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校
那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医学院里弥漫着一片森森肃杀之气。当月亮被乌云遮住,无边的黑夜蔓延着一切。
还只是9月份,校园里的路上就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无论校工怎么打扫都无济于事。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哀叹着脱离母体,无可奈何地飘落下来,破碎腐烂。
上了年龄的校工们心里直犯嘀咕,医学院不会又出什么邪事吧?“过几天可就是新生报到的时候了”他们记得上次这种迹象的时候,医学院的解剖大楼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燃烧了一夜,在消防车匆匆赶来将之扑灭后,发现了几具被焚烧得焦臭无法辨认的尸体——事后鉴定出这些全是医学院的学生。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晚间去解剖大楼,起火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清。这件怪事,辗转流传,后来竟然变成了一桩灵异事件,据说,不少学生在解剖大楼里听到过细微飘渺的哭泣呼救声,尤其是在深夜,谁也不愿意靠近那幢阴森森的陈旧大楼。解剖大楼成了医学院最为可怕邪门的地方,直到最近被称为医学院有史以来最恐怖寝室441出现的时候。
医学院足球操场,阳光明艳。这天是医学院开学报到的最后一天,足球操场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排长长的桌椅,每张桌前坐着一位老师,负责相应的班级学生报到的手续事项,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收学费。
我走进医学院时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门口上面的金字招牌,上面悬挂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XX医学院”。从这一刻起,我正式成为了XX医学院中的一名普通学生了,这也意味着我将告别那全村就我一颗独苗的农村,正式迈进XX城市,并且要在这求学、生活、奋斗。
此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回想跟着葛老道一起修行的那段艰苦日子,我不禁有些感慨。但我并不想在医学院门口浪费时间,径直走了进去。十分钟后,我在足球场新生报到处找到了自己班级的报到老师——我的班主任秦月。
秦月年龄并不大,不到三十,化淡妆,气质文雅。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把她当作医学院里的大学生。她是医学院毕业生中留校任教的,性格开朗,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此时,她正皱着眉头帮我办理入学手续。今天是最后一天,可她的班上还有好几位学生没来报到。
“怎么这么晚来报到?”
“我……”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秦月看着我迟疑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说:“哎,算了,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
我掏出钱,一叠百元大钞,三十四张,三千四百元,这是我一年的学杂费。
入学手续办完后,秦月把学生证发给我,叫我去后勤处领学校配备的生活必需品以及安排寝室。
后勤处离足球操场并不远,没几分钟,我就走到了。
接待我的是一名身体发福的中年妇女,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校工,态度倒也不错,看了一眼我的学生证,马上配齐被子、毯子、热水瓶等生活用具,并且找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慢慢查找寝室铺位。
“新生?”
“是的。”
“只能和其余的新生一样住在前面几幢了,稍等下,我找找。”
“嗯。”
“奇怪,怎么全住满了?”中年妇女喃喃自语。
在她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提醒她:“今年扩招啊,尤其是男生特别多。要不,安排他住441寝室好了。”
中年妇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441寝室?这……刘处长,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医学院的学生,哪有那么多迷信思想。”
“但是……”
“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定了,如果她班主任不同意,叫她来找我好了。”
刘处长的官腔十足,中年妇女不敢再多说了,瞄了一眼我,眼神怪怪的,似乎做了亏心事般。
“那就……441寝室吧。”
中年妇女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笔,翻到登记本上面的441寝室那页。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最后一天,里面四个铺位竟然全是空的。她的手有些颤抖,慌张中,竟然用了红色笔填写了“钟南”两个字。
红色的字迹鲜艳夺目,让人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中国素有“丹书不祥”的说法,古时衙门用来记录罪犯的名籍才用红笔,民间流传阎王爷勾画生死簿也用红笔,被红笔填写名字的人无疑被判了死刑。即使在现在,除了教师改卷、会计更正外,很少用红笔记录事项,尤其是一个人的名字,更是忌讳用红笔。
中年妇女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我善意地提醒她:“老师,你的笔芯的颜色用错了。”
“啊……对不起……我帮你改掉!”中年妇女益发慌张了,换了蓝色笔芯将红色的“钟南”名字涂掉,一边涂一边说,“哎,年龄大了,做事就糊涂了,小伙子你莫怪。”
涂好后,中年妇女在原来位置上角重新用蓝色笔芯写好“钟南”两个字,然后开了一张寝室分配证明,叫我交给班主任。
拿好证明,我走出后勤处,才走出门口,就听到中年妇女发出一声感叹:“可怜的小伙子!”
