。
“你们这孬种!窝囊废!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支羽箭!”小头目一刀打开飞向自己的箭羽,并大声喝骂着那些被吓怕胆子的手下,什么时候豺狼人变得如此胆小,一点风吹草动都吓成这样子。那支羽箭被打落在草地上,没有携带火球,尽管是狙击他或者萨满,但这样的狙击箭,根本不足为虑。
战士们在不情不愿下重新集合,但时不时往丘陵方向瞟上一眼,生怕再有什么危险物品射过来。迫于无奈,小头目只好下令所有人转移位置,离那座丘陵远一些。
“萨满大人,您的法术干掉了可恨的家伙了吗?”小头目再次问道。
萨满摇摇头,作了个深呼吸,缓解连续施法带来的疲惫,然后抬起一只皮肤皱折的手段摆了摆:“恐怕没有。”
“他还能够施法吗?”小头目走前几步,捡起地上那支羽箭,因盛愤而紧握的拳头竟然把这支羽箭单手生生折断,如果是前两次那样附个火球射过来,他已经变焦黑的碎片了。
“不确定。”萨满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苍老,“只有他施法汇聚元素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他的方位。”
小头目看了看四下,再次鼓动战士们攻打村庄不难,但那个新敌人如芒在背,无法让他们安心攻打村庄。而围墙后方,那一颗颗长着狼耳朵的脑袋警惕地注视着这边,那些白皙的脸庞褪去了先前的恐惧与慌乱,被憎恨与自信所代替,丘陵上那个新敌人给予了村民们坚守下来的信心。
萨满建议道:“下令撤退吧。”
“撤退?大人,您说撤退?”小头目的声音变得格**沉起来,连对可以与战猎之神沟通的使者的恭敬都减少了很多,“在失去了这么多勇士后,还没办法攻下一个桥头堡,抢掠到弥补损失的财富,我可没办法面对酋长的怒火,而您也会很麻烦吧,想想那些穿着黑袍、从外地来的新萨满,他们可是想取代您的地位啊。”
“指挥官,你说的我都知道……”萨满十分轻叹一声,随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但是这是战猎之神的意旨。”
“战猎之神的……意旨?”小头目闻言差点像炸毛的鸭子般飞跳起来,他才不相信一直庇护豺狼人族的战猎之神会停止眷顾他的子民,而去帮助那些异神信徒。但渎神的念头稍纵即逝,豺狼人对战猎之神的崇拜十分虔诚又根深蒂固,而萨满是部落中能够与战猎之神沟通的神使,如果他们说是战猎之神的意旨,多半就是战猎之神的意旨。
小头目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盯着杉木村的围墙,用愤恨的声音说:“大人,那座村庄只要再加把劲,我就率领战士们把它攻下来,只要您解决了丘陵上那个藏头缩尾的敌人……或者保护我们不受那个敌人的魔法伤害就行了。”
豺狼人部落内部一向以强者为尊,以失败为耻,小头目花了十年的时间,靠着与其他部落的战斗中得到酋长的赏识,从一名普通的狩猎战士提拔为巡猎小头目。假如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用石头砌成的坚固堡垒,他会接受这份“战猎之神的意旨”,可要他为了一座青壮不多的小小村庄,而放弃来之不易的地位,他实在不甘心。
“别让失去权柄的挫折冲昏了头脑。”萨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还算年轻的小头目,朝村庄方向比划了一下,“还能作战的战士已经不足五十人,全部的骑兵都回归到战猎之神的怀抱,而我的魔法力只够再施展两次藤蔓术或闪电术。就在刚才,我感应到村庄内有人在施法,可能是那个元素法师,又或者是那个异神的祭司,但无论如何,这证明了她们还有与我们作战的能力。别忘了,丘陵上还有一个深浅未知的敌人虎视眈眈。”
小头目琥珀色的眼瞳中闪动着纠结的光芒,犹豫不决的计算着各种发展的后果。
“快下令撤退吧,指挥官。我隐隐感觉到死亡女神的骨爪已经拽住了我们的脚踝。”
未等小头目开口查问萨满这番无比神棍的预言,一个豺狼人弓箭手从伐木场方向的树林钻出,小头目记得这家伙是安排在外围警戒的移动哨,只见弓箭手一边往兽皮旗这边跑来,一边大声乱喊:“头儿,骑士!狼女的骑士杀过来啦!”
