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道高一尺
我绝不怀疑，眼前这个杏儿，会是阴魂所幻化的。
她的小手虽然有些冰凉，不过还带着正常人的体温，这点，是绝对骗不了我的。
只是她捏着我手腕的力度有些紧，想来是听到不远处的说话声儿，这才冷不丁想起这茬来。
短暂犹豫后，我对杏儿倒是有些理解了。
她刚进入到“牙磨儿”不久，单打独斗虽然没有问题，不过手忙脚乱，就再所难免了。
瞅瞅昨晚儿小媳妇儿整的那一出出的，又是灵物、又是阴魂……折腾的那叫一个欢脱。
杏儿能挺到现在，已经相当的不善；偶尔有所遗漏，那怕个啥？
想明白这些，我就痛快的起身，从棺木上拔下那三根勾魂落魄针，在棺木右侧撬下三根“八锯子”，而后重新爬进棺木里。
这已经是我第四次钻进棺木了，对小媳妇儿自然再没有最初的恐慌和惧怕。
三根锋锐的勾魂落魄针，深深扎进小媳妇儿的后脑，再用她的长头发仔细遮盖住。
估摸着，就算是主家近距离查看，都未必能发现什么端倪。
弄好这些，我再沿着原路返回，把棺木重新盖好。
时间赶的刚刚巧。
我刚在草垫子上坐下，外面响起一阵吵吵嚷嚷，正是老赵头儿领着八名抬棺者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我还认识，正是赵飞那小王八蛋！
“辛苦，辛苦——杏儿，真是谢谢你啊！过去这七天，要是没你们帮忙，我都不知道该咋滴好了！”老赵头一手递给杏儿一个白信封，而后倒转手背、在眼睛上抹了抹说道。
看他说的有些伤心，实际上，他眼眶子上干巴巴的，连半滴眼泪都没有。
杏儿大大方方接过信封，指了指身后棺木，淡淡说道：“趁着时辰，赶紧走规矩！”
规矩，自然是锁上震钉儿，再抬棺去事先选好的墓穴。
等下葬事宜全部结束后，最晚不能晚于早上七点，那是卯时的最后一个节坎儿了。
看到杏儿摆手，老赵头儿便领着这八个年轻小伙子，从我俩身旁经过，而后在棺木旁围成一圈。
片刻后，一阵叮叮当当——七根镇钉儿就死死钉进了棺木里。
从始至终，老赵头儿都没再看那尸体最后一眼。
随后便是在棺木上套绳索、穿龙架杆，八人分前后站好方位。
等各人准备就绪，老赵头儿喊了一声“起”，对那八个大小伙子发出了号令。
只听得齐刷刷一阵闷哼声，小媳妇儿的棺木，晃晃悠悠、慢慢被抬了起来。
眼瞅着棺木一点点抬高后，却又慢慢回降了一些。
龙架杆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再看那八个大小伙子，个个憋的脸红脖子粗，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这下连我都看出不对劲儿了！
那小媳妇儿的尸体，卯大劲儿能有百十来斤，再加上这棺木一起，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三百斤啊！
那八个大小伙子，个个膀大腰圆的，一看就都是贼拉有力气的憨货。
他们八个合伙儿，都不能把棺木抬起来？这是小媳妇儿临走之前，又折腾出的幺蛾子么？
砰——
就在我暗自琢磨时，只听到一声闷响，棺木重新落回地面。
八个人里，倒是有一半人半跪在地上，不停揉搓着肩膀，眼神古怪的盯着棺木。
“最后一段话不说出口，你终究是难平心怨啊！”
“那就——出来吧！”
杏儿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幕，脸上没有丁点儿惊慌的表情。
她来到八名抬棺者身前，从左到右扫了一圈，刚才那番话，自然是对着他们说的。
我愣了愣，心说杏儿在对谁说话呢？
听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在针对小媳妇儿啊！
可她为啥瞅着这些抬棺者？
“咯咯咯——好俊俏的守灵人，好厉害的送魂手段呀！”
杏儿的话音刚落，从那群大小伙子里，闪出一个人影儿来。
正是赵家的近亲——那个开拖拉机的赵飞！
赵飞脸上早没了贼眉鼠眼的表情，眉角眼梢间，全是恶毒的怨恨之意。
从赵飞嘴里发出的动静儿，柔柔的、细细的，可不就是那小媳妇儿的声音？
再看看赵飞走那两步道吧，提臀摆腿间，还在一左一右的扭着胯胯。
结合他满脸的连毛胡子，他那一出，可真要恶心死个人了！
“啊——啊——闹鬼啊！”
