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靶场

本来10公里越野的科目临时取消，查勇宣布，今天进行第一次实弹射击的时候，年轻的新兵们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声，这幸福来得有些太突然。

当兵，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冲着枪来的，当硝烟味在鼻尖拂过，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被马上唤醒刻在DNA里的躁动，旁人听起来嘈杂的枪声，金属零件的碰撞声，对于这些年轻而干劲十足的新兵而言，简直就是最美妙的音乐。

带着兴奋，新兵们麻利的攀上了军车，一秒都不想耽搁，30公里外的靶场就好像吸铁石一般，牢牢的抓住了新兵们的所有想法，路上有些新兵还嫌车开的不够快，控制不住地连连在车厢内轻轻跺脚，好像这样就能帮着汽车跑得更快一些。

跳下了车，龙俊岭活动着全身的关节和肌肉，眼睛却随着活动，四下扫了一圈。

一台越野车就在停车场角落，车门那彪悍张扬到了极点的鹰头涂装，已经暴露了车辆所属部队的身份。

邓步帆兴奋的四下张望，这靶场的空气似乎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道，引得他浑身荷尔蒙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

龙俊岭捅了捅邓步帆，把他的荷尔蒙驱散：“看那边。”

顺着龙俊岭的眼神指引，邓步帆也看到了那台越野车，压低声音，惊讶的问：“夜鹰？”

龙俊岭凑将过去，在邓步帆耳边低声的说道：“今早我就看着这车，停在咱新训营营部，还特意凑在角落里，紧急集合的时候，营长和一个军官在窗口后交头接耳。”

“真的是夜鹰的教官来挑兵？”邓步帆此时才反应过来。

一副自信的微笑浮上嘴角，龙俊岭把指节掰得咔咔作响：“你以为我没事去找查大爷的茬？”

查大爷是新兵给教员查勇起的外号，查勇眼毒耳尖，新兵的小动作几乎没有能逃得过他眼睛的，今儿龙俊岭自动撞上枪口，原来是另有所图。

邓步帆不得不佩服龙俊岭的机敏，这新训营里300多号兵，要在这么多人里，能引起夜鹰教官的注意，无疑就领先了其他人一大截。

一声怒喝打断了邓步帆的憧憬：“嘟哝什么！列队！”

查勇从领头的越野车上下来，看到新兵们三三两两，兴奋的对着靶场指指点点，习惯性的蹙了蹙眉。

新兵蛋子总归还是新兵蛋子，兴奋起来，就忘了纪律！查大爷的怒喝让新兵们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在各班急促的立正、稍息的口令中，一瞬间变成了兵的模样。

列队进入，重新整队，查勇宣布了靶场纪律，安全守则，几台军车开进了射击等待区。

“今天弹药管够，打完才能吃饭。”查勇又宣布到。

“喔！嚯！”新兵们忍不住低声的欢呼着，虽然站得笔挺，可个个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

若是往年，三个月的新训之后，通常都是给新兵打个5发10发体验弹，顶天也就一个弹匣30发，今年的新训营果然是阔气，一家伙拉来了两车弹药，等看到车上抬下的枪械的时候，新兵们的笑已经咧到了脖子上。

一支支崭新的95步枪和95轻机枪排在地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令人迷醉的枪油味道，新兵们从车上往下搬着弹药，眼睛却舍不得离开这些枪一秒。

射击等待区侧面的观察台上已经架好了高倍炮队镜，魏裴俯下身子，调好了焦距，转头对新训营营长说道：“今儿的料都备齐了？”

指了指没有卸车的两辆车，营长话语中有几丝无奈：“你这狗日的，我怎么感觉我带的兵你才是主官？”

魏裴笑道：“老同学么，都是为了祖国做贡献，你不就是给咱们精锐连队输送人才的嘛。”

魏裴和新训营营长在观察台上互相调侃着，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射击等待区，那群撅着屁股压弹的新兵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自己。

一发一发的把5.8毫米的钢芯弹压进弹匣中，压满30发之后，龙俊岭在弹药箱上敲了两下，这样能让弹匣供弹更加顺畅，围在弹药箱对面的单扬眉明显压弹的速度比龙俊岭慢了许多，但也有样学样的，压满一个弹匣后也敲两下。

