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月圆之夜
“老谢!”
“老谢!”
几个人围拢过去,谢国强已随着枪声轰然倒地,手还在抽搐着。
李杰明抱起谢国强,泪水无声的滑落在深灰色的警服上。一条刚在一分钟前还热血沸腾的生命,现在已成为一具尸体,这尸体正慢慢的冷去。
技术组的人员正在室内拍照,采集相关证据。
“死者刘宇,31岁,男性,死前无他杀迹象,室内无打斗痕迹,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已超过48小时,这是在死者衣服中发现的身份证,另外在棺材中发现一颗人头,应该是刘志国的。”任菲从法医的手中接过刘宇的身份证,正想着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李杰明,杨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挂断电话,任菲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李皓走过来推了任菲一下。任菲的眼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李皓以为自己出手过重,他惊慌失措的搓着手说:“怎么了任菲?”
任菲红着眼睛:“老谢自杀了!”
“啊!”
“刚刚自杀的。”任菲捂着脸,哭出了声音。
“别难过,马上跟陈局汇报此事,我们这就赶去上河村。”李皓用双手晃了晃任菲的双肩。
“我都说过了,我们来的时候村主任跟他老婆已经死了。”夏晓飞没好气的冲着杨旭喊道。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你情绪不要太激动,我没说人是你杀的,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杨旭看着夏晓飞说。
“你们分明就是怀疑我,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和你们进屋的时间相差不到两分钟,我能了解什么情况。”夏晓飞将于欢搂进怀中愤愤的说道。
“我希望你配合,下面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多说一个字。”杨旭红着眼睛看着夏晓飞。
“姓名?”
“夏晓飞,女。”夏晓飞义愤填膺的看着杨旭。
“职业?”杨旭在本上记录着。
“松江晚报实习记者。”
李杰明看着谢国强的尸体,泪水再次的涌了出来。谢国强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警,从事刑警工作20多年,由于12年前在一次解救人质的过程中,开枪误伤人质,导致人质间接死亡,而背了记大过的处分。这处分一压就是12年。12年里有几次的升职的机会都因为这件事而升职无望,可谢国强仍旧兢兢业业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毫无怨言。
李杰明抽出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老谢,你常说用派克笔写字舒服,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眼泪哗哗的顺着俊朗的脸庞滑下,李杰明将妻子从国外带回来的钢笔轻轻的别在了谢国强的口袋上。
“队长!”方晓拿着一块白布来到李杰明身前。李杰明接过白布,含着热泪,将白布盖在了谢国强的身上。
四十分钟后,县局的技术组人员火速赶到上河村侯受廷的家中。
技术组展开全面的侦测,现场除了李杰明几人和夏晓飞于欢的痕迹外,再无其他人的痕迹。
李皓对侯受廷和侯赵氏的尸体进行了尸检,在侯赵氏紧闭的口中发现了两颗人的眼球,李皓推测是侯受廷的双眼。在侯受廷的家中没有发现侯受廷两腮及下巴上的肌肉。
李皓对只剩下牙床的侯受廷进行了细微的检查,他戴着手套托起侯受廷的脑袋说:“死者面部的肌肉不像是被利器切割掉的。”
“不是利器?那是用什么?”李杰明看着侯受廷残缺不全的脸问道。
“好像是用手直接撕下来的。”李皓继续的检查侯受廷的面部。
李杰明恨恨的说道:“凶手真是变态!”
任菲站在墙边看着挂在墙上的相框,她指着相框中的相片说:“队长,这个女的应该是侯受廷的女儿。”李杰明来到相框前,相片中侯受廷和侯赵氏的中间,一个与侯赵氏相貌极其相似的女孩正对着前面甜甜的笑着。李杰明看着相片中的女孩,把于欢喊了过来问:“这个女孩叫什么?”
