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乡人
上榕村隶属于北燕国的一座北方小镇,古水镇。这里依山傍水,四季分明。在村东头有一片柳树林,穿过了这片树林子,就是半月湖。湖水清澈明净,湖中水产也很丰富,有头大身子小的胖头鱼,也有肉肥刺少的莲花鱼。
所以村子里的人,就靠着春种秋收,还有这湖中的水产过活。由于受地理位置的局限,上榕村一半环山,一半近水,要想进出村子,就只能走那条唯一的山路,所以村子里头一年到头也很难看见一个外乡人。
老村长李三四,今年也快有六十的人了,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坐在院子里喝茶。可今天他才刚把热茶沏好,就被村东头的刘二傻子给硬拉着出了门。
刘家的这个傻小子,下手也没个轻重,老头被他扯得是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李三四没他的力气大,挣不过他,就只能被他扯着走。
“他娘的,你个傻小子,你拉我干啥,哎呀,轻着点,轻着点。”
可是这刘二傻子却只是冲着他嘿嘿的傻笑,就算被他抽上几巴掌,他也满不在乎。直到把李三四拽进了自家的大门口,这个傻小子才松开手。
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也都是村子里的乡里乡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快把这小院给站满了。看得李三四有些纳闷,这老刘家是个寡妇人家。刘二傻他爹,叫刘栓子,早些年进山打猎的时候,被山里的老虎给叼了去。等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老话讲,寡妇门前事非多,除了几户相好的人家以外,其他人很少往这院里来。特别是村里的男人们,连见面打招呼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因为村子不太大,一共才二十几户人家,万一烙下个不好的名声,在这村里就没法住了。
可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刘栓子出殡那天也没见这么多人。李三四虽然心有疑虑,但他是一村之长,这派头还是要有的。
“都围在这干啥呢?家里头没活干了是吧。”
乡亲们一瞧是老村长来了,急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道。等他进了屋子以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刘二傻今天在半月湖里抓鱼的时候,捞上来一个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男娃,身上光溜溜的没穿什么衣服,只有腰上套着一件黑色的短裤。
人虽然还活着,但是神志上好像有些不太清醒,趟在木板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发愣。
刘二傻他娘,一瞧是老村长李三四来了,急忙上前说道:
“老村长您可算是来了,这也不知道是那个村的娃娃,咋就掉进咱的半月湖里了呢,瞧着怪可怜,也不知道家里的大人要急成啥样子了。”
李三四闻言往前凑了凑,俯下身子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孩子,你是那个村子的呀?”
男孩没有一点的反应,仍是直勾勾的盯着屋顶看。李三四又抬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还很平稳。他又低下头连着问上了好几遍,结果还是一样。说实话,他也开始犯了难,村里也没有个给人瞧病的大夫。平日里谁家要是生病闹个灾的基本都是靠着硬挺,挺过去了,就算是上苍保佑,挺不过去的,也就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
李三四一见这种情况,他也没了啥好主意,愁的他在屋子里也开始打起了转。人还活着,要是扔到外面不管,这一准就被山里的野狗子们给叼了去。可是现在又没啥好法子,他思来想去的转悠了好半天,才转身冲着刘寡妇说道:
“要不先抬到我那去?虽然是小娃子,但毕竟是个男娃,你这孤儿寡母的,还有个大丫头在,照顾起来也不太方便。”
刘寡妇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傻的,生活本就很艰难了。再来这么一个躺在家里头的,她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可是刘二傻一瞧着要把人抬走,这就不干了,连哭带闹死活不同意。最后家里的大姑娘,刘二傻的姐姐,刘秀秀说话了。
“娘,不行就算了吧,他看着跟我弟也差不多大,就让他跟我弟住在外屋,没准明天就醒过来了呢。”
刘寡妇拗不过自己这个傻儿子,既然姑娘也帮着说话了,最后也只好点头答应。
可是一连两天,这个男孩都还没缓过神来。正当刘寡妇为此而发愁的时候,第三天的早上,这个男孩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家三口人围在了床边,男孩也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开口就问道:
“这,这是什么地方?”
刘寡妇听他能开嘴说话了,这一直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瞧着这岁数,和自家的傻儿子也差不多大,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就讨人喜欢。这山里的人家都重男轻女,因为只有男娃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孩子,这里是上榕村,你是那个村子的?”
“上榕村?那上榕村属于那个县啊?”
“那个县?”
刘寡妇被他问得直愣神,她除了自己的娘家小桑村以外,就只去过古水镇,什么县的她听都没听过。她吱唔了半天,又瞧了瞧自己的大闺女,刘秀秀也是一脸的茫然,她还赶不上她娘呢,她连古水镇都没去过。刘寡妇无奈,只得冲着自己的傻儿子说道:
“二小子,快去,把你村长爷爷请来。”
刘二傻的心情很好,跳着就出了门。刘寡妇又转头问道:
“孩子,你姓啥叫啥呀?”