龙俊岭一边压弹，一边用眼角斜瞟着观察台上的魏裴，压低了声音：“那就是夜鹰的教官，今儿我看是一锤定音，谁进谁出，就看咱射击成绩了。”

龙俊岭的话让邓步帆多了几分心忧：“龙头，咱除了拿着空枪瞄靶，可是一枪都没有打过呀。”

“怕啥，三点一线，这95枪在100米内，指哪打哪，扳机轻压慢放，呼吸三下屏住一口，完全没得事。”

龙俊岭还在孩童时期，就已经被父母带去靶场体验，少年时期81杠玩得比很多当兵的还溜，这95步枪在他看来更是小孩玩具一般，后坐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觇孔瞄也比老八一的缺口瞄精确许多。

龙俊岭很有把握，在这么多新兵里拔得头筹，再一次引起魏裴的注意。

不声不响的又压了一个弹匣，单扬眉缓缓开口道：“咱这靶场纵深1000米，明显就是老兵训练靶场，可从没听过新训营的兵能来。”

“几个意思？”龙俊岭有几分不悦。

单扬眉瞟了一眼观察台，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很简单，今儿就不是新兵射击的事儿。”

龙俊岭最烦单扬眉故作高深，说话只说半截。

“靶场的老兵们，在检查靶子。”单扬眉又不紧不慢的说了半句。

邓步帆哑然失笑，把一个压好的弹匣放进了框里，笑道：“单扬眉，这不是标准的安全程序么。”

“嗯，不标准的是……”单扬眉拖长了声音：“他们还检查了几百米外的靶子。”

听单扬眉这么一说，龙俊岭警觉的抬头，果然在靶场深处，几个穿着迷彩服，带着红色袖标的靶场安全员在出没。

单扬眉也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靶场边上的红旗，没头脑的来了一句：“这风超过1.6，能有2.3到2.5上下……”

每20人一组，轮流到射击区的靶位趴下，每个新兵分到2个弹匣，限时3分钟内打完。

靶场上“砰砰砰”的枪声接连响起，间或还有一些新兵嫌单发射击不够过瘾，把快慢机偷偷拨到了连发上，爽爽的打上几个点射。

魏裴凑到炮队镜前，缓缓的扫过100外的靶子，95枪打100米的人形目标就是手到擒来，大多数新兵十发子弹都能命中80环以上的好成绩，有一些性格稳重，一发一发稳定射击的新兵，把子弹都送进了胸靶的十环之内。

两个弹匣打完，一些新兵还意犹未尽，退出射击区之后，兴奋的讨论着，眼角却瞟着装着压满实弹的框子——今儿这些弹药，足够每个人再分好几个弹匣。

一轮射击完毕，龙俊岭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环数，可胸有成竹的他觉得能甩掉90%的新兵，稍微让他惊讶的是，隔壁靶位的单扬眉似乎有意跟随自己的射击节奏，想必也是想从自己这里偷师。

重新列队，查勇没有宣布环数，直接开口道：“第二轮射击，标靶200米！”

队伍里一些人开始不安，第一次实弹就上200米标靶，这可非常罕见。

“第一列，20人，进入射击区！”

第一列有几人踌躇了两秒，这才迈向靶位，可龙俊岭心中暗喜，随着距离的上升，射击难道会越来越大，这肯定会淘汰一部分人。

这一轮射击每人1个弹匣，但射击时间却比第一轮长了不少，200米外的胸靶在觇孔瞄里已经若隐若现，加上阳光的虚光，不少人出现了脱靶。

眼见着第一排的人从靶位上下来，好几个还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龙俊岭捅了捅邓步帆：“别说我不提醒你啊，200米，瞄准点在标线下沿。”

距离的不同，弹道高度不同，简单而言，距离越远枪口就要抬得越高，95步枪100和200米共用标尺1，但弹道高度会差几厘米，这一点在龙俊岭第一次玩95枪的时候，一个老兵就告诉过他。

第二轮射击完毕，魏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到午饭点了，他敲了敲手表，略带不满的说道：“哎我说，你这帮兵越来越慢了啊，咱能赶上午饭点不？”