于欢看着相片,余恐未消的回道:“侯燕,好像在县城的纺织厂工作,但我不敢肯定,都好久没联系了。”
李杰明喊过杨旭:“你带人马上去县纺织厂,密切的观察侯燕,如果按照前两起案件的发展顺序,侯燕很可能就是下一个被害者。”
“明白,我这就带人过去。”杨旭带着一个警员,开着车匆匆的离开了上河村。
任菲走到李杰明的跟前:“队长,你叫我查的那组数字我问过这方面的专家了,专家说……”李杰明摇摇头:“不用破解了,那组数字就是侯受廷的名字。”
“我们已经对赵小川的电话进行了24小时监控,只要对方开机3分钟以上,我们就能够查找到信号源。”任菲跟着李杰明来到院子里。
“嗯,我已经让贺小夫回局取信号追踪仪了。”李杰明看着被抬上车的谢国强的尸体对着法医说:“一定要仔细检查老谢的尸体,看看是什么东西迷惑了老谢。”当说到老谢的尸体时,李杰明的心里又一阵难过。
任菲没忍心去看,她怕自己哭出来,那像自己父亲一样的老谢,给了她很多父亲般的关爱。任菲将目光放虚,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后诧异的问李杰明:“怎么没发现贺小夫,他比我们先走的!”
李杰明回过神:“你们没一起来吗?我也没看见他呀!”
任菲拿出电话,拨了贺小夫的电话,随后摇摇头说:“关机。”
李杰明惊诧不已,他拿出电话准备自己再拨一遍贺小夫的电话时,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来自赵小川的短信,李杰明打开信息,上面只有6个数字:816,304。
李杰明习惯性的回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他编辑一条信息回复过去:无论你是谁,我一定会将你绳之以法。
李杰明站在院子中,看着星光点点的夜空,深思着。任菲走到李杰明的身后:“队长,我在图书馆发现了这张半截的报纸,根据报纸的撕痕来看,应该是最近才被撒掉的。”李杰明转身接过报纸,按亮手机照着报纸看了看说道:“查过这家报社吗?”任菲叹气道:“平安县的法制报建社于1989年,当时属于国营状态,隶属于平安县报的分社,该报社在1992年的时候曾报道过当时在平安县影响最大的黑势力的犯罪纪实,由于激怒了这股黑势力,报社遭到了毁灭性的报复,不久后报社便关门停产。”
李杰明收起报纸:“看来,幕后凶手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对警方的介入调查,早有防备啊!”
任菲赞成的点点头:“凶手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一定高于常人。”
李杰明收回望着星空的目光看向任菲:“马上派人去找贺小夫!”
“是。”任菲如梦初醒,匆忙的离去。
“队长”屋里面的李皓在对讲里喊道。李杰明转身向屋里走去。
李皓蹲在侯受廷的身前,用一只手在侯受廷的双手间不停的上下晃动着侯受廷的手腕。见李杰明进屋李皓站起身说:“死者的右腕好像断了,你听。”说着又上下的晃了晃侯受廷的右手腕,发出轻微的骨缝间摩擦的声音。“另外死者的后脑似乎遭受到过重击。”李皓扒开侯受廷后脑上的头发,露出一个较明显的肿包。
李杰明凑眼仔细的看去:“周围有打斗的痕迹吗?”
李皓摘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自顾的点上一支说:“从现场来看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要等技术组的结果才能肯定。”
李杰明直起身,一旁瑟瑟发抖的于欢和夏晓飞两人正求救般的看着他。李杰明走过去问:“村里还有村干部吗?”于欢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有个副主任。”
“带我去。”李杰明冲着于欢说道。
于欢父母坐在炕上。于父看着电视,于母摆着扑克。于母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着于父说:“这俩孩子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你去看看吧。”于父抬起头看了看钟,站起身拿起一件长衫出去了。
临出大门之际,于德龙站在院子里喊道:“保生,你去哪?欢欢呢,我找她有点事。”于保生回过头对着于德龙喊道:“我这就去找欢欢,一会回来我让她去见你。”
“你说啥!?听不见!”于德龙歪着头用手括在耳边喊道,声音比先前又大了许多。
于保生向于德龙走了几步大声说:“我去找欢欢,一会找回来了我让她去见你。”
“哦,天都黑了,欢欢还出去呀!”
