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井中尸：兄占弟媳
杨将军似被震住，大手僵在半空，呆愣愣望着秦蓁。
半响，方气急败坏道：“你，混账东西！你居然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暗算老子？”
“承让了！”秦蓁冲他拱手一揖：“杨将军既为朝廷命官，不会孤陋寡闻到从未听说过六扇门的手段吧？我们六扇门呢，在李大人的统领下，不管方式方法，只力求结果。横竖再下作的手段，也比不过你等谋害人性命的混蛋。杨将军若不想成为我们六扇门的阶下囚，还是乖乖配合为好。”
这话太过明目张胆，杨将军怒意攻心，抓起案几上一只茶碗，便朝李烨砸去：“你这朝廷鹰犬，除了会些偷鸡摸狗腌臜不堪的下流做派，还有甚本事？我北司衙门再不堪，也乃皇室亲卫，你们竟敢这般放肆？”
李烨没料到秦蓁会挑拨离间，偏头避过茶杯，正想说“她得罪你，砸我做甚”，杨将军的后半句话便脱口而出。
当下，李烨也绿了脸：“杨将军果真是个明白人，本官还以为你早已忘了头顶乌纱，所以才敢公然挑动北衙加害皇上呢！”
“那昏君寡廉鲜耻，该早早退位才是！”
“退位了，由你弘农杨氏来登基称帝吗？”
“……”杨将军登时噎住。
秦蓁在一旁瞧着二人争吵，乐不可支。
她被李烨算计出卖多次，总算扳回一局，内心说不出的爽快。
正低眉顺眼垂下头双肩抖得来劲，冷不丁感受到两束冰刀般冷冽视线。
斜睨过去，竟直直对上李烨怒气冲冲的眼睛，脊背立时一寒，再不敢作祟。
李烨有生之年头一遭被人这般肆无忌惮算计，心中实在着恼。可看见秦蓁怂兮兮的模样，又有些哭笑不得。
狠狠剜了秦蓁一眼，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杨将军走去。直至距杨将军不足三尺，方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冷冷俯瞰对方。
秦蓁知道这是李烨审讯人犯时的惯用手段，心里却依然不受控制发毛。暗戳戳转了向，往李烨身边挪挪，彻底对不上李烨的视线，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杨将军亦感受到李烨传递过来的威压，坐立不安想站起来。被秦蓁眼神一横，又放弃地重新坐了回去。
六扇门的手段非常人能够承受，他心知大势已去，索性放弃挣扎，瓮声瓮气问：“李公公如何了？”
“还能如何？”李烨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师徒俩，皆死了。”
“你杀的？”杨将军一下红了眼。
他手里还握着刀，秦蓁生怕他激动下鱼死网破，忙接口道：“李公公那个禁军徒弟技不如人，与李大人交手时毙命于刀下。但李公公，却死于自戕。”
“自戕？”杨将军一愣。
旋即，竟“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眼角洒泪，方将手里大刀往几上一丢，朗声道：“罢了罢了，成王败寇！栽在六扇门手里总没好果子吃，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这是彻底放弃了吗？
有了之前的教训，秦蓁不敢托大，看看李烨，还是拎起大刀，迅速丢出门外。
她这举动颇为孩子气，却多少令屋内气氛缓和了些。
“杨将军且说说吧！”李烨重新回到客座坐下，“你为何要谋害皇上？”
“那昏君兄占弟媳，难道不该杀吗？”
“兄占弟媳吗？”李烨用手指在几上轻叩，缓缓道：“这借口先前李公公已说过，本官不想再听第二遍。”
“好吧！”杨将军倒也干脆：“左侍郎大人不想听这种说法，那我换一种。你可知，丽妃原该是我的妻。”
“撒谎！”秦蓁脱口道：“将军既与丽妃娘娘皆出自弘农杨氏，岂会冒着同姓不婚的风险与娘娘相恋？你分明……”
“我有说与她相恋吗？”杨将军斜睨过来：“倘若她心中有我，我又何必对她母女二人痛下杀手？”
“果真是你杀了丽妃和欢宜公主？”秦蓁没料到他承认得如此痛快，微微有些吃惊。
杨将军却一脸坦然：“除了本将军，何人还有在锦绣宫中来去自如的本事？”
这倒是！
除了明德帝和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外，大约能在整个后宫自由行走的，也只有巡逻禁军了。
只是？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想了想，秦蓁冲李烨点头示意。
李烨心领神会，“将军乃禁军统领，且历经两代君王，身份何其尊贵。岂会为一女子，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尊贵？”杨将军嗤笑起来：“左侍郎大人尚未婚配吧？”