带着几分恼怒的看向魏裴，新训营营长怼道：“你第一次射击，靶子都没找到呢。”

这可是魏裴少有的糗事，也曾是军校里的一大笑谈，魏裴第一次实弹射击，把子弹全都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

新训营营长气恼是有原因的，一下子让新兵上难度，多少会显得自己的兵弱人几分。

可魏裴继续嬉皮笑脸道：“老同学，这不是精中选精么，距离越远，就越考验心理稳定性。”

这话让新训营营长心里好受了几分，拿起对讲机说道：“查勇，上300米科目，压缩下时间，饭点赶不上了。”

当“目标，300米标靶”的指令下来的时候，新兵们大多已经一脸茫然，兴奋也变成了忐忑。

龙俊岭心里也打起了鼓，步枪300米射击科目，大部分部队都极少练习，新训营的新兵就直接上这个难度，龙俊岭一时间也没琢磨出那夜鹰的教官到底要干什么。

单扬眉默默的计算了距离和风速，在觇孔里捕捉到了300米外若即若离的标靶，竟然抢先在龙俊岭前，开了一枪。

龙俊岭打出第一枪，就感觉有些不对，他扭头看了看单扬眉，单扬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息，手指慢慢的抠下了扳机，第二发子弹飞出枪膛。

这明显就是刚从自己这偷师，立马在师傅面前现炒现卖！龙俊岭心底有几分不快，但随即转念一想，低声的问道：“单扬眉，300米距离偏差多少？”

单扬眉没有答话，稳稳的射出了第三枪，这才不紧不慢的说：“20公分。”

纠正了风偏，龙俊岭射击的感觉上来了，打光了一个弹匣后，龙俊岭自认为能有70%子弹上靶——这个成绩，龙俊岭已经非常满意了。

凑在炮队镜前的魏裴微微的摇了摇头，绝大部分的新兵在300米上距离射击都脱了靶，只有少数几发子弹稀稀落落的落在靶子上，一些新兵性急，干脆连续的点射，希望能用覆盖面蒙中几发。

“6号靶位的是谁啊？”魏裴突然问。

“单扬眉，江苏人。”

“哦，想起来了，那个夜训倒数第二那个。”

炮队镜里，一簇弹孔如梅花状，绕在7环以内的靶子上，魏裴仔细一数，29个弹孔，一个不落，随着最后一个弹孔稳稳的落到靶心上，30发子弹竟然全部上靶。

魏裴暗暗吃惊，这成绩就算是夜鹰里的老兵也难得。

“体能一般，心理素质很稳，有点狙击手的意思。”

说罢，将炮队镜轻轻一挪，转到了另一个靶子上

“5号靶位，那个叫龙俊岭吧？”魏裴问。

“嗯，就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尖子兵。”

龙俊岭的靶子上的弹孔显得有些凌乱，还有几发擦在靶子边上，不过上靶率已经是优秀了。

正想开口多问几句龙俊岭的信息，只听一阵长点射声响起，魏裴眉头一皱，新兵射击哪个不是数着子弹一发一发来，也就少数敢开个短点射爽这么一下，但一下子打出10发长点射的，在新兵射击里这还是第一次。

邓步帆的步枪出现了故障，等他退出射击区排障成功后，大多数人已经打完了，晚到一步的邓步帆把枪稳稳的压住，来了个长点射，接着手指一扣一放，接上个短点射，长短间隔，正好两长两短，清空了30发弹匣。

邓步帆觉得，这距离上，自个上靶基本等于瞎蒙，索性来个机枪覆盖射击。

“嚯……你的兵还有机枪手啊？”魏裴笑道。

“邓步帆，和龙俊岭穿一条裤子似得，两人走哪都一块。”新训营营长说道。

魏裴把眼睛从炮队镜上拿开，伸了个懒腰，嘴上说道：“不错，不错……”

没等新训营营长咂摸出“不错”这两字的含义，魏裴又开口道：“中午是不是应该加餐啊？”

“你丫的饿死鬼投胎，我的兵还没吃呢！”新训营营长低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