“有鬼附身啊！”
这会儿，就连那些抬棺者都看得出来，赵飞这是跟小媳妇儿牵上瓜葛了。
一个个吓的，连滚带爬、赶紧往院子外跑。
别说拦着他们了，这么屁大会儿工夫，就连老赵头儿都跑没影子了。
我还真以为他是老寒腿呢，结果跑起来，他比兔子都快，第一个窜达出了院子门！
我是不能走，杏儿还在这儿呢，我得亲眼盯着。
我自问，整个头七夜到现在，我跟赵家小媳妇儿一句话都没说，这里面肯定没我啥事儿，只等着杏儿收好尾就成。
杏儿没有理会她的夸赞，右手一翻，从斜挎的小布包里，再翻腾出一样东西来。
一看到那样东西，“赵飞”的脸色变了变，仍是小媳妇儿的动静，不过声音里蕴藏着极大的惧怕之意。
“你……你怎么带着这个？”
“你是守灵人，有什么资格灭杀我们？”
杏儿背对着我，所以我暂时看不到那样东西。
我只知道，杏儿这回准备的相当充分，完克小媳妇儿。
她要是再不消逼停的归魂下葬，恐怕杏儿就会对她再动用些手段，让她哭都找不到地儿了。
杏儿伸出一根手指，语气里不带丁点儿同情之意，说道：“一分钟！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听到杏儿这么说，“赵飞”就像是被人用炉钩子、钩住了脑袋，一左一右不停地摇晃。
“这天地间，还有没有公道？我受了那么大的冤屈，让我到哪儿说理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们早晚要遭报应！要遭报应啊——”
“赵飞”脸上眼泪，就跟小河沟似的，刷刷往下淌。
她恨恨瞅了瞅杏儿，又仰天叹息一声，随后慢慢向院子外走去。
这次我又注意到一个细节，她在走路时，脚跟是抬起的，只有脚尖前丁点儿大小，沾着地面。
踢踢——踏踏——踢踢——踏踏——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院子外一声惨嚎。
“啊，啊……我的手……啊，啊——谁特么这么坑我？”
正是赵飞的声音。
“快！小师弟，你快去把主家找回来！”
“这会儿阴魂先行去了墓穴，抬棺者只要把棺木，顺利抬去即可，但万万不能错过了时辰！”杏儿催促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撒腿就往外跑，心里却是爽的不行。
我心说，赵飞你个小王八蛋，让你成天跟我嘚瑟；怎么样，入坑了吧！
路过大坑边儿时，我果然看到赵飞半截身子待在土坑里。
他左手抓着右手腕，盯着哆哆嗦嗦的手掌；瞅那模样，像是他右手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我就纳了闷，心说我在坑底埋下了竹签子，按理说，赵飞应该是脚面子受伤才对。
咋滴？这疼痛还能跟串烟似的、随便转移？
惦记着小媳妇儿下葬的事儿，我也没空搭理他。
等把老赵头儿喊了回来，再重新组织起八人的抬棺队伍，眼瞅着都快到早上六点了。
剩下的过程倒是顺利的很。
等棺木落到墓穴底、却没覆上黄土时，杏儿便按在棺木上念叨着：“过往生平喜哀事，化作清风不着痕；踏入轮回往生界，再闻新颜世间音！”
看了看棺木没有丝毫动静，杏儿抿嘴一笑，接着两手掐诀、朝着棺木拜了拜。
至此，我跟着杏儿就经过了完整的七天守灵。
赵飞受了伤，自然不能让他开拖拉机送我们。
而我跟杏儿又不赶时间，慢悠悠的溜达回去，一路再说说话、唠唠往事，我觉得可美了。
身后，赵家的灵堂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的心情也就越来越放松。
我问道：“杏儿，昨晚的事儿，你给我仔细解释解释呗，让我也长长见识。”
“十点刚过，就冷不丁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你。那家伙，可给我吓坏了。”
原本以为，杏儿能跟我仔细解释解释。
却没想到，我的话刚一出口，杏儿就转过身来，两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肘。
“你说什么？两个一模一样的我？”
“她……她一直在盯着我？”杏儿脸上头一次露出些许惊恐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