“再乱叫我撕了你的嘴!”小头目说着一拳把这个扰乱军心的家伙打个满天星斗,“狼女的骑士全住在城堡里,她们怎么可能会出来闲逛又被我们遇上?就算这村庄升起的黑烟被其他狼女发现,她们又怎么可能在几个小时内赶到?”
换作平时,小头目的判断是对的,不过人走起霉运来,哪怕再没谱的坏事都能遇上。
如同战猎之神要证明那名弓箭手所言非虚一样,伴随着猛兽踏地奔步的响声,九头战狼载着全身铁甲的骑士排成楔形阵从树林冲杀出来。
“干!给我放箭!把这些母狼射倒!”
在小头目的怒吼中,仅存的七八个弓箭手射出稀疏的箭雨,战狼们见状灵活地散开,让失去目标的羽箭落到地上后,重新变回楔形阵,而狼背上的骑士则扣下猎弩的扳机,没有羽翎的弩矢在弓弦振鸣中攒射而出,豺狼人弓箭手马上有四人应声倒下。
萨满年纪老迈,却反应迅速,他将橡木法杖插入泥土,用尖锐的声音哼唱藤蔓术的咒语。一记闪电术对付用金属把自己包成罐头的骑士极其有效,但是击毙一位骑士也只是把敌人的数量从九减至八,而且他只剩下最后一点魔法力,支援其他战士才一举决定战局。
咒语刚唱到一半,萨满感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刚刚开始凝聚的魔法力亦烟消云散。萨满回头一看,一支羽箭插在他的肩胛骨上——豺狼人不清楚的是在他们转移位置,离开盖洛普的射击范围的时候,盖洛普也跟着转移自己的位置,他可知道射一箭换一个地方这种狙击手常识。
小头目刷的高举砍刀然后重重挥下,好让士兵们明白他的意思,向他靠拢结成战阵。豺狼人都呆在空地上,没有地形可以利用,又失去了全部骑兵,想活下来只能结阵。虽然豺狼人战士们士气低落,但还是明白他们无处可逃,只好硬着头皮集结,一面面圆形的盾牌呈鱼鳞状交叠排列,长矛从盾牌上方纷纷伸出,两名豺狼人战士亦把受伤的萨满拉回阵中。
萨满忍着抽痛,试图重新咏唱。可之前被施法被打断的时间已被芙丝翠儿利用,这位兼学生命魔法的护教骑士结束了她的歌曲,她左手握着的钉头锤镶有三颗呈三角排列的钻石,能够充当法杖使用。只见钻石上白光一闪,一道纯白的能量束自钉头锤的尖端激射而出。
“果然是战猎之神的意旨啊……”萨满站在盾墙后看到那道朝自己飞来的神圣冲击,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来不及施法防御,也无处逃开,虽然有三四名挡在他身前的强壮战士,但这点人墙毫无作用。
芙丝翠儿的神圣冲击如同一颗由床弩发射的炮弹一头撞入豺狼人的盾墙,在飞溅的木屑、碎骨与血花中打出一道血肉胡同,粉碎所有敢挡在前进路径上的一切事物。一个试图以己身为萨满抵下攻击的豺狼人战士胸口被打出一个半尺宽的空洞,带不甘的仰面倒下,而另一个豺狼人战士持盾的左手臂神圣冲击扫过,盾牌顿时散成一堆飞屑,左臂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碎骨被带走,只剩下连接在肩膀的一点点皮肉,半截惨白的断骨滴着嫣红的鲜血。而作为主要目标的萨满则被轰飞脑袋,无头的尸首一边从断口处喷着泉涌般的血水,一边缓缓倒下。
“萨满大人死了!”“啊!我的手!”萨满的死讯和伤者吃痛的惨呼同时响起,这一番变故让豺狼人小头目勉强提起来的士气重新降回冰点,本不坚固的盾墙更出因动摇出现更多的破绽松动。
战狼骑士仅有九人,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磅礴气势,狠狠的撞入豺狼人的阵线,迸发出大片的血花。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拍过并不牢固的木栏,海浪涌过木栏,只留下东歪西倒的破烂木料。仅经过一轮冲锋,三分之一的豺狼人倒下了,而战狼骑士几乎毫发未损。
