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梦魇
谢辞输掉了一座行庄,被自己老爹打个半死扔进祠堂,望着祖先的牌位,谢辞无丝毫的愧疚心,有的也是埋怨,埋怨他亲爹为何如此的恨,不就是一个小宅子嘛,他谢家还少?竟然会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就让他罚跪祠堂,三天不吃饭。
背上原本就有家法留下的伤,加上祠堂阴冷,潮湿,谢辞没待上三天就因为着凉发热,晕倒在地。要不是余氏不放心,派人去察看,估计现在的谢辞,坟头草都长了。
“阿娘,好痛啊!”谢辞趴在床上,嘟着嘴,满是委屈的看向余氏。
好歹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余氏怎么会不心疼,谢辞那天面目惨白,毫无生气的模样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心中也不免埋怨起谢焦来,“你阿爹心太恨了。”
“要是不狠,能赶自己儿子出门?”
余氏一惊:“辞儿,这种话在阿娘这儿说说就行了,小心隔墙有耳,被有心人听去,嫌隙了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
“知道了阿娘,要不是您这儿,我还不说呐!”
余氏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没有,捏着手绢替谢辞擦着脸上的冷汗:“你啊,就知道讨阿娘喜欢。”
“小喜,去看看,给二少爷炖的百草鸡汤好了没?”
“是。”
“算了!”余氏站起身来:“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好些。”
这边余氏刚离去,后脚谢辞就从床上爬起来,其实他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装可怜,企图骗取同情心而已,也只有他那个心软的娘,每次都上当。
“人找到了?”
“回少爷的话,在城东十里地外的一家农舍。”
谢辞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走,敢骗小爷,弄死他。”
庞缙说的让谢离打理实则上就是接管,望着前方规矩的站成两列等待自己发号施令的战士,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成为将军。
“小姐,这是昨天的账目,您请过目。”掌柜姓郑,单名一个保字。
谢离接过账本的同时,扶起郑保指着自己的嗓子道:“我,不好,还请,担待。”
郑保早就得过庞缙的告诫,知道他们这位小姐小时候嗓子受过伤,说话会比常人慢,与她对话时,不能着急,“小姐不必担心,大家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
谢离拿着账本,上了四楼。
期间,谢辞也带着人赶到农舍,殊不知,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具尸体。
“就在这里?”
“是!”
谢辞眼睛一眯,退后一步道:“给我踹开。”
原本就破烂的木门,被大力一踹,瞬间崩塌!
胡桥的尸体像冬日里人们挂在灶头上风干的腊肉,正挂在门粱上,双目宛如一滩死水,紧紧的盯着谢辞。
谢辞脑袋刷的一下空白,整个人傻着站在原地,直到旁边胆小的小厮叫出声,他才回过神,双眼一翻,直直朝后倒去。
“喂,你听说没,胡家那口子死啦!”
“怎么没听说,哎呦我的亲娘啊,那惨状,啧啧,两只眼睛还睁着呐。”
“别说了别说了,那天我去凑热闹,隔着远远看一眼,差点吓晕过去。”
“你们说,这胡家那口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死不瞑目啊这是。”
最开始说话的哪位妇人听言,小心翼翼的凑近道:“我家远方有个亲戚在衙门里当差,说是啊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物,被人,咔!”
妇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旁边的另外几位妇人神情皆是一变,其中一位妇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呼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谢家那位?”
众人立马想起前段时间谢家二少爷沉迷赌坊将谢家行庄输给胡桥的事,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认定胡桥的死与谢辞脱不了干系。
“少爷,这么做不会让人怀疑到您的头上嘛?毕竟这地契还在咱们手上揣着呐。”
谢易坐在案桌上,正专心的描摹书法大师颜卿的笔墨,“谁说的地契在我们手上。”
“不在吗?可我那天明明...”张盛明白了,谢易这是打算借他人之手瞒过世人的眼睛。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不对,如此谋略,真是可怕!
“谢辞哪儿如何?”谢易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的看向自己的作品。
张盛一听,眼角上挑,乐呵的道:“直接被吓晕,听说那天是让人抬出去的。”
谢易嘴角一扬:“我虽不是谢家人,但好歹承了他们十多年的恩情,如今二弟受惊,我这当兄长的,理应回去探望。张伯,去置办点礼,看望看望我们亲爱的二弟。”
张盛一阵恶寒,以后宁愿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少爷,重则丧命,轻则...嗯嗯,脸皮脱掉一层。
谢辞被胡桥的死状吓惨了,连着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竟说些胡话,急的一旁的余氏干着急:“长老呐?还没来?”
“来了,来了!”
小厮急急忙忙的身后跟着一个老者,胡须飘飘,衣袂翩跹,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玄虚长老手持避尘,朝余氏微微欠身:“施主。”
“长老不必多礼,小儿近日撞见些污秽之物,回来后便成这般样子,大夫们束手无策,还请长老施法,看看我儿究竟是如何。”
玄虚点点头,避尘一扫,径直向床边走去。
“别杀我,不是我。”
“啊,你走开,走开。”
“阿娘,阿娘!”
