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遇
刘若云的举动让众人愣住了。低头偿点心的赫连玉却忍不住笑了，她还真没让自己失望。她敛了笑意，佯装不知所措的抬起了头。
“若云——”刘老夫人拍了拍孙女的手，让她收敛点。
刘若云却是委屈道：“祖母，赫连玉她骗我！我先前看中了一套头面，甚是喜欢，她赫连玉非要跟我争，还跟我说那套头面与她母亲生前戴的那套相似，我本是全了她思母之情，没想到她转手就送人了！”说完，她指着柳明珠头上的红宝石头面。
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来，柳明珠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她立即解释道：“表妹送我的——”见着祖母的神情不悦，她扭头看向赫连玉，催促道：“表妹，你快说呀！”
刚刚还表现得端庄大方，才出了点岔子便如此慌乱。场中立时有夫人摇了摇头。
柳老夫人倒是处变不惊，她捏了捏手里的拐杖，温声笑道：“刘丫头误会啦，蓁蓁素来喜欢她这个表姐，今日想着来刘府赴宴，便格外重视，是以才将珍藏的头面借给明珠戴一戴。”说完，慈爱地看向赫连玉，问道：“蓁蓁，你说是不是呀？”
若是从前的赫连玉，她一定会点头应是，可惜她不是。赫连玉茫然地看着柳老夫人，随后认真地摇了摇头：“是我送表姐的，我是很舍不得，可是、可是——”她支吾着不肯说。
“可是什么？”有人问道。
这支吾间，众人心思各异，再联想到近来的传言，看向柳老夫人和柳明珠的眼神便意味深长起来。赫连玉不过是寄居在柳府的表小姐，柳明珠身为嫡小姐想要，她还敢不给不成？看来，柳家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般高风亮节。
柳老夫人眼中闪过阴色，她还是满脸慈爱道：“蓁蓁，你既舍不得，那又为何送出去？”
赫连玉垂着头低声回道：“红色不适合我。”
“对，蓁蓁表妹就是这么说的！”柳明珠立即附和道。
可惜，这话在场的人根本就没人信。刘若云也说了，赫连玉是因为这套头面酷似亡母生前之物才买下的，那便是留下来睹物思人的，至于她戴起来合不合适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姑娘家爱美也能理解，想当年我像她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是一样的心思，这一晃眼啊，老喽！”刘老夫人暖场道。
今日的寿星开口，众人立即附和。场面再度热闹起来，像是刚刚的插曲没有发生似的。
柳老夫人趁人没注意扫了赫连玉一眼，她眼中有怒意，更有疑惑。今日赫连玉的表现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赫连玉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欣喜地看着下人们端上桌的点心，伸手捻了一块入嘴，嗯，不错！上辈子在太守府的几年，生生将她饿得面黄肌瘦，她再也不想体会那种饥饿感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刘若云突然邀请赫连玉去欣赏她的女红，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出席。一旁的秋实一脸急色，这位刘姑娘性子张扬，素来不喜欢柳府的姑娘，今日又觉得小姐欺骗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云——”刘老夫人亦出声阻拦。
可刘若云却不听，拉着赫连玉就走。刘老夫人只好派身边的老妈子跟了上去。
赫连玉却是完全不着急，刘若云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可心性不坏。她记得上辈子刘若云嫁给了自己的游姓表哥，不过成亲当晚她那表哥便死了。若非刘老夫人一力周旋，只怕刘若云还陷在了游府里。虽然回了刘府，可游家人不依不饶，道是她克夫，各种散布流言，以致刘老夫人病逝，而刘若云一气之下便出了家。
她收回思绪，眼下，刘若云并未带她去闺房欣赏女红，反而将她拉到了后院的假山旁。
“赫连玉，你说，那日在城中当铺里竞拍，你是不是故意编了你母亲之事来骗我？”刘若云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问道。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刘若云一脸气急败坏，白皙的脸上全是绯红，就像那獠牙的小狗，竟让赫连玉莫名觉得可爱。她摇了摇头：“没有，当日之言句句属实——”
“那你还送给柳明珠！你知我最不喜欢她！惯会装腔作势！”刘若云怒声道。
闻言，赫连玉颇为意外，她一直以为刘若云不喜欢柳明珠和她，没想到刘若云是单单不喜欢柳明珠。
她依旧是刚刚的话：“我觉得大红色太庄重了，不适合我戴，这才送给表姐的——”
“你——”刘若云大怒，既是买给自己戴，那还扯什么亡母？说来说去还是骗她！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即便甩袖而去。
赫连玉轻轻扬了扬唇，她这性子还真是——不讨人喜欢。敛了笑意，余光瞟到祖母身边的蒋妈妈离开，她才冷下了脸。现下还不是同柳家撕破脸的时候，不过，她会一点一点地撕下柳家人的虚伪面皮！
她刚想抬步离开，便被一块小石子砸中了后脑勺，疼得她眼冒金星，她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的大树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见她发现了自己，一跃而下，落地时似乎没站稳，面色赫然地拍了拍锦袍，才抬头斥道：“看什么!若非因为你，我会连这么一点高度都站不稳！”说着，他毫不讲究地斜靠在大树旁，又伸手从头顶扯了片树叶放嘴里吹着口哨，而后双手抱胸地看着她，浑然不在意头顶歪掉的玉冠。