可是当她问了这一句之后,这个男孩就又开始发起了呆。就这样,刘寡妇又多了一个傻儿子,只是这个大傻要比那二傻好上一些,这个只是傻了一半。
不过刘寡妇却很高兴,这白捡来的大傻儿子,除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从那来的以外,和正常人也没啥区别。家里头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干活的男丁,而且这大儿子干起活来还不含糊,耕地,种田,捕鱼,样样都行。喜得刘寡妇天天脸上都挂着笑容。
这山里人就是这样,日子一久了,村里的其他人都开始羡慕起刘寡妇了,白捡了个能干活的大儿子。还有人经常拿刘秀秀说笑,说是这以后就当个上门女婿也不错,弄得刘秀秀整天的小脸都是红扑扑的。
直到有一天早上,刘寡妇起床准备烧火做饭,她却瞧见自己的这个大儿子,竟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不由得让她很担心,因为这个大儿子刚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躺了两三天。
“大小子?”
刘寡妇轻走到了近前,才敢柔声的喊上了一句。刘天明听见有人唤他,就扭头答道:
“诶,娘,您起了。“
刘寡妇见大儿子没糊涂,这才轻拍着胸脯说道:
“你这孩子,大早上在这坐着干啥呢?去,给娘担桶水来,娘给你蒸菜窝窝吃。“
刘天明笑着应了一声,其实早在两个月以前,他就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他记起了自己和几个朋友在一处湖边露营,这湖边他们来过很多次了。湖水清澈见底,之前他们也经常在这里游泳,可是这一次,他才刚一下水,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吸力,给吸到了湖底。他甚至都能记起来,自己在濒临死亡前的那种痛楚。
而令他不解的是,他也能同时记得,是刘二傻把他从湖里捞出来的,而且自己竟然莫名的小了许多岁。刘寡妇带他如亲儿子一般的疼爱,刘秀秀也当他是自己的家人。刘二傻就更没得说了,那怕是只有一碗清水,他也会先送到自己的嘴边,让自己先喝。
村子里的人也都很好,虽然经常拿自己和刘秀秀开玩笑,但他能感受得到,大家都没有什么恶意。古水镇他去过几次了,隔壁的临村他也走访过,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真实的让他有点分不清楚当下与过去,但是脑子里的记忆,却又是清晰无比。
他也不止一次的潜入半月湖,想看看自己是打那来的,是否能回得去。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湖底除了淤泥就是水草,再深的地方,以他的肺活量根本就探不到底。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转眼间就到了深秋的季节,今年的刘家可以过个好年了,因为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自然收成也就不会少了。每天瞧着一家人脸上的笑容,刘天明也觉自己很快乐。
但是与此同时,全村人也将面临着一年中最大的难关。因为秋收的时候,也是古水镇的锐官来收税的时候。老村长李三四,早早的就备好了酒,腌好了肉,就等着税官上门了。
税钱是按人头算的,每人每年一百枚铜钱。对于这山里人来说,吃穿倒还好一些,就算粮食欠收,靠着山,近着水也饿不死,但是这税钱一直是村里的一大难事。就算全村把地里的粮食都送到古水镇上卖了,也就刚刚勉强够交税的。但是这样一来,全村人就都要饿肚子,而且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到时候大雪一封山,出不去也进不来,全村上下就靠着这点粮食过冬呢。
可发愁的又不止是老村长一个人,刘寡妇也在家里犯了难了,往年自家是三口人,虽然东拼西凑的也是欠着好多,可是今年家里是四口人呢。
刘天明见了之后,就上前问道:
“娘,咱家还差多少?“
刘寡妇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勉强的挤出来个笑容。
“没事,差得不多,娘来想办法。“
刘天明的眼角有些湿润,他虽然跟这个女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仍见不得这个女人的脸上有半分的愁容。他拉了一下刘寡妇的衣襟说道:
“娘,您还能有啥办法,您再翻腾下去房子都快要塌了。“
刘寡妇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大儿子的脸,这大半年来多亏了这个白捡来的大儿子,瞧瞧这小脸,来的时候那可是白白净净的,再看看现在,晒得快成个黑炭头了。
“没事,年年不都是这样吗,大不了先欠着,等来年想办法再补上。“
刘天明苦笑了一下,他心里知道,往年也都是村里人帮着分担的,她那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放心吧娘,我有办法。”
说着他拉着刘寡妇走到了外屋,从床底下掏出来一个麻布口袋。松开挽着的袋口,一摊手掌心,竟从袋子里滚出来十几颗大小不同的珍珠,虽然个头不均匀,但每颗都泛着亮光,看得刘寡妇眼睛都直了。
“你那搞来的?”
刘天明笑呵呵的回道:
“我跟二小子在半月湖里捞的。”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湖蚌足有这么大一个,就是肉难吃了一点,所以没给您和秀秀留,都被我和二小子烤着吃了。我本来是想着,等攒多了给您和秀秀串条项链的。”
刘寡妇轻抚着手心里的珍珠,激动的眼泪都已经流下来了,她猛得捧起大儿子的脸,狠狠的亲上了好几口。刘天明也被她的这个举动,弄得有些脸红,但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边也就跟甜丝丝的。
“娘,我上次跟四叔去古水镇的时候问过了,像这么大的一颗,能卖上一百个铜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