副主任叫徐三贵,兼职上河村的会计。
徐三贵听着李杰明的叙述,没有说话,只是卷了支烟,吧嗒吧嗒的抽着,一脸困惑的样子。
“死者的遗体怎么处理?是否还按照本村的习俗去办?”李杰明看着他问道。
徐三贵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后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咳了两声说:“你们警察随便怎么处理吧,刚刚处理完田梁两家的后事,老侯就跟上去了,我要是再参与这事,说不准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我喽!”话语中有种埋怨的口气。
“村里的传统是死者不出不入,这是村主任侯受廷说的,倘若我们警方执意的将尸体拉走,我怕在村子里引起不良的反应,对我们的后续调查有所阻碍。”李杰明走到徐三贵的跟前,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徐三贵继续说:“我希望村里的干部能够切实有效的起到带头作用,而不是畏畏缩缩的不敢担起这个担子。”
徐三贵又卷了支烟点上说:“不是不敢担这个担子,只是事情太过于邪乎。”
“这些都是凶手所制造的假象,其实凶手的真正目的就是杀人,所谓的怨灵,只是凶手用来迷惑众人双眼的手段而已。”李杰明坚定的说道。
屋内的灯突然间灭了。
于欢吓的“啊”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了身旁的夏晓飞,夏晓飞也紧紧的抱着于欢。
徐三贵下了地,叮叮的弄出一阵响声。虽然一片黑暗,但李杰明能够感觉出徐三贵惊慌失措的样子。
徐三贵翻出一截蜡烛,划了根火柴点亮,烛光驱走了一部分黑暗。
“我说警察同志,你别为难我了,我这个副主任不干了还不行吗?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问我了!”徐三贵不耐烦的表情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
“好,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们暂时将遗体存在祠堂,明天我们会争取群众的意见。”李杰明看着于欢和夏晓飞说:“走吧,不打扰副主任休息了。”
屋内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众人都疑惑的看了看灯。
徐三贵看着灯,好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样。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打算送李杰明他们出去。李杰明一看对方实无相留之意,也不打算说什么了,扭头就往外走,于欢夏晓飞紧跟在李杰明的身后。
送到大门口时,徐三贵站在大门边上低声的对着李杰明说:“警察同志,人好对付,鬼比人厉害,你们自己保重,我这一家老小,实在是不敢犯这个险呐!”
李杰明深叹一口气:“无论凶手是谁,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邪不胜正!”
“那你们小心,只要跟这事没关的,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徐三贵关上大门,冲着李杰明深深的点了一下头。
于保生看着侯受廷家门口的警车,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担心是不是于欢出了什么事。当他执意往里硬闯的时候被方晓拦了下来,方晓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厉声问道:“干什么的,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
于保生看了一眼方晓,又迫不及待的往里面探头探脑的看着,方晓稳住他:“你到底干什么的?”
“我闺女在里面吗?”
“谁是你闺女?”
“于欢。”
“啊,刚才那个女孩啊,跟我们队长出去了。”
“出去了?去哪了?里面怎么了?”于保生得知女儿安然无恙,便放心了许多。
“你是什么人啊?”方晓打量这于保生问。
“我是于欢的父亲,我叫于保生,警察同志,里面怎么了?”于保生一答一问道。
“嗯……”方晓正在想该不该把这事告诉于保生的时候,于保生的身后一声清脆的叫声将方晓的的思虑切断。
“爸!”于欢一下扑到于保生的怀里痛哭起来。
“怎么了欢欢,谁欺负了你了,跟爸爸说。”于保生心疼的摸着于欢的脑袋说道。
“侯叔,侯叔跟候婶都,都死了。”说完于欢的哭声有大了许多。
“什么?怎么死的?”于保生异常震惊,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侯叔的脸……”没等于欢把话说完,李杰明上前打断于欢的话对着于保生说道:“村主任是被人杀害的。”
于保生张着大嘴看着李杰明,语塞的说不话来。
杨旭与警员林广成穿着便装站在县纺织厂的门卫室敲打着门卫的窗户,两人事先商量好的,不以警察的身份露面,避免打草惊蛇。门卫的灯半天才亮,一个中年男子拉开窗户问:“谁呀,深更半夜有病怎么的!”