不待李烨回应，他又满脸轻蔑道：“哦不！应该说情窦未开才对。毕竟，只有青瓜蛋子，才会说出这等不识情趣之言呢！”
他这话甚是轻浮，李烨被他说得耳根发烫，却下意识扭头看了身后秦蓁一眼。
秦蓁被他看得眼皮乱跳，不住在心里暗骂“你娶不娶老婆，与本姑娘何干，瞧我做甚？”
眼见俩人都被自己堵住嘴，杨将军颇为得意：“我知道，仰慕同宗堂妹，在世人眼中天理不容。但我们可以隐姓埋名不是？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头来，却是我剃头挑子一边热。”
说出后半句，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当年我弘农杨氏要与皇室联姻，族中嫡女又并非她一个，她不就是贪图荣华，看中了太子妃的身份，所以才枉顾我的一片深情吗？当然，人往高处走，她欲攀高枝，倒也没什么错，我不也投奔到先太子麾下了吗？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先太子薨殁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为今上的宠妃，还生出那个小孽种，她罪该万死！”
秦蓁：“……”
她简直要被这厮气笑了。
王权当道，丽妃作为族中嫡女，即便不嫁于皇室，迟早也要跟其他豪门望族联姻，怎么着，也不可能嫁给同宗堂兄。
至于明德帝弑弟夺位、改朝换代，要与弘农杨氏联姻，这是丽妃能决定的吗？
谁不懂好女不侍二夫的道理？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恋慕丽妃，却将所有过错归罪于丽妃身上，更是手段残忍地杀害丽妃母女，其内心扭曲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李烨仿佛察觉到秦蓁心有愤愤，扭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秦蓁满脸愤然：“那些头顶阴阳珠的蛇，可是杨将军从边关带回来的？”
“咦？”似乎奇怪于秦蓁会问这样的问题，杨将军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倒是有几分眼力，竟识得这种蛇。不错！此蛇是我早年间从贺兰山带回来的。”
“既是你带回来的，它们为何听命于李公公？”
“嗤！”杨将军笑起来，却撇开秦蓁，斜睨向李烨：“左侍郎大人，你这亲随见识不凡，原本你俩联手，也算珠联璧合，只可惜都是青瓜蛋子，碰上此等情杀的案子，到底稚嫩了些。”
这话实在太过了，秦蓁勃然大怒。
然讥讽之言尚未出口，却听李烨轻咳两声，不大自然道：“你可有看过《山海经》？”
这话显然在问她，秦蓁一愣。
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杨将军和李烨的意思。
《山海经》中有记载，蛇的图腾化产物是龙，龙乃神物，象征着王权和繁衍。李公公身为内诸司使，统管二十四使司，少不得与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接触。久而久之，能驯养它们当真不稀奇。
不过？
顾不得害羞，秦蓁再问：“就算将军所言非虚。李公公作为宫里的老人儿，手中大权在握，他为何要与你勾结，一同加害圣上？”
“姑娘可曾听说过一仆不侍二主？”杨将军面色凛然：“李公公与我，都乃前唐旧臣，我们侍奉的乃是前唐先帝和先太子，这窃取皇权的后唐之主，岂配我等效命？”
“你们打算谋反？”李烨蹙眉。
“倒是想。”杨将军并不否认，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怅然无奈：“只可惜这狗皇帝有些本事，我等招兵买马数年，终不成事。”
秦蓁刚想问那些蛇都被李公公藏到哪里去了？
便见杨将军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烨，仰天长叹：“罢了，兔死狗烹，我等本就该随先太子同去，苟活这些年，也够本了。只请左侍郎大人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放过北衙这些兄弟。因为自始至终想要谋逆的，唯李公公和我二人而已。其他禁军并不知情，我北衙亦从未与突厥勾结过。”
言毕，他猛地挥掌往自己天灵盖上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