谢辞在床边不停的扭捏着身子,冷汗直冒。
玄虚看了两眼就明白其中的奥妙,双眼微阖,嘴唇翁动,没过多久,床上的谢辞就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去准备糯米,朱笔,黑狗血,还有黄纸。”
余氏一一记下,对着身侧的小喜道:“快去准备。”
做法正在继续。
案桌上摆着瓜果,香烛,还有玄虚要求的糯米,黑狗血。
朱笔蘸着黑狗血,在黄纸上写下一道又一道符咒。
“将这张符咒贴在二少爷额心,另外四张贴于四肢。”玄虚交代完后,自己又拿着一叠符咒,按照奇门八卦阵布下。
午时一刻,阵法结成。
玄虚取出桃木剑,手做剑诀,嘴里默念咒语。
“太上欶令 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 四生沾恩有头者超 无头者生.....”
余氏紧张的看着玄虚做法,四周风声大作,乌云在天空集结,久久挥散不去,眼见法阵立成,院外却突然传来骚动。
“听闻二少爷昨日...”谢易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面前的场景,嗤笑出声:“呦,这是在做法呐!”
做法中断,玄虚遭到法阵反噬,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血雾在空中形成,如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
“长老!”
余氏冲上前,另一侧的小厮已经扶起玄虚,“长老,如何?”
“是命啊!命!”玄虚站起身来,拂去身侧小厮的手,朝他微微鞠躬表达谢意后才转身对余氏道:“施主,他命中该有这一劫,天命难违。”说完玄虚就告辞余氏准备离去。
余氏受了巨大打击,后退两步,在小喜搀扶下才算勉强稳定身形。
玄虚路过谢易身侧时,瞥了他一眼,弱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这都是因果循环啊!
谢易很满意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出戏,连带着一旁的张盛都窃喜不已,让你作,这下没人救你儿子了吧。
“少爷,咱们赶紧走吧,等会儿该发疯了。”
“不急!”谢易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径直的走到余氏跟前,就那一瞬间,神情突变,双睑下垂,双瞳盛着慢慢盈光,两手局促的互搓,“余姨娘,这是发生何事了?”
余氏狠狠的瞪着谢易,像要把他拆穿入腹般咬牙切齿的道:“是你,一定是你,你是故意的。”
“余姨娘,你这是说什么?”
就是这幅怯懦的样子,瞒了余氏整整四年,现在的他再装出这幅模样,就像是对余氏的当众处刑,暗示自己的愚蠢。
余氏怒气难忍,冲上去就想一耳光,眼见着就要落下,余氏却看见谢易诡异的一笑。
“住手!”蓟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的拐杖一跺,身侧的李嬷嬷还没来得及搀扶,蓟荣整个人就已经冲了过去将谢易一扯,如猛虎护崽一般将他置于自己身后,同时怒目瞪向余氏:“余竹雅,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余氏这两天因为谢辞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如今自己儿子深陷梦魇不得醒,而她还要忍受这个死老太婆的指责,凭什么!因此,想不通的余氏一改之前的温婉,面目狰狞道:“我今天就要打死这小畜生。”
“好啊,余竹雅,你总算是肯露出真面目了。”蓟荣气的直打抖,这是她的好儿媳,当着她的面要打死她的孙子。
余氏冷笑:“你不早就知道。老太太,我尊您是长辈,是阿焦的母亲,我爱您,敬您,可是您呐,从我进门,您可有拿正眼看过我,她虞英是你的儿媳,我余竹雅就不是,凭什么?就因为我是妾室,是庶女?呵,以权势取人,您也不比我高尚到哪儿去。”
小喜拉扯着余氏,企图让她停下,但现在的余竹雅根本听不进去,“你看清楚了,里屋里躺着的那个才是你亲孙儿,这个是假的,是她娘跟野男人生的。”
“啪!”谢焦刚从宫里回来就听说流萤阁出事了,刚走近就余竹雅近乎魔怔一样的发言。
余竹雅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打她的男人,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去,“老爷?”
“还不快向母亲道歉!”
蓟荣冷哼:“我可不敢,她还要当着我的面打死易儿,要是我今日承她的意,那她是不是要打死我啊!”
余氏一下就清醒了!她在做什么?多年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难道就要毁于今日吗?不,她不甘心!
想通了的余氏啜泣着上前,捏着手帕,扑通一声跪在蓟荣面前:“老太太,您打我吧,是竹雅气急攻心,口不择言了。”话罢又朝着谢易道:“小易,姨娘也是担心你弟弟,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怨恨姨娘。”
反应挺快,还不至于太蠢。
“余姨娘,你这是做甚?姑且不说您是我姨娘,就算没有关系,您也是长辈,我岂能承受您这一跪,若叫别人看见,定又要说我目中无人,以幼欺老了。”
蓟荣一听也觉得在理,横了一眼谢焦:“还不快让她起来。”
谢焦扶起余竹雅,见她疲惫的面容,想起谢辞的状况,不忍之心开始泛滥:“母亲,竹雅这两天也是为了辞儿操碎了心,您不心疼他,也想想辞儿吧。”
“辞儿有你,有他阿娘,可易儿就只有我,你为辞儿出头的时候,你可想过易儿他也是你儿子。”
儿子?余氏冷嗤:也只有你这个老不死的,还一心向着那杂种。
谢易好整以暇的看着谢焦,自己倒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母亲,易儿的事我不想再提。”
答案不是早就想到了嘛?谢易,你还在期盼什么?
“你...”蓟荣持起手中的拐杖就想向谢焦打去,还是谢易反应快,一把握住她的手,安抚道:“祖母,别气坏了身子。”
蓟荣看向谢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罢了,你不认易儿,我认,易儿,我们走。”
谢易搀扶着蓟荣,转身之间瞥了一眼余氏,眼里的讥讽不言而喻。
小兔崽子,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