“快开门,快开门,我找你们厂长有急事。”林广成语气强横的说道。
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随后对屋里喊:“来来来,出来两个人,这他妈有找事的。”杨旭和林广成两人一惊,心说这厂子看大门的怎么跟古代守城门的士兵一样呢。
随着中年男子的喊声,从门卫室的里屋又出来两三个大个子男人,杨旭判断应该是纺织厂的保安。几个人开了门,站在杨旭和林广成的对面,杨旭看见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一根长短适中的防暴棍。
杨旭打笑道:“各位朋友不好意思,我和我弟弟找你们厂长有急事,我们跟贵厂长都是老相识了,劳请各位带我跟我弟弟见贵厂长一面。”
“狗屁,还老相识了,你们分明就是黑老二的手下。”中年男子啐了口痰骂道。
“别跟他们废话,揍他。”中年男子身后的保安说完向着杨旭二人跃跃欲试。
杨旭见对方不容通气,心里暗骂林广成开头的鲁莽。几个人将二人围在中间,无论杨旭怎么赔笑的解释,对方就是不信,愈说火气愈浓,就在其中一个人举起防暴棍要向林广成砸来的时候,林广成猛然间掏出手枪指着那个人说:“别动,子弹可没长眼睛,我最后说一遍,我找你们厂长有急事。”
杨旭心里这个气,照这么打法,还不如以警察的身份出现了,整不好弄巧成拙害出人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广成这招果然奏效,几个人顿时就蔫了。林广成指着其中的一个人说:“带路,去找你们厂长,你们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丑话说前头,谁要是泄露了我哥俩的行踪,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群众那边的工作还请于先生帮忙。”李杰明说完,看着对面的于保生。于保生点点头道:“我明天一早就挨家挨户的征询意见,徐三贵这个人胆小怕事,你也不能怪他,只不过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令村民们恐慌不已,有很多人要搬出上河村,我怕老侯这事再传出去,用不了几天,上河村就会变成无人居住的空村了。”于保生若有所思的说道。
“这事还希望于先生能鼎力相助,村民你都认识,做工作也好做一些。”李杰明深切的望着于保生再次以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会尽力的去做群众的思想工作,但我也是普通的老百姓,在这件事上也是位卑言轻,如果这几起案子只是最近的传闻也就罢了,可早在四十年前村里就有关于上河村被诅咒的传言,四十年后真的发生了惨绝人寰的灭门案,百姓心里怕呀,更何况全村皆知警方到目前为止毫无线索,还失踪了一名警察,这……”
“于先生,我们不是没有线索,我们不会将已发现的线索公布出来的,万一惊动了凶手,所有采集到的证据都会付之东流。”方晓打断了于保生的话。
“没错,证据与线索属于高度机密,在没有将凶手缉拿归案之前,我们警方有权对外保密。”李杰明补充道。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早我就去办你交待的事儿。”于保生起身领着面色苍白的于欢和夏晓飞离开了侯受廷家。
方晓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于保生三人说:“队长,你说于欢和夏晓飞没有嫌疑吗?”