芙丝翠儿他们还拉着缰绳,控制战狼们转向,而此刻豺狼人的战阵先一步崩溃,没有受伤的幸存者扔下同伴的尸体与呻吟的伤者,朝着树林尖叫着拔足狂奔,丧失了战斗意志的他们还将会拖累逃命的长矛和盾牌都不要,象征军魂所在的兽皮旗轰然倒下,只服从于心中的恐惧,根本不去想这样把后背留给敌人也只会落个被追上杀死的下场。
“回来!你们这群孬种!”小头目发出濒死野兽一样的号叫,可是他的声音没有让早已胆战心惊的手下们停止脚步。萨满是对的,攻不下村庄是战猎之神的意旨,他们已经被死亡女神的骨爪拽住脚踝,今日必死无疑,但他不肯像懦夫一样被敌人从背后上追捅个对穿。
独自一人留下的小头目扶起倒下的大旗,平举着砍刀指向战狼骑士们,操着口音极重的通用语叫喊着:“来啊!让我干你们的小屁股!”
“要是他有些教养,别满口污言秽语,倒是值得尊敬。”芙丝翠儿看着这一幕布皱着杏眉抱怨道:“海伦,去满足那家伙的临终恳求。珍妮芙,带着大家追杀那些逃掉的豺狼人,他们必须用自己的血染红这片土地,为残杀我的子民赎罪。”
“遵命,大人。”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珍妮芙带着其他女孩子骑着狼从豺狼人小头目两旁绕开,仿佛流水经过礁石而分开似的——虽然这股流水愿意,就能把这座礁石碾成粉末。
海伦从灰风背上跳下,把枪尖上还挂着一片碎肉的精钢骑枪挂回到骑鞍边上的插桶,抽出腰间的刺剑,径直走向豺狼人小头目。蔚蓝色的眸子里映入比自己高足两尺多、布遍鼓胀肌肉的雄壮身躯,以及那把比刺剑要宽厚三倍以上的砍刀,他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凝视对手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个强悍的敌人,而是一坨在案板上等待处理的鲜肉。
“宰了你!”豺狼人发出一声狰狞的怒吼,拔腿冲向海伦,猛然挥出厚重的砍刀。海伦同时向对方发起冲锋,苗条的身影一闪即逝,留下一道残影。
刺剑的剑尖与砍刀的刃锋相互碰撞,在飞溅的火星与铁锈的烘托下,从头劈下的砍刀竟然刺剑被生生弹开。尽管如此,豺狼人小头目冲锋的脚步并未停下,打算靠自身的体格优势想撞倒娇小的敌人。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判断,武器被荡开,海伦又身披板甲,即便有豺狼人那样巨大结实的拳头也很难给予海伦致命的伤害,把他撞倒虽然不见得有什么实质伤害,但起码能挽回收回砍刀的时间。
不料海伦仿佛在冰面滑行般迅速闪向一边,从容地让过那具高大的躯体,右手将刺剑平举至胸前,紧接着响起三声利刃贯穿肉体的钝响。海伦的动作极快,盖洛普只看见金属的寒光在豺狼人小头目背后闪烁了三次,便有三个鲜血喷泉在豺狼人小头目的喉咙、心脏和腹部汹涌而出。
受到这样的伤害,豺狼人小头目居然一时未死,凭着顽强的生命力踏出几步后,拄着旗杆跪了下来,他盯着那座余烟未散的小村庄,咕噜咕噜地想喊出什么,可惜涌出的鲜血已经扭曲了他的声音。海伦走到他后,将左手一并握到剑柄上,然后高高举起,随后重重挥下。
一颗斗大的头颅从豺狼人小头目的肩膀上腾空而起,旗杆亦应声折断,那面代表着入侵者的兽皮旗徐徐坠地,为它的殒落伴奏的是村民们响彻云霄的欢呼以及她们从村庄里冲杀出来的杂乱脚步声。
战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