我心中暗自好笑,听那什么处长的意思,这441寝室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我回到足球场报到处,将中年妇女发放给我的入住证明给班主任秦月老师看。没想到的是,秦月竟然比那中年妇女更加失态。
“有没有搞错,叫你去住441寝室?!”秦月当着其他老师学生的面在公共场合几乎叫了起来,一下子把她温文尔雅的气质全破坏掉了。
“秦老师……”
“你跟我来,去后勤处。找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秦月气势汹汹地走进后勤处,对着中年妇女叫了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安排我的学生住441寝室!”
中年妇女只是个校工,属于临时工性质,不敢接嘴,眼神转向坐在另一边的刘处长。
刘处长在后勤处工作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咳嗽了两声,说:“我说秦老师,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有修养的女教师,为人师表,注意点形象。有什么事,冷静下来,慢慢说,不要急嘛。”
秦月知道刘处长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还是学校的中层领导,不好直接顶撞,语气软了下来:“刘处长,你看,今年是我第一年当班主任,就遇上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做下去?”
刘处长皮笑肉不笑,“秦老师,你也要多考虑学校的难处。按规定,新生都居住在南面新生楼里。今年学校扩招,我也是有苦难言。你看,谁也不愿意住441寝室,我也不敢安排谁住进去。安排哪个老师的学生哪个老师都跟我急。但是现在其他寝室都已经安排满了,你总不能调别人出来吧?何况,这个441寝室,迟早要住人的,要怪,只能怪你的学生报到时间晚了。”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
刘处长马上打断秦月的话:“有什么问题?你也是学校的老师,不利于学校的话少说,不利于学校的事少做!总不至于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也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你要知道,那可是毫无根据的迷信思想,不但不能传,还要正面引导学生去看待这个问题!”
秦月的行政工作经验毕竟少,比不得刘处长在官场混了多年,几句官腔一打出来,把秦月噎得没话说。
秦月还想分辩,刘处长的语气一变,似乎推心置腹极为体谅她般,说:“秦老师,我也知道你第一次当班主任,想要把班级带好,做出成绩给学校的领导看。作为一名年轻老师,你有这份心情,我很能理解,毕竟,我也是从你这种年龄过来的。但是,我们工作,不仅仅只能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大局,考虑整体利益嘛。这样吧,我代表后勤处向秦老师你保证,一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你搞好后勤工作。在工作中需要什么尽管向我们开口,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都是想把医学院这块牌子做好,对吧?”
说到这,刘处长停了一下,眼光转向我,态度和蔼地对我说:“钟南同学吧,我问你,你胆子大不大?”
我望了一眼秦月,犹豫了一下,这个刘处长摆明了想坑我。不过初来乍到还是少惹麻烦的好。于是我说道:“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以前我经常在坟墓前睡觉,没什么害怕的。”
在我们老家,我六七岁的时候就上山采药,经常大半夜的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下不来,有的时候还能碰到坟墓,困了就在旁边打个盹。
刘处长听完我的话,明显有些不适,不过还是继续问了我:“那你信不信鬼怪的事?”
我无奈的只好敷衍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想,你明明是在坑我,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
刘处长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嘛,学医的目的就是为了济世救民,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呢。实话告诉你吧,441寝室里曾经有个学生自杀了,所以,一直没人住,如果安排你住在那里,你有什么意见?”
我回答得倒也爽快:“没有意见,我听从学校的安排。”
刘处长笑了,“秦老师,你看,多懂事的孩子。我看这件事也只能这样安排了,你就不要想太多。我叫校工帮你们把441寝室好好整理一下,打扫打扫,重新粉刷,水电卫生间该修的就修该换的就换,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秦月没办法,虽然心中恨死了这个官腔十足的刘处长,但不得不承认,他做思想工作的确有一套,软硬兼施,从大道理到小恩惠,讲得头头是道,让你无法反驳。
“那你先叫两名校工把441寝室整理下吧,这么久没住人了,里面肯定脏得很。”
“这就对了,我就说,秦老师毕竟是明事理的知识分子嘛,怎么也能体谅我们后勤处的难处的。叫两名校工,没问题,你等等。”
当着秦月的面,刘处长叫来两名校工,特意叮嘱他们两人要听从秦月老师的吩咐,把441寝室整理好,保证水电卫生间畅通无阻,寝室内全部重新粉刷。
几人走出后勤处,秦月对我说:“我还要去足球场等待报到的同学,你就随他们去441寝室好了,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他们帮你做,有事就来足球场找我。”
我应了一声,随两名校工来到新生宿舍楼。此时,在第四幢男生楼下,正站着七八名新生,围在那里嘀嘀咕咕。
“你们知道吗?第四幢男生楼,邪门得很,听说这里经常死人!”
“你说的是441寝室吧,听学长们说,这里曾经有人跳楼自杀,当晚同他一起住的人都疯了,其余同寝室的谁也不敢住在那幢寝室里了。听他们说,他们晚上能听到死去的男生的冤魂在哭泣……”