“虽说在没有证据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但这两个女孩不像,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的出来,他们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李杰明走到屋里,对着警员们说:“将侯家两口的尸体暂时存到祠堂,技术组可以撤回县城,另外,一定要对老谢的遗体进行彻底的尸检。”
“队长,你的电话,任菲打来的。”李皓拿着手机送到李杰明的手中。
“我是李杰明,讲。”
“队长,在上河村村北十公里处发现贺小夫所驾驶的警车,但没找到贺小夫。”
空中的云比往日高了许多,瑟瑟的秋风吹落了少许的树叶。田间金黄的麦浪此起彼伏,像翻涌的波涛一样,将小村笼在原野的中央。村路上,人迹罕至,偶尔有几只猫踮着脚快速的横穿过去,消失在某一家的草垛附近。村里的居民几乎都大门紧闭,足不出户。这使原本就不大的上河村显得更加的荒冷。有几户村民在与于保生商议过关于侯受廷夫妇尸体的处理方法后,紧锣密鼓的收拾着家当,准备出去躲上一阵,待此事风平浪静后再回村里过正常的日子。短短的几天内,有关怨灵讨债的传闻越来越邪乎,甚至高出了四十年前的传闻。四十年前人们茶余饭后的闲扯着苗玲自杀时的血咒,四十年后人们诚惶诚恐的议论着苗玲回来讨债的传言。说讨债,可讨的是什么债,到底谁欠了她的债,人们在恐慌的背后,无一不细细的猜想着。
李杰明让任菲想办法联系侯受廷的其他亲属,他不同意先将此事告诉侯受廷的女儿侯燕,一来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侯燕,侯燕回村倒有更大的危险。二来如果先通知侯燕,一个女孩即使是回到村里,看着死于非命的双亲除了哭哭啼啼也是束手无策,料理后事,一个女孩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李杰明想将尸体送到局里的法医研究室,他猜想死者的体内或多或少的都摄入了某些成分,至于是什么成分他现在还想不到,反正肯定与蛊惑人的意识有关,或者能短期的使人失去自主意识而听从他人的命令,不然谢国强为何会无故的自杀?
局里对此案加大了力度。三天内11条人命,在平安县史无前例。局里对此成立了“907专案组”,督促李杰明尽快捕捉凶手结案。李杰明压力重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开完专案会议,夏晓飞起草的一则报道就在县城内引起轩然大波。人言可畏,畏就畏在它的传播速度比疫情还要快。此事惊动了市局的领导,市局领导向平安县公安局放下话,为其一个月,如不破案,革职查办。这也算暂时的给群众一个答复。
李杰明回家取资料时正赶上妻子去上班。两个人在楼道里对望了几秒钟,妻子看着李杰明通红的双眼,不由得心疼万分。她紧紧的抱住李杰明,李杰明轻轻的推开妻子,只简单的说了一句:我得一段时间能回来,照顾好自己。然后进屋拿完资料就匆忙的下楼了,临行前也没多说一句话。妻子倒是个懂事的女人,她深知自己丈夫的品性,她紧跟其后,对着李杰明的身影说了声: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看着自己的丈夫渐渐远去,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轻轻的说:孩子的名还没起呢。
杨旭开着车看了一眼双眉紧锁的李杰明说:“队长,我看还是先从四十年前苗玲的案子查起吧,所有案情的中心点就是这个苗玲。”
李杰明没回杨旭的话,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车外飞驰后退的建筑物。他那通红的双眼倒有点像孙悟空刚刚练成火眼金睛时的样子。他在思考问题,一个关于赵小川和贺小夫失踪的问题。两名警员,一前一后调到刑警队工作,贺小夫在自己当副队的时候就来了,而赵小川来的稍晚一些,是李杰明上任队长时厚着脸皮从市局重案组那边挖来的,对此还和市重案组的组长弄个脸红脖子粗。重案组的组长是自己警校时的同学,虽说两人关系不怎么融洽,但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重案组的组长扯着脖子跟李杰明在电话里喊道:“李蒙子,你那小破地方还跑到我这来挖人,你那一年能有什么事?赵小川调到你那都屈才呀!”李杰明也不含糊,他反诘道:“孔大组长,难道贵组在市里所维护的治安不够和谐吗?天天都有重案要办?”