面前的少年唇红齿白，一双剑眉添了几分英气，不过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生生压下了面上的英气。
“陆韶宣？”赫连玉皱眉道。就是这个人，没事玩什么菜花蛇，差点将她吓去了阎王殿！
陆韶宣“呸”地吐了树叶，站直了身体，蹙眉道：“先前听说你被我吓病了，病得快不行了，这才几日，我看你好得不得了！你们柳府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放出这种传言，害他爹打得他下不了床，直到今日身上还是疼的，要不怎么刚刚跳下来差点没站稳！
赫连玉脑袋里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和陆韶宣的交集，发现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来往。她收回视线，回道：“我姓赫连，并非柳府人，你若想弄清楚，自已去问罢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一下！”陆韶宣竟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面带怒意地看着她，“嘿”了一声道：“小花痴，你故意的是不是！”他与柳明棠交好，这小花痴每天跟在柳明棠屁股后面，就差在额头上写个“想当柳家人”的牌子了，这会儿跟他说自己不是柳家人，逗他呢！
他的力道大得惊人，赫连玉一时挣脱不开，眼下还在刘府后院，若是让人发现他们这般拉拉扯扯，委实不妥！她当下沉了脸，冷声道：“陆公子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故意坏我名声？”说着，视线落在二人相交的手臂上。
他陆韶宣这才恍然发现，他右手抓着她的手臂，初春的天气，她穿得很单薄，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十分纤细，似乎再用一点力就会折断……像是触到了烫手的物什，他猛地收回了手，恼羞成怒道：“我坏你名声做什么！”
赫连玉见有丫鬟往这边来，赶紧理了理衣袖，低声说道：“既然陆公子无事，那我就先告退了。”说完匆匆离去。
陆韶宣欲言又止，他还问清楚呢。
身后的小厮半文跟了过来，面带忧色道：“公子，咱们回去吧，若是让老爷知道您翻墙进刘府，只怕又不得了了！”
提到他爹，陆韶宣面皮一紧，似乎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他满脸不高兴地哼道：“打死我，他陆家就绝后了。”
话虽如此，可还是老实地往院墙边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步子，回头问半文：“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小花痴的样子跟平日里不一样？”
先前看见过几次，每回都一脸含情脉脉地跟着柳明棠身边，着实碍眼！可刚刚，她居然冷着脸跟自己说话？
半文着急离开，不以为意道：“当然不一样，柳家表小姐看到心上人柳大公子自然满脸欢喜，看到公子您就——”话还没说完，见公子脸色不悦，他顿时嬉笑道：“公子，您今天怎么格外关注柳家表小姐？”
“滚，我就是想证实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被我吓得不行了！”他虽然顽劣，可并非草菅人命之辈，先前躺床上一直以为自己害了一条人命，这不能下床了就赶紧跑出来瞧瞧，哪知道对方比自己还活蹦乱跳！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更差了。
而彼时的赫连玉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柳老夫人与刘老夫人依依惜别，才带着她和柳明珠离开了。
上了马车，柳老夫人拉起了她的手，温声说道：“这回是明珠的错，万不该接受你的馈赠，回去就让她还你。”话虽如此，可看向赫连玉的眼神隐有不悦。刚刚那些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经此一事，还不知道有多少话茬子传出来！她柳府的好名声可是一点一点地筑起来的！
分明不高兴还要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赫连玉不由暗笑，而后乖巧地应道：“是我不好，害了大表姐，回头我去铺子里给大表姐选几样别的首饰吧。”
柳明珠才情一绝，自是恃才傲物，刚刚在宴会上丢了脸，这会儿听她这般说，心里更不舒服了，婉拒道：“不用了，我不缺首饰。”
当然不缺了，府中的首饰皆是去她的铺子里拿的，分文未付，不过，从今日起，想拿她赫连玉的东西，没门儿！
马车才驶了一段，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声传来，赫连玉还来不及掀开车帘，便感觉到一阵巨大的颠簸，随即撞在了车壁上。
待马车停下来，她发现柳老夫人满脸沟壑的脸上一片惨白，头上的发髻乱了，额头上的抹额也歪了，她一惯维持的和蔼面容几乎破功，见状，赫连玉觉得额头上的撞伤竟不那么疼了。
“发生了何事？”柳老夫人极力压下自己的情绪，温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