李杰明的心里有些悔恨,如果不是自己将赵小川挖来的话,现在的赵小川估计早就升迁了。可调到刑警队的这几年里,除了警衔上多了一个花,职务还是一名普通的警员。现在人又失踪了,自己将来怎么跟市局交代,怎么跟赵小川的家属交代。贺小夫、赵小川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现两人都毫无音讯,生死未卜,两个人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还有何颜面再担任这个队长。
专案组的车刚进村里,杨旭便惊讶的说:“咦?有兄弟单位在这。”李杰明顺眼望去,村口停着几辆打着警闪的警车,一伙穿着警服的人在一个村民家的门口和村民攀谈着什么。
李杰明叫杨旭将车停下,自己下车去看个究竟。李杰明刚刚下车,一个穿着警服的人便含笑的冲他走了过来:“哎呀,真是山不转水转呀,想不到在这也能碰到你李大队长。”
李杰明定眼看了看,说:“想不到这案子都惊动你孔大组长了。”
“不是我孔方抢你李队的风头,局里下的死命令,我也是没办法,来贵宝地前也没跟李队长打个招呼,还望海涵呐!”孔方半诚半恭的说道。
随后二人钻进孔方的车内。
孔方拿出烟递给李杰明,李杰明摆摆手示意不抽。孔方自己点上一根说:“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李杰明摇摇头,不做声的看着车窗外面。
“失踪的警员有消息吗?”孔方不知道失踪的警员中,有一个就是赵小川。
“老孔,我说件事你别激动。”李杰明转过脸看着孔方。
“你说吧。”
“赵小川失踪了!”
“什么?”孔方的情绪有些像决堤的水坝,他瞪着李杰明喊:“我就说你当时把他调来不是什么好事……”
“别激动老孔,小川失踪我的心里也非常的难过,不过,小川失踪后,他的手机曾给我发过两条短信,都是些数字。”李杰明按着孔方的肩膀,将事情经过大致的说了一遍。孔方拿过李杰明的电话,看着赵小川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低头琢磨着:“816,304,是什么意思?”
杨旭急匆匆的跑到车前敲了敲车窗,李杰明按下车窗。杨旭低下头在李杰明的耳边说:“林广成刚刚来电话说,侯燕最近经常到一个小区里,经跟踪发现,那是副厂长的家,另外,侯燕最近要请假回村。”
“告诉林广成继续监视侯燕,看看都有谁接近她,适当的时候,叫任菲把侯受廷被害的消息通知她,一定要盯紧她,她可能会引出幕后的凶手。”
“什么是适当的时候?”杨旭看着李杰明问道。
“在侯燕准备回村的时候,把消息告诉她。”说完李杰明按上车窗。
“李蒙子,唱戏的不瞒敲锣的,把你目前对案情的分析思路说出来听听。”孔方递还李杰明的手机说道。
李杰明乜眼的看了看孔方说:“老孔,你我都是吃刑事案这碗饭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
“这个我清楚,说说你的看法。”
“虽说作为一名警察,特别是刑警,不能随便的怀疑自己的战友,但对赵小川的失踪,我是抱着一定的态度的。”
“什么态度?”
“我将赵小川列入了排查对象当中。”
“为什么?”孔方对李杰明的话有点惊讶,甚至有点愤怒。
“关于上河村四十年前苗玲上吊自杀的案宗,在局里的档案室无故失踪,你也知道,局里的档案室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份案宗呢。”
“不可能,虽说是四十年前的案子,而且表面上看是自杀,但警方也不可能弃之不管,都要进行调查取证,到底是自杀,是诱杀,还是他杀。在调查取证完毕后,必然要存档,可局里的档案室,四十几年前的档案都在,唯独苗玲自杀的那份不见了。”李杰明盯着孔方说道。
孔方摇着脑袋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如果是赵小川,他为什么会失踪,他完全可以在作案后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不但能排除自己的嫌疑还能监控警方的动态。”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赵小川真的是凶手,他选择失踪自有他的想法,他失踪后可以避开警方的视线,单独行动。”李杰明动了动身子,靠在椅背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赵小川,照你这么说,另外一名失踪的警员也是凶手?”孔方鸡头歪脸的对着李杰明喊道。
“若要敌乱,迷其眼线。”李杰明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去去去,回你自己车上闭目去。”孔方推搡着,李杰明睁眼看着满脸愤怒的孔方,无奈的苦笑道:“老孔啊老孔,哎哎哎,你轻点推。”
“什么玩意,还怀疑自己的同志。”孔方拽上车门,瞪了一眼李杰明。
李杰明怀疑赵小川是有根据的。这次回局开会,李杰明曾问过管理档案室的警员,那位警员回忆道前些天赵小川来拿钥匙说要查阅以前的案宗,在档案室里呆了很久才出来。因为赵小川在局里是出了名的刑侦干警,来这查阅一些案宗也合乎情理。所以当时并没有跟随赵小川进入档案室。赵小川查阅完毕后,归还了钥匙,空着手离开了县局。
于保生找到李杰明,向李杰明汇报说很大一部分的村民都不同意将侯受廷的尸体运出上河村。死者不出不入,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死者入土为安,不能瞎折腾,一旦将死者的亡魂给折腾怒了,那亡魂就该祸害活着的人了。李杰明不以为然,但又没办法,虽说是迷信,但也算是乡俗。这个流传多年的迷信现在已经形成了信仰,对上河村村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它在上河村早已根深蒂固,你若动其筋,民能伤你骨。无奈之下,侯受廷夫妇的尸体在亲属的筹办下草草的安葬了。下葬那天,李杰明在侯受廷的墓前深深的鞠了三躬,几天前还在祠堂前主持别人的葬礼,如今自己已埋入永无天日的黄土之中。生命如此的脆弱,生与死只有一线之隔。但除了上苍,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一个平民的生命,你若剥夺了,自会有人向你讨债。
参加完侯受廷的葬礼,李杰明从墓地里回到村子。刚进村就看到一辆满载的拖拉机驶向村外。正如于保生所说,有些村民已经按耐不住,外出避难了。李杰明深感愧疚,在自己进驻上河村的第二天就发生了入室杀人案,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再加上关于怨灵讨债的传闻,村民们都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慌当中。
就在李杰明刚刚回到自己所住的凶宅时,孔方打来电话让自己到村北杨树林去看看,那发现一具死尸。
报案人是村民陆远。当时陆远正和于欢夏晓飞二人在自己的杨树田里照相,后来几人漫步闲聊,走到杨树林的中间时发现了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趴在那,走近后才发现那人早已断气多时。
李杰明带着杨旭赶到杨树林。孔方一组人已封锁了现场。李杰明钻进封锁线问刚刚挂断电话的孔方:“什么情况。”
孔方点根烟说:“自己看吧,现场简单。”
李杰明蹲下身,看了看死者的面部问孔方:“是第一现场吗?报案人认识这个人吗?”
孔方绕到李杰明的一侧:“是不是第一现场我也不知道,要等技术人员勘察完毕后才能知道结果,但这个人,报案的人说不是上河村的。”
李杰明戴上手套,捏着死者的下巴看了看说:“不是上河村的怎么会死在上河村?”
“你说这人是死前来的,还是死后来的?”孔方钻出警戒线问李杰明。
李杰明直起身随孔方钻出警戒线:“不好说,死前来的这里有可能就是案发现场,死后来的,就是杀人抛尸,但从表象上看,也看不出有他杀的迹象。”他转过身看着躲在陆远背后的夏晓飞和于欢问道:“怎么又是你们俩?”
夏晓飞探出脑袋说:“什么又是我们俩?”
李杰明来到夏晓飞的身前:“没事最好少走动,牵扯进来对你没什么好处。”
法医很快赶到了现场。
李杰明和孔方钻进车内。李杰明系上安全带说:“得防着你点,省着你再给我推下去。”孔方闭起眼,没理他。李杰明推了一下孔方说:“老孔,市局派你来是独立调查还是协助调查?”孔方慢慢的看向李杰明:“独立调查也好,协助调查也罢,最终的目的就是尽快的查出凶手,还民众一个公道。”
尸检结果出乎李杰明的意料。
死者宋凤池,男性,31岁,下河村人,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李杰明接过孔方手中的死者证件,蹙紧了双眉。如果死者是上河村的人,闲着没事出来散步,走到树林里突然犯病死了,倒也于情于理。可这人是下河村的,下河村离上河村大约十几里路,这个人绝不会自己散步到这么远的树林里来,除非有什么事或受什么人邀请。
孔方晃动着与他名字极其相称的脑袋问李杰明:“有什么看法?”
“不排除诱杀的可能。”李杰明将证件递给杨旭:“按这个地址,联系死者的家属。”
孔方从杨旭的手中拿过证件对李杰明说:“这事我派人去调查,你的人对上河村这几起案子多少有些了解,就尽量少动用你的人,剩下时间去做做调查。”李杰明说:“也好,分头行动,两不耽误。”
晚饭后,走访调查一天的李杰明疲倦的躺在炕上。一天的调查结果对案情的进度毫无帮助。大部分村民都惶恐的重复着四十年前苗玲上吊时留下的血咒,小部分村民选择了回避这个话题,无论警方怎么追问,村民就是缄口不答。李杰明有些恼怒,如不能及时的得到线索破案,接下来可能会死更多的人。但这话李杰明没有说出来,现在的村民好比受惊的马群一样,在给点惊吓,这群马就难以驾奴,四散的跑开了。
窗台上的对讲机吱吱啦啦的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杨旭在自己的屋里喊道:“谁动对讲了?别按了,烦躁死了。”没有人回答杨旭。那刺耳的噪音还在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尖鸣着。杨旭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挨个房间的询问一遍,都没有按对讲机,一天下来都疲惫不堪,谁还有闲心按那个东西。杨旭来到李杰明的门前问:“队长,这声音……”李杰明睁开眼睛:“可能是重案组那边调式对讲,都关了吧,早点休息。”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李杰明刚睡着,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声音不大,但异常的清晰,那种感觉就好像牙疼一样,虽不是特别的疼痛,但每一次疼痛都能让人深深的感觉到。他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着,那声音有规律的移动着,好像是从走廊里面向门口处移动。李杰明起身去开灯,拽了两下都没有反应,大概又停电了。他穿上鞋打算去看个究竟,李杰明拉开门来到走廊,走廊内一点光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当他拉开房门的时候那个声音就消失了。李杰明咳了一声喊道:“杨旭?方晓?”没有人回答李杰明的喊话。他索性的推开杨旭的房门,屋内没有人,他又推开了方晓的房门,还是没人,他感到有点奇怪,又快步的来到大个的门前,猛的推开大个的房门,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的拿出手机,向炕上照去。还是没人。与此同时他感到身后的门口有个东西正慢腾腾的向主门飘去,他猛的转身追了出去。借着手机的光亮他清楚的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外装但分辨不出是衣服还是裙子的女人从紧闭的房门穿了出去。待那个女人穿过房门后竟回过头,透着门玻璃,冲着他诡异的一笑,李杰明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女人面色暗红,好像是涂了一层血一般,微张的口中一颗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自己。李杰明一激灵,这个女人如此的面熟,似乎在哪见过。就在李杰明思考间,那个女人在门口处凭空的消失了。李杰明忽然想了起来,那张面孔